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在變化,如那碧玉蟬的翅膀,閃爍不定。
而某一個閃爍的光點內,映出的是位於另一個時空的天啓大陸。
大靈皇朝。
史館外,正是深夜,秋意濃。
史館內,陳墨握筆的手懸在竹簡上方,墨汁在硯臺裡凝出細小的波紋。
窗外秋蟬聲碎,案頭青銅燈盞的光映得滿室典籍泛着陳舊的黃,像浸在時光裡的老茶湯。
他盯着新送來的《河渠志》,正進行批註,可如今筆尖卻停在一行記錄上!
元光九年,河堤都尉王延募民塞狐子……隨着陳墨的筆頓,墨汁落下,於竹簡上開一團墨漬!
如他此刻的心神!
這已是他這些年來,第三十五次發現記載存疑!
竹簡上分明寫着“元光九年”,河堤都尉王延募民塞狐子”,可去年他在陳留郡拓印的民間殘碑看到,刻着的是“元光九年,治河豫李平鑿渠引流”!
兩個名字在不同的史書裡交替出現,像河水中重疊的浮沫,攪得他眼生疼!
更奇的是,元光三年的靈河水位記錄《太史公書》與《漢舊儀》竟相差三尺彷彿同一條河在史筆中分裂成兩條並行的水道!
“大人又在考據河事?”
值夜的小更抱着新收的簡膜進來、燭火過他袖口的墨痕!
“太府卿前日說,河渠之事,自有水官掌管,我等史官只需錄朝廷文牌便是!”
陳墨沒擡頭,指尖摩攣着竹簡上深淺不一的刻痕!
小吏笑了笑,放下簡膜離去!
看着對方的背影、半響……陳墨正要繼續,但手中的筆,卻無法再次放下,最終輕嘆一聲!
轉身從堆積如山的史記裡,找出一卷羊皮紙!
那是《大靈災異志》將其展開後,陳墨望着羊皮紙上因墨跡滲進紋理,形成的歪斜弧線,最終目光停在一行字跡上!
“靈邸七十九年,熒惑守心,赤星墜地!看着這些硃砂字,陳墨陷入沉吟!
這是他上一次發現歷史記錄錯誤之處靈邸七十九年,距離現在,己有五百多年,而他查遍史書,在靈邸七十九年並無此事出現!
羊皮紙的黴味混着松煙墨香鑽進鼻腔,而史館的銅漏滴答作響,似乎將時光切成均等的碎片!
陳墨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藏經閣發現的另一件怪事!
當時他正校勘《周穆王傳》、卻在竹簡縫隙間發現半片夏冬時期的絹帛,上面用科蚪文寫着:“歲在鶉火,河竭山崩,先民盡沒於玄黃!”
而在更早的《靈絡氏本紀》龜甲刻辭裡,相同的災異竟以不同文字重複了九次!
彷彿有同一支歌謠被不同時代的人傳唱,歌詞卻在歲月中畸變!
但偏偏,更多的歷史記錄裡,卻是連貫的,並無任何災異存在!
就好似有人在歷史裡,向後人開了個玩笑!
思緒起伏!
許久,陳墨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了窗邊,望着外界的初雪,喃喃低語!
“歷史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陳墨,沉默!
時間流逝,轉眼十年!
這十年裡陳墨依舊是個史官,且並非年邁的他,白髮與皺紋,已遠遠超出了同齡因爲他這十年,總會忍不住於浩如煙海的典
籍裡,尋找答案!
於是他在《塵武內傳》裡,發現“天皇帝母贈萇生藥,三千三百年一開花”的記載,而《晉太康地記》裡相同的故事卻變成“東王公授萇生決,五百年一結果。”
東南朝的《水經注》與地天十九代的《括地誌》對同一座山的方位記載相差千里,卻都提到山腹藏有刻着方年曆的石匣!
最驚人的是,當他將各朝滅亡的時間按甲子排列,竟發現每隔一千八百年、便會出現一次“五星連珠而王氣絕”的重合!
他也曾告知同僚,但同僚們好似自身中了邪一樣,說他中了邪!
就連掌院學士也都拍着他整理的歷史圖怒斥!
“史書乃王朝鏡鑑,豈容你用妖妄之說混淆視聽!”
只有妻子在深夜爲他添衣時,會望着他案頭層層疊疊的時間軸輕語!
“我曾見你在廢園拾得半片甲骨,上面的裂紋竟與去年皇陵出土的玉璜紋路相同或許這世間的故事,本就是舊曲重彈!”
“我知你理想,若你有了決心,我亦支持!”她的話讓陳墨想起初遇時,她疊邊插看的那支木暨紋理似乎都變的與他幼時見過的枯樹年輪分毫不差!
於是陳默迷範!
他也認爲,自己是錯亂了!
所以深夜裡,躺在牀榻上,無法睡下的他,看着黑夜,看着屋頂,腦海浮現出二十年前初入史館時,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史筆當如河燈,照見淤泥裡的石頭!”
那時他不懂,如今回憶滿架典籍裡閃煉爍的矛盾,方知石頭下竟理着層層疊疊的水草,纏住了照河的燈!
於是這年深冬,陳墨辭了官,帶着一箱拓片踏上了周遊之路!
這是他這些年,心底始終存在之念!
多年的疑惑,老師的話語,妻子的支持,讓他下定了決心!
歲月如歌、即便是這場歌曲、循環的演奏!
而在歌聲中,陳墨曾在崑崙山腳的洞穴裡,發現了快要消散的壁畫,那上面的洪水圖騰與《後書》裡的靈聖帝治水如出
一轍!
在北海漁村的族譜中,他也看見記載了此地曾於海眼倒懸之年,有先人乘巨舟逃亡的傳說!
可這與《大靈經》裡的記載相隔整整三幹年!
覆滅之說,輪迴之說,災難之說,雖殘缺,可卻以乾絲縷的方式,被他整理在了隨行的記錄裡!
直至在南域流沙中,他挖出了半截石碑,那上面的文字譯出後,竟與大靈祭天祝文相差無幾!
這一刻,陳墨有了一些明悟!
“若真有不同文明的毀滅,那麼也都是在同一片星空下,寫下的相似輓歌!”
於是在周遊的第十三年,陳墨結束了前行,開啓了歸程!
只是本就早衰,如今又年邁的他,在途中終病倒,難以回京!
他只能於驛站裡,躺在簡易的木榻上,一邊磕着血,一邊虛弱的看着自己這一路繪製與整理出的書籍!
《文明輪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