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輕噎唾沫,若他二人都要完成任務,那太子豈不要被人往臉上打四記耳光,而且還是衆目睽睽的,可能嗎?
她雖不知道香瑟瑟跟聶雲霄有什麼恩怨,但從這個考驗看來,這聶雲霄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當然,桃兒不知道香瑟瑟是怎麼盤算的。
她昨晚纔跟葛葉犯達成交易,今日故意將同樣的事吩咐給慕容憶和問老頭,打着兩個算盤。
一來,若慕容憶和問老頭完成了任務,那麼對於葛葉犯來說,要繼這兩人後面再閃亮地賞聶雲霄兩個耳光,難度就升級了百倍。
二來,同理,若葛葉犯率先完成,那兩個人就得滾蛋了,省了麻煩。
除非,聶雲霄真的蠢鈍如豬,才讓這三人輪番往臉上扇耳光吧。
香瑟瑟側耳聽屋檐上唧唧喳喳的鳥叫聲,嗯,還有一難,她脣畔處勾起一抹陰損的笑弧,歡喜道:“桃兒,我們到街上走走。”
太子府,聽懂了手中鳥兒傳回來的音訊,聶雲霄差點沒被氣到吐血。
香瑟瑟說出去走走,卻又把那件妖紅的衣裳換上了,大白天的走在大街上,映着陽光,這妖紅的衣裳如灼灼紅火,點綴的血珠恰似跳躍的火星,把她那把輕束的銀絲映襯得十分光彩奪目,手裡還拿着一把紅色油紙傘。
她是什麼都看不見,桃兒卻是大街兩旁行“注目禮”的人盯得不好意思。當然,她知道這小主子一旦換上這身衣裳,定有大事,所以她不敢吭聲。
不消多會,大街被圍觀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他們各自在交頭接耳叨唸着什麼,目光古怪,像是議論舊事,又像是在糾結前幾日的事情。
“讓開!讓開!”
突然傳來凌厲的叱喝聲,隨後是兩聲開路銅鑼。
圍觀的百姓紛紛退到大街兩旁,只剩下香瑟瑟主僕二人還留在原處,桃兒扶着香瑟瑟的手向前看去,走來的是一羣官兵,看官服,馬背上的官員品階不低。
後面跟着一輛十分華貴的碧絲縷馬車,有八個身穿域外衣服的護衛跟在馬車旁,看款色有點像之前都狼國使者所穿的。
“籲……”走在前邊的馬不安分地踏蹄,跟在後面的侍衛不由得緊了緊手中兵器。
馬背上的官員看着站在正前邊的主僕二人,不由得一慄,他見過不少白髮蒼蒼的女人,但像這般年輕貌美且衣服妖豔還瞎了眼睛的女子,他從未見過,手裡還帶了一把鮮紅欲滴的油紙傘,感覺詭異。
官員收了往日的躁怒,帶幾分客氣道:“本官正趕着護送都狼國的使節進宮,煩請二位姑娘暫且退到一旁去。”
聽見“都狼國”三個字,桃兒不由得緊了緊香瑟瑟的手腕,下意識往她的臉瞧去,看不見她有任何情緒變化。
“袁大人,發生什麼事呢?”
馬車裡隨後傳來低婉的女聲,碧絲垂簾隨後被坐在兩旁的侍女挽了起來,走出來的是一個容顏嬌媚的貴少婦,她頭上金鳳步搖閃閃發光,上衣着粉色凌光綢緞,下裳是出自天銀國的越藝蠶絲織成的雪白紗裙,脖子處掛着一竄飽滿的珍珠項鍊,渾身貴氣洋溢。
“往回走。”香瑟瑟輕聲叨唸了句。
桃兒忙扶着她的手往回走。
從馬車裡走出來的貴少婦往轉身離開的主僕二人瞧去,看見香瑟瑟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銀絲,胸口處彷彿猛然被人抽走了一道空氣,頓時脫口而出:“二位等等!”
正好轉向後看的官員,聽見她突如其來的喊聲,一時忘了自己要回答她什麼。
聞聲,桃兒側頭看了看香瑟瑟,見她並沒有止步的意思,便繼續前行。
見她們沒有停下來,貴少婦緊了緊拽在手中的帕子,落在香瑟瑟背影處的目光添了幾分凌厲,傲然道:“本宮乃都狼國凌淵帝親封的瑜貴妃!”
