四百二十四章 無法達成一致 （三）
女兒見賈達成一臉爲難的表情，心知父親是已經盡力而爲了，只能把情況如實向陳思璇說了一遍。
沒想到，陳思璇聽後卻並未相顯出多少不快，反而安慰賈達成的女兒說，“只要普水縣這邊沒有任何問題就可以了，至於說洪湖縣那邊的情況，自己會親自出面協調。”
陳思璇此話一出，驚煞了賈達成父女倆，賈達成父女都認爲陳思璇有吹牛之嫌，賈達成親自去找了洪湖縣委書記牛大根一趟，他都不肯給面子，陳思璇出面能管用。
賈達成的女兒半信半疑的掛斷電話後，又過了一天，陳思璇那邊傳來消息說，“洪湖縣牛大根那邊已經同意把那一萬畝水面統一承包。”
賈達成的女兒高興之餘也不得不佩服陳思璇的本事，這女人實在是太厲害了。自己父親辦不成的事情，她一個小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辦成了。這可不是靠嘴皮子功夫吹牛能吹出來的，還是得有點硬關係才行。
賈達成得到消息後也是感概良多，都說蝦有蝦路蟹有蟹路，女兒新結交的這位朋友陳思璇看起來背景不一般哪，能讓牛大根做出讓步的人絕不會是一般人物。
關於兩萬畝水面承包一事總算是定下來之後，雙方商談妥當後，陳思璇和普水縣以及洪湖縣的相關領導分別簽署了合作協議。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就在協議簽訂後不到一週的時間裡，陳思璇竟然和別人又簽了協議，要把辛苦爭取到手的水面承包權轉給了一個水產養殖的大戶。
這個決定導致後來出現的諸多扯皮問題，讓此事的主使者賈達成相當的被動，當然這都是後話。
後來賈達成才知道，陳思璇其實辦的就是一“皮包公司”，所謂的“皮包公司”想必人人都很耳熟。
公司老闆可陳思璇仗着身份特殊背景不一般，她做的生意基本都是二轉手的買賣，具體來說就是利用手中特有的政治資源去競爭一些外人很難競爭到的項目，空手套白狼賺取其中不菲的轉包差價，或者是幫一些開發商去疏通關係爭取一些打擦邊球的政府批文之類，總之是動口不動手立等賺取不菲的好處費，其實所有工程拿到手之後全都轉包他人。
類似陳思璇這一類的人物，場面上的人稱呼他們爲“編外領導”，儘管頭頂不戴官帽子，說出來的話卻在很多下級領導面前有相當大的威懾力，否則的話，以牛大根的個性又豈會輕易放棄立場。
普水縣水產養殖園區負責人秦正道在賈達成的指揮棒下團團轉忙完了兩萬畝水面承包的大事後，開始梳理關於水產養殖園區管理的諸多事宜，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選擇到水產養殖園區來當負責人並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水產養殖園區裡的養殖戶手裡都掌握着自己家水田的使用權，一心一意的發展生產，一切都是市場化操作的模式，根本就沒有多少用得着政府協調的地方，也就是說，秦正道這個負責人沒什麼人過來巴結他，這讓他心裡感覺相當的不平衡。
可是一想到自己剛到水產養殖園時間不長，要是這個時候回去不僅賈達成面前不好開口，只怕陳大龍也不會同意，只好先在水產養殖園耗着日子。
秦正道心情不佳，賈達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自從推薦了縣裡的組織部長李學文和劉家輝一起競爭常務副縣長位置，賈達成心裡穩穩當當的以爲，李學文是勝券在握的，卻沒想到市委常委會上研究的結果出人意料之外，頭銜竟然落到了劉家輝的頭上。
這個打擊不僅對於李學文打擊很大，對於賈達成來說也無異於當頭一棒，他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實在是太輕敵了。說不準陳大龍跟自己商量多一個人陪襯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有了底，把劉家輝加入推薦提拔名單原本就是另有陰謀。
