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相敬如賓,楊柳算是真正明白了。除了實在必要的交流,兩人私底下都不說話,更沒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不過當着其他人的面,兩人都是一副恩愛的樣子,可誰知道兩人心裡有多彆扭。
天氣越來越熱,李聰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拿出他以前蓋的薄被子蓋上,和楊柳真正的分被而居。楊柳也由着他,一上炕就背對着李聰閉眼裝睡,兩夫妻以各自的方式冷戰。
這天,李聰早早的就下地去了,楊柳和巧巧洗完衣裳回來,巧巧指着牆角的一揹簍杏子,“五嬸,你摘這麼多杏子幹啥用啊,又不能吃。”
楊柳順着她的手勢一看,放在揹簍表面上的折耳根和木耳都已經統統不見了,她愣了一下,想着自己當初要李聰摘杏子的初衷,楊柳應道:“哦,嬸子打算做杏子醬。”
“怎麼做?”
“好吃嗎?”
巧巧和鐵柱同時出聲,鐵柱的聲音卻直直的壓過巧巧,因爲他已經蹦到楊柳面前,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樣。在鐵柱看來,五嬸既然做得飯好吃,那她做的什麼都好吃。他只要積極表態,五嬸就會先給他吃。
“等嬸子做出來你就知道好不好吃了。”楊柳笑着勾了勾鐵柱的鼻子,“我們的鐵柱真是個小饞貓,不過現在還不能做,等嬸子買了糖才行。”
鐵柱很積極的提建議:“我們現在就去買來做杏子醬吧。”其實他更想先吃糖。
楊柳也不拆穿,笑着點點頭:“那得先問過你奶。”
鐵柱點點頭,又蹦蹦跳跳的去找何氏。楊柳晾完衣服,又幫巧巧晾,說道:“巧巧,一會兒和五嬸一起去鎮上吧。”
巧巧明顯有些意動,卻還是搖搖頭:“今天娘當值,我還是留下來幫幫娘做點事吧。”
都說女兒是孃的小棉襖,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楊柳有些感慨的摸了摸巧巧的頭髮,也不再勸,想着等逛街回來給巧巧幾個帶點零嘴。都是小孩子,除了最小的鐵柱,大山和巧巧從沒開口要過零食吃。這種無奈的懂事,又何嘗不是生活所迫纔不得不的成長?
這時鐵柱有些興奮的聲音傳來,“五嬸,奶奶同意了,奶奶同意了。”
楊柳和巧巧聞聲轉頭,只見鐵柱跳着腳,眉飛色舞的揮手。緊接着從何氏屋裡出來一個人,對楊柳笑了笑,“弟妹,我也正好要去鎮上置辦點農具,我們一道走吧。”
是羅氏。
楊柳連忙打了招呼,她剛剛和巧巧一道去洗衣裳,羅氏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來的。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何氏也跟着出來了。估計是當着羅氏的面,何氏也不好意思說反對的話,只囑咐兩人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卻把鐵柱留在了家裡。
鐵柱撇撇嘴,睜着雙無辜的大眼睛求助的看着楊柳。雖然他活潑好動,其實在家裡他最怕是人就是何氏了,何氏既然這麼說,他也不敢說不。
“娘,要不讓鐵柱跟我去鎮上吧,我會看好他不讓他亂跑的。”
何氏不贊同的說道:“你堂嫂是去辦緊要事兒,她自個兒兩個孩子都擱在家裡的,帶上鐵柱幹啥。又不是閒逛,下來再說吧。”
楊柳這才發現羅氏的兩個孩子並不在這兒,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真的去玩的,可不是辦正事。