聞言,香瑟瑟脣畔處忽地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弧。
桃兒側頭向後看了一眼,只見站在馬車上的女人仰着趾高氣揚的臉,凌厲的聲音似乎在刻意宣揚什麼,見香瑟瑟不在意,她也懶得理會。
見她們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
思,那瑜貴妃傲慢的神情添了幾分惱怒,厲聲叱喝:“給本宮站住!”
站在兩街的百姓左右張望,目光在香瑟瑟和那瑜貴妃之間徘徊。
這凌厲的叱喝聲依然沒有留住那主僕二人的腳步,瑜貴妃恨恨拽着手中的帕子,睨向袁大人,不悅喝道:“袁大人,給本宮攔下這兩個目中無人的刁蠻女子!”
話音剛落,香瑟瑟頓時止住腳步,主僕二人停留之處,恰好是四條街道的分岔口。
袁大人被一個外國女子呼喝辦事,自然是不高興,但礙於她是貴客,且那主僕二人又似乎害怕了,他這才點點頭,正欲揮手,說時遲那時快,另外三個路口突然跑出四輛馬車來,四輛馬車交錯來到那主僕二人身邊,將她倆包圍起來。
街上衆人吃驚,紛紛仰長脖子探眸看去。
突然被四輛來勢洶洶的馬車包圍,桃兒嚇了一跳,下意識緊抱着香瑟瑟的手臂,警惕掃視過去。
“瑟瑟,隨二姐姐回家。”
話音剛落,香宜薛從黃色垂簾的馬車走下出來,兩步向前跳到地上。她正欲邁步,忽而聽見右邊青色垂簾的馬車裡傳來一個熟悉得讓她心絞痛的聲音。
“瑟瑟,太子殿下有請。”
香瑟瑟也是微微一愣,這聲音是……徐雲平。
不一會兒,身穿褐衫藍色背子的徐雲平從馬車上走下來。
香宜薛恍如隔世般看着從馬車上走下來的男人,卻只見他的目光由始至終停留在香瑟瑟身上,甚至一分一秒也不曾往自己這邊看來。
接着,另外兩輛馬車的人也露臉了,一個是旭王府的納蘭傅玄,一個是穹戈夫人的貼身侍女採信,四人交匯的目光猶如刀光火影。
納蘭傅玄目光輕輕掃過其他三人,複雜地看了香瑟瑟兩眼,微笑道:“瑟瑟,太君她老人家想你了,你既然回來了,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還站在馬車上的瑜貴妃沒聽見前邊的人在說什麼,她再次把目光落到袁大人身上,揚聲道:“袁大人,快將那二人帶過來!”
袁大人收回思緒,回頭看向她,若有意味道:“娘娘,前方的人非本官能招惹的,你請見諒。”
他雖然不知道那紅衣白髮的女子是誰,但從馬車走下來的人卻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單單穹戈夫人的貼身侍女採信,他都畏怯了,更何況還有其他人。
採信眼角餘光往迎接使節的隊伍瞧了一眼,再把目光落到香瑟瑟身上,冷笑道:“香六千金,今晚宮中有佳宴,我家主子邀請你一同出席。”
香宜薛顧不得與徐雲平的糾葛,冷了採信一眼,上前來握住香瑟瑟的皓腕,輕聲道:“瑟瑟,隨二姐姐回家。”
香瑟瑟沒有迴應她,只是下意識把被握住的手收了回去。
香宜薛微愣,既是尷尬又是着急。
香瑟瑟本還納悶這幾個人爲何突然都攔截在此,聽見採信的話,才明白了原委,原是因爲身後的貴客。
她莞爾淺笑,淡淡道:“抱歉,今天有事在身,恕瑟瑟辜負了幾位的美意。”
“敢問香六千金,有何要事?”採信冷聲問道。
香瑟瑟薄笑,沒有迴應。
隨後傳來整齊的跑步聲音,衆人不約同順着腳步聲的方向看去,看見禁軍統領帶着侍衛往這邊小跑而來,錯開馬車將香瑟瑟主僕二人重重包圍。
香宜薛四人微訝。
禁軍統領來到香瑟瑟跟前,先後向納蘭傅玄等人寒暄了句,再把目光轉落桃兒身上,眼角餘光瞥向香瑟瑟冷聲責問:“你身邊的這個婢女,是否就是曾經侍候思洛公主,後來私逃出宮的宮婢桃兒?”
聞言,桃兒心下咯噔顫跳,抱着香瑟瑟手臂的力度重了些。
“是。”香瑟瑟微