市委常委會的結果一出來，即便是再怎麼懊惱已經來不及了，賈達成心裡琢磨着，絕對不能讓事態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了，如果重要的位置都被安插上了跟陳大龍一個鼻孔出氣的幹部，自己這個縣委書記就快成爲孤家寡人了，他很快把眼睛盯上了劉家輝空缺出來的縣委宣傳部長位置。
官場的規律就是這樣，無論怎麼流轉總有人上上下下，只有懂得把握時機的人，才能在最合適的時候，爭取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要想把普水縣的局面重新穩穩控制在自己手中，上頭沒人幫自己說話不行，直到此時賈達成才意識到，最近一段時間自己一直忙着幫陳思璇爭取兩萬畝水面承包事宜，已經有段時間沒去老領導辦公室聯絡感情了。
作爲一名在劉國安身邊服侍過幾年的老部下，賈達成對劉國安的喜好摸的一清二楚，既然要拜訪老領導總得準備點投其所好的東西。他這回給劉國安準備了一份略顯貴重的禮物，花了十多萬從行家手裡淘來一個紫砂壺。
這幾年國人對於紫砂壺的收藏似乎熱衷起來，現代紫砂壺的價格這兩年處於穩步上揚的趨勢，去年不少工藝師的作品價格上漲了50%。
前不久在加拿大多倫多舉行的一場中國藝術品拍賣會上，被譽爲“壺藝泰斗”的已故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顧景舟制朱泥文旦素壺拍出39萬加元含手續費，約合243萬元人民幣，比其9萬元人民幣的估價高出26倍，這樣的市場行情在以往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正因爲紫砂壺的價格這兩年一直在水漲船高，所以官員中收禮收到紫砂壺的人也不少，尤其是一些喜歡在表面上附庸文雅的官員，送這樣的東西是最合適不過的。
送禮也要與時俱進，這是常識。
市委書記劉國安的辦公室裡，“ 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書法作品高掛於辦公室後牆，一進門便能看見顯得格外醒目，這兩句話出於《宋史·範純仁列傳》，大意是隻有節儉可以使人廉潔奉公，只有寬容可以使人養成好的品德。
這副字當初還是賈達成在劉國安身邊服務的時候特意請了省書法協會主席親自操刀之作，劉國安起初見到的時候不勝欣喜表情歷歷在目。
時過境遷，今天賈達成再次走進劉國安的辦公室一眼瞧見這幅畫，心裡卻忍不住鄙夷一聲，“表面上全他娘是道貌岸然的君子，背地裡不送禮別想辦成事。”
劉國安坐在橫幅下的真皮座椅上，瞧着自己的老下屬賈達成拖着肥胖的身子像是大肉球似的滾過來，越來越近，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厭惡。
別的下屬都是給領導臉上爭光，賈達成現在是越混越不如從前了，上次推薦他進市委常委沒成讓劉國安心裡不由懊悔，早知道賈達成這麼不成器，當初就該把這名額讓給旁人，這傢伙整天就知道對自己溜鬚拍馬，光是把自己一人伺候好了有什麼用。
“劉書記，我是來向您彙報工作的。”
賈達成心照不宣把紫砂壺先放在領導辦公室一角，注意到劉國安眼角餘光瞧了一眼，泰然自若神情走到辦公室沙發上坐下，滿臉堆笑對準劉國安。
“嗯”劉國安看在禮物的份上，從鼻腔裡應了一聲。
“劉書記，您是知道的，現在的普水縣陳大龍那傢伙雖然是個代理縣長卻一手遮天，現在連我這個縣委書記的話在他面前都不管用了，工作上機器不配合，我想.....”
賈達成自顧喋喋不休，卻沒注意到劉國安的一雙眉頭緊蹙，當領導的最怕遇到這種下屬，竟然把打擊政治對手的希望寄託在領導的身上，他這是把領導當成什麼了。打擊報復對手的武器。
“劉書記，陳大龍如今在縣委常委中拉攏了一批人處處跟我作對，我琢磨着，普水縣的局面也該好好整頓一下了，我這次來找您就是.....”
賈達成依舊自顧嘴巴吧啦吧啦說個不停，劉國安實在是聽的厭煩，突然打斷問道：“小賈，你也算是一個老資格的縣委書記了，最近這陣子人事調整，工作乾的比較出色的幾個縣委書記都有了說法，你卻還在原地踏步，你有沒有自己想想看問題出在哪裡呢。”
賈達成脫口而出想要說，“還不是因爲自己沒關係沒有後臺撐腰。”頭腦中轉了一圈，這樣的話當着劉書記的面說出來恐怕有些不妥，“劉書記不正是自己在市裡的最大後臺嗎。自己這樣說話，豈不是在暗裡抱怨劉書記這個後臺不頂用。”
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賈達成硬生生的從嘴裡說出了三個字，“不知道”。
“你到底下當縣委書記也有幾個年頭了，不能光顧着搞一些噱頭，得實實在在的乾點政績出來，同樣是到底下當基層領導，你看看人家陳大龍，到普水縣才半年多時間，水產養殖園區盤弄的風生水起，最近有忙着成立科技園項目，他可是一直都有政績捧出來給領導看，你呢。你的政績在哪裡。”
賈達成愣住了，自己今天特意過來送禮巴結，沒想到劉國安竟然幫着陳大龍說話挑自己的毛病。這讓他心裡有些不爽。
劉國安心知自己跟賈達成談的過深，以他的智商未必能完全領會，苦口婆心道：
“小賈啊，陳大龍的綽號是霸王龍，他的脾氣個性我還是比較瞭解的，正因爲了解，所以我更明白，他一般不會主動招惹別人，你現在回去後要做的事情就是儘量跟陳大龍默契配合，把普水縣的諸多工作做好，要是在工作過程中他的確有不對的地方，我自然會敲打他，但現在肯定不是時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賈達成聽了最後一句話心情又轉變了不少，他聽得出來，劉國安的話裡其實還是把自己當成自己人看待的，否則的話，他就不會說出敲打陳大龍的話來。
“劉書記請放心，回去後我一定重整旗鼓好好幹。”
劉國安見賈達成答應的煞有架勢，心裡不由冷笑一聲，“就你那熊樣還好好幹。再給你兩年時間估摸你也幹不出一件像陳大龍那樣聲勢浩大的政績出來。”
劉國安心裡因爲上次推薦賈達成提拔失敗的事情心裡憋着一股氣，他後來仔細總結了一下，不是自己這個市委書記的馬力不夠，實在是賈達成這傢伙太不爭氣。
市委常委會上討論提拔周武和牛大根的時候，牛大根硬邦邦“螃蟹節”三個字橫掃衆常委，立馬讓常委們心裡有所偏頗，周武招商引資的大項目全市別無二家，這都是響噹噹拿得出手的政績，提到賈達成的時候，有心幫忙說話的人絞盡腦汁想不出他在工作中有什麼工作亮點。
“現在的執政風氣正在逐步往良好的方向發展，從上到下領導階層都開始注重被提拔幹部的德能勤績幾方面綜合成績，其中政績大小在其中佔據分量越來越大。”這是劉國安最近一段時間深切感受到的幹部用人風向的改變。
“不但要記住，還得做到。”劉國安說話口氣帶着一股說不出的不痛快，“你在底下多幹點政績出來，我在上面也有更好的理由幫你往前推一步不是。你也知道一屆領導班子一種執政理念，你要是不能在我手裡提拔起來，估摸以後再想提拔可就難了。”
聽到劉國安這番話，賈達成差點當場感動的流下淚來。
還是老領導念舊情啊。他跟自己說的可都是掏心窩的大實話，怪只怪自己之前太輕敵沒能競爭上市委常委，連累的老領導也跟着丟臉了。
“老領導請放心，我這次回去一定好好琢磨琢磨老領導的話，一定幹出點成績出來。”賈達成像是被打了一陣興奮劑，內心突然有種玉望膨脹起來，這種感覺讓他說話情不自禁帶了些許顫音。
“你也不用想太多，安心做好工作纔是最重要的。”劉國安往賈達成身上施加了一些壓力後趕緊又說了幾句緩解的話，“你賈達成是我身邊走出去的幹部，全市上下多少雙眼睛都盯着看呢，你要是乾的好，我這個老領導臉上也有光不是。不過你也不能操之過急，做事情多動動腦子。”
“是是是，劉書記的教誨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