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目光裡有妒忌，有不忿，有期待，有欣賞，總之每個人的心情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這種級別的會議，因爲一個公安局副局長需要參加，而不得不臨時改成常委會擴大會議，大家心裡其實都有幾分酸溜溜的。
秦風坐定後會議繼續進行，又是一陣七嘴八舌。這回大家一反常態，不再沉默應對，每個人都暢所欲言，充分發揮自己的口才和見識，還有真知灼見，其實都是胡扯蛋。很大程度上，他們似乎是不想給秦風說話的機會，證明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這種心理很暗黑，很上不得檯面，聽了一會兒，萬泉粱就聽出弦外之音了。
這羣不知大局爲重的傢伙，萬泉樑忍不住心裡暗罵，都到了火燒眉毛的境地，竟然還想着勾心鬥角，人的妒忌心理怎麼這麼可惡！
掃了一眼宣傳部長，萬泉樑問道：“劉部長，你主管宣傳和意識形態，引導正確的輿論導向，你對這件事有什麼具體意見？”
宣傳部劉部長吭哧了兩聲，說道：“現在是自媒體時代，大多數媒體已經很難受到監管約束，輿論陣地集中到了網絡和民意中，信息傳播的速度太快，監管部門一不小心就陷入被動。我們也想了很多辦法，但收效甚微，唉，兩難啊。”
聽到這番言論，秦風心裡嗤之以鼻，自媒體就無法監管了？自媒體也需要大的平臺支撐，一旦輿論導向錯誤，直接可以找平臺，讓他們自查自糾，這樣反而省事。他這麼說當別人都是外行，分明欺負人嘛。
萬泉樑又不是傻子，沒幹過宣傳不等於不知道這是在推卸責任，豈能被這種言論矇混過去，皺緊眉頭冷冷地反問道：“沒有辦法？劉部長，是你沒有辦法，還是整個宣傳部門都束手無策？自媒體怎麼了，自媒體就可以成爲法外之地了？如果你承認自己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可以向省委申請早點內退。”
劉部長不敢辯解了，他的確是有點跟不上時代了，很多新科技新技術理解起來十分吃力，可是誰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呢？
又遇到一個只會唱高調擔當，萬泉樑繼續點將，看了鄭偉一眼，問道：“鄭部長呢？你的態度是什麼？也是妥協求平安過度，用殺雞取卵的方式保全一時。”
“我當然不是這個態度，我一貫主張的是人民內部矛盾內部解決，實在解決不了政府再出面調停。企業有自主經營的權力，政府不易過多幹涉，市場經濟用市場槓桿去調整，過多幹涉各方依賴性就增強了，遇到事就找政府，那我們還忙得過來嗎。”鄭偉說道。
這個思路倒是給了萬泉樑一定啓發，開發商降價銷售，以及業主維權藉機鬧事，其實不過是利益上的紛爭。業主有業主的權力，開發商也有他們的權力，讓他們兩家坐下來談判纔是明智之舉，政府橫加一手，看起來是好心，但卻容易給民衆造成誤解，什麼事政府都該管一管，關了又不聽，最後反而演化成不可調和的矛盾衝突。
萬泉樑點點頭，讚譽道：“不無道理，這個思路值得開拓。在這個基礎上，各位誰還有更加具體的意見？現在是開會，會上什麼都可以說，會下什麼都不要亂說。”
說完這句話，萬泉樑終於把目光落到了最後入場的秦風身上，見秦風老神在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裡有點來火了，直接問道：“小秦，昨天的房鬧事件是你出面處理的，控制住了形勢蔓延。你幹過拆遷辦主任，還當過副市長，如今又是公安局長，你來說說，我們以後如何避免房鬧事件再次出現蔓延，防微杜漸，積累寶貴的經驗。”
“我？”秦風故作驚詫，指着自己的鼻子反問道：“這裡還有我說話的份嗎？我沒意見，一切服從黨委指揮，你們指到哪裡，我就打到哪裡，執行命令聽指揮是我的天職，對這種高屋建瓴的指導性建議，我沒有發言權。”
聽秦風這句屁話，萬泉樑也明白了，這小子現在滑頭了，不想被人當槍使，關鍵時刻不想抗事了。他吃過幾次虧，學的油滑了。再說了，這麼多常委坐在這裡，聽他誇誇其談，哪個心裡會舒服。可是你不想扛事，我要你幹嗎呢，何必大費周章把你叫來。
“屁話，你是黨員幹部嗎？叫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你倒一推二六五。我告訴你，你必須說，別想在我這矇混過關。”萬泉樑老實不客氣地批判道。
秦風頭搖得撥浪鼓一樣，很堅決地說道：“這種級別的會議，我只能帶着耳朵來聽，實在沒什麼可行性辦法。萬書記，你也不要強人所難，這真不是我能張口胡說的。”
“你！”萬泉樑氣得都快吐血了，原本對秦風寄予厚望，現在才發現這小子原來不僅是個犟驢，還是個猴精，不想授人與柄，遇到重大問題他也能推就推了。也許是這混蛋心裡對自己有氣，不想當出頭的椽子，事情幹了，最後沒落到好不好，反而遭來妒忌和攻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在哪裡都適用啊。
冷靜了一下，萬泉樑坐下來，喝了口茶說道：“公安局負責全市的維穩工作，你是主持南華市公安局工作的副局長，你有職責來平息事件，並且爲我們出謀劃策。不是人人都說你是鬼才嗎，怎麼到了用你的時候就變成孬種了，連個屁都不敢放。”
“我放出來的屁怕臭着大家。”秦風自嘲道：“以前人人都說我莽撞，說我沒腦子，只知道打打殺殺，遇到羣體事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鐵血鎮壓。我承認，我很多工作做得不夠紮實，也確實缺乏迂迴和技巧，但我沒有愧對自己的職責，心底坦蕩，因爲我始終不忘初心。”
萬泉樑被頂的啞口無言，一時居然沒辦法接這個話茬，心裡不由暗想，是啊，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是不是人職務高了，都爲自己想的多了，爲集體利益想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