文氏從屋裡走出來,牽了鐵柱的手笑道:“弟妹,你們趕緊去吧,小孩子家家的就想到處跑,別管他。”
“嫂子,你等等我。”楊柳將空的木盆靠着牆角放着,轉身就進了房間,捧出自己的錢匣子,把兩個小角銀子放進荷包。
看着楊柳和羅氏走出院門,餘氏重重的哼了一聲:“她倒是會揀懶。”
連着幾天彎着腰幹活,何氏有些吃不消,所以今天就沒去下地。幾個兒媳也以此爲藉口賴在家裡,日子也不是太趕,何氏也就沒多要求,心裡到底還是有幾分不滿的。只有李強和李聰兩兄弟借了人家的牛去犁旱地了。這會兒聽着餘氏這樣說,何氏心裡也不舒坦,她心疼兒子,就更覺得媳婦不懂事,沉着臉小聲呵斥道:“不想歇着就給我下地去,田裡的草還等着人拔呢。”
“中午做點肉菜,犁地要一把子力氣呢,別天天都是小白菜,都吃膩歪了。”何氏這句話是對當值的文氏說的。這幾天騰地,把小白菜都割回來了,李家的飯桌上就頓頓都是小白菜,煮的,炒的,放壞了的還餵了豬,再吃下去連何氏都懷疑她是不是茹素的姑子了。
聽見文氏在屋裡應了聲,何氏抖了抖袖子上的灰,轉身往屋裡走,她剛剛在補衣服,還差幾針呢。
餘氏有些不滿的看了眼何氏,明明知道何氏對楊柳心裡有些不滿,只是平時不大表現出來,這會兒楊柳去鎮上還不就是想痛痛快快的玩一場,要是羅氏不在這裡,何氏能答應讓楊柳去鎮上?何氏心裡不知道怎麼不滿呢,她知道,文氏也知道,可就她傻還杵着吃何氏的排頭。餘氏的視線掃過秀秀的房間,小聲嘟囔道:“秀秀怎麼一大早的又不見人影?”
何氏的腳步一頓,有些詫異的看向秀秀緊閉的房門。
楊柳的記性不錯,只有走過一遍的路她都記得。當她和羅氏到達鎮上,她腳步自動就沿着當初出嫁的路線行走,羅氏走了兩步沒聽見楊柳跟來,不由得回頭看了看,高聲提醒:“弟妹,是這邊。”
打鐵鋪是進鎮門口右拐到底的一顆垂楊柳樹旁邊,靠着青柳河。羅氏估計楊柳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走錯路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楊柳停住腳步,有些詫異自己剛纔的行動,她這是在婆家受了委屈想回孃家找人哭訴撐腰嗎?親生娘沒有了,爹不疼啊,連她身邊最親近的丫鬟都沒告訴她楊府要舉家搬遷的事情,說不定她去的時候只能看到人去院空的楊府,她到底回去要找誰?楊柳只是在心裡打了個轉兒就轉身對羅氏笑道:“嫂子,我想轉轉先,你先去買農具吧,我們一個時辰後還在這兒匯合,你說怎麼樣?”
羅氏也沒多想就直接點了點頭:“那行。”
一路上,她和楊柳幾乎沒什麼話說,大多數時候都是楊柳在說,她“嗯”“啊”的點頭。她不是不知道楊柳是看兩人氣氛尷尬才主動找話聊,可她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能聊的只有孩子啊,莊稼什麼的,和鎮上的又沒生過小孩的姑娘哪有什麼共同語言。她想說又怕說錯話讓楊柳心裡嘲笑她,權衡得失之間,反而讓兩人更尷尬。
羅氏走了兩步,忽然記起楊柳自小就在鎮上生活,還有哪裡需要去轉轉看的。她來到鎮上除了轉到楊府看看,還能去什麼地方。羅氏想到這裡又記起屯子裡的婦人說楊柳三朝沒有回門的事情,心裡有些瞭然,大概是楊柳不願在自己面前顯弱,趁此偷偷回來算賬的吧。
楊府。
兩隻威武的石獅子一左一右的蹲坐在石階兩側,朱漆的大門緊閉,唯一一次走正門還是上次出嫁的時候呢。楊柳深呼吸一口氣,上前拍了拍鎖釦。
門打開,接着有些驚喜的聲音響起,“三小姐回來啦。”
聽到這聲音,楊柳忽然明白自己回來到底是爲誰,嘴角自然的上揚,柔聲道:“是,張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