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用心
發生在城南區的事情雖沒人故意傳開,市裡還是知道城南區的態度。姚動成打電話讓葉幸到辦公室去,葉幸也沒想到姚動成會找他,愣一下也明白是熊銳聰往市裡捅了,回味一番前後情況,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不過,出發時還是給楊卓林發一個短信:姚市長讓我去市裡見他。這個短信沒說其他,相信楊卓林看後能夠明白。沒見楊卓林回覆,葉幸將那短信刪了。
到市政府,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勁,城南區的波動對市裡說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這樣想之前的緊張便平復,無論引進遠揚金屬還是排斥這家公司,對自己而言變化並不大,持之本心,從工作出發,應對姚動成毫無心虛纔對。
敲門,聽裡面說了進來,葉幸才擰開門進去。秘書不在,不知是處理工作還是特意留出這種直接面對領導的場面。沒有秘書在,相對說來葉幸要難受些,姚動成會有怎麼樣的態度?姚動成在市政府跟田盛關係也很微妙,八分聽從兩分自主。如此,葉幸便難以判斷今天姚動成要自己過來,是因爲熊銳聰到市裡亂說還是真有其他工作讓這位常務副市長關注到了?
姚動成擡眼看一下,沒出聲,但微微點了點頭。這種時候,可能領導真在忙無法分心,這樣表達一下意思,也可能是領導要冷一冷,讓下屬反思反思,非直接苛責之意。葉幸真拿不準今天姚副市長的用意,好在行政口這種事不少見,每一個在某種位子上的人都有可能遇上,他雖忐忑卻也不亂。靜靜地等,想着城南區可能受到的責問,卻不料時間沒聽預計那樣長,三分多鐘姚動成站起來,往辦公桌外走。
將到葉幸身邊,姚動成說,“葉幸區長,不用緊張,來來來,到沙發這邊坐,坐着聊聊。”葉幸並不放鬆,在領導面前保持某種態度也是必須的。
走到沙發邊坐下半邊屁股,神態的重量讓腳來支撐,這些葉幸業務精熟,外人看起來挺顯得自若而領導又能看到他的恭敬。姚動成自然看出這些,對葉幸的表現比較滿意。城南區這幾年發展較快,雖說是因爲交通便利這個主要因雖所致,可葉幸的能力也表現出來。姚動成比較務實,也因爲這個因素他跟田盛之間的契合比較高,不完全是田盛爲市政府一哥這原因。
“自己去弄茶吧。”姚動成對葉幸說,葉幸站起來,用一次性杯子放茶葉、沖水,再坐回來。不過,重新坐下時已經不是半邊屁股坐了,而是安安穩穩坐在沙發上。
對葉幸的做法較滿意,姚動成說,“城南區對引進遠揚金屬項目是什麼看法?”
“市長,引進遠揚金屬項目是城南區上下都期盼已久的,是我們產業格局提升、轉變的重大突破口,我們的認識是一致的。只不過……”葉幸稍猶疑一下,又說,“不過,遠揚金屬目前跟城南區接觸很少,很神秘,使得部分領導和幹部對遠揚金屬有猜疑。畢竟,國內招商引資工作中出現過不少笑話,不能完全由得商家一方怎麼說就怎麼信。市長,在之前書記辦公會上,已經決策了全力推動十里牌徵地工作和引進遠揚金屬其他方面工作的準備,人力物力,全力以赴,絕不拖延遠揚金屬進駐要求的期限。楊書記也提出,城南區這邊另外派人到省城跟對方較全面地接觸一下,覈實遠揚金屬的情況……”
“確知遠揚金屬有問題?”
“不知。城南區信得過遠揚金屬,但簽約之前總要將對方信息確認過……”
“城南區做工作穩健、牢靠、不盲從,這是對的。”
聽這句話,葉幸心頭一酸,心裡給一股強烈的情緒堵住說不出話來。姚動成對城南區工作有了肯定,說明市裡在遠揚金屬引進工作上也有不同的看法,城南區並非死路一條。想說話卻又沒說出來,給姚動成的印象卻不差,似乎體會到城南區承受的壓力。熊銳聰在城南區想力壓葉幸或許難,只是就遠揚金屬項目引進來逼壓葉幸這個主官卻可能做到,葉幸心裡有多少酸苦,姚動成目前也是有感受的。不過,他與田盛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如此,秦廷峰在市裡活躍對他的壓力並不大,卻不影響他體會葉幸的處境。
“遠揚金屬項目引進不管爭議有多大,城南區都必須開展工作,推動工作進展。卓林書記的提法也要如實執行,協調好各方面,則是我們工作的智慧與能力。”“姚市長的指示非常重要、非常及時,城南區一定會按市裡工作精神落實到位,請領導放心。”
楊東軒見葉幸的同時,秦廷峰在跟熊銳聰一起喝茶,喝茶只是一個籍口,主要是熊銳聰請示該如何執行城南區的決策。書記辦公會上楊卓林提出要跟遠揚金屬交底,既要推進引進項目工作也要覈查遠揚金屬的信息,確定遠揚金屬在省裡總部的情況。怎麼跟遠揚金屬石一峰等人說、如何說服對方接受這邊的核查,熊銳聰也怕但責,請示領導是必須的。
見秦廷峰之前,熊銳聰也跟趙麗麗聯繫過,在電話裡說了城南區書記會上的情況,趙麗麗聽了卻不支招,也不說會向領導請示。熊銳聰聽出她的意思,是對他在城南區表現不滿,以爲他魄力不足將本來簡單的事情弄複雜了。熊銳聰心裡苦笑,趙麗麗如今雖說得到領導信任但真沒高層次鬥爭的經歷,以爲什麼事只要一味強勢便能將對手壓垮、擊退,實際上哪有這麼簡單?同時,熊銳聰再次體會到市長不會在引進遠揚金屬項目直接出面來干預,這意味着什麼?
見秦廷峰讓他來處置這事雖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可在城南區自己僅是常務副區長,在書記辦公會上抗不住是很正常的。最難受的應該是秦廷峰纔對,城南區質疑遠揚金屬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對秦廷峰的不信任,他的威信給質疑了。
聽熊銳聰說了城南區那邊的情況,秦廷峰臉上沒什麼變化,熊銳聰也看不出他有什麼想法。說了情況後便閉嘴不多說,等領導給出指示。秦廷峰喝着茶,似乎發生在城南區那邊的事跟他沒關係一般,面帶淡淡的笑。
熊銳聰不好直接問,跟秦廷峰的關係是在引進遠揚金屬項目推進中才突然緊密起來,之前兩人雖有往來卻比較淡。這種因某事利益一致才緊密的關係,彼此之間的信任度並不高,熊銳聰自然不敢隨意說什麼。但秦廷峰似乎不想多說,他心裡又慌了。堅持一陣子,忍不住說,“秦市長,如果、如果遠揚金屬那邊堅持不肯透露商業機密,會不會誤事……”
“先溝通吧,雙方合作不就是談出來的嘛。”秦廷峰也察覺到引進遠揚金屬項目的一些微妙,別的不說,楊德海這個老傢伙就不好處置,說多了自己有什麼好處?秦廷峰也乾脆,將麻煩事丟給熊銳聰去做,出結果後再看情況。
從茶樓出來,看着秦廷峰離去上車的背影,熊銳聰心裡越發苦,夾在其中的滋味絕對難受,便懊惱地罵,“做一件事怎麼就這樣難?遠揚金屬項目留在城南區老子又沒得什麼,呸,大不了一拍兩散。”
去見石一峰讓熊銳聰很爲難,之前在石一峰面前做過不少承諾,拍着胸脯保證,遠揚金屬只要落戶城南區,一切阻力都有他來排解。可今天怎麼說好?遠揚金屬最在意的就是他們此時還處在隱秘階段的佈局,一個集團的佈局一旦泄露,會讓同行提前狙擊,損失有多大幾乎無法估量。可城南區這邊卻沒人能夠理解這些,他又無法阻止楊卓林派人到省裡去核查遠揚金屬總部一事。
石一峰見熊銳聰要見面,在電話裡沉吟好一陣,才說,“熊區長,我們不是都談妥了?我們拿出了誠意,你們的誠意在哪裡?據我所知,十里牌那邊徵地一直沒有進展,要再拖下去耽誤遠揚金屬發展大局,我們會向城南區索取賠償,到時候可別說我石某人不講交情臉面。”
“誤會誤會,石總誤會了。城南區纔開過會,已經定下調子,很快會通過常委會將引進項目方在城南區工作的重中之重。”“哦,那是真誤會熊區長了?”“石總,你們做生意要講誠信,我們也要講公信力啊。”兩人便約了見面地點,熊銳聰知道這次見面可能會碰一頭苞,也只能厚着臉面。
“……熊區長這是怎麼回事?我聽着是城南區對遠揚金屬一直都不相信了?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我們還怎麼合作?熊區長,算了,我是明白了,城南區根本就沒有誠意,我立即跟總部聯絡,將落戶城南區的計劃撤銷還來得及,算我有眼無珠……”石一峰面色激動,聲色俱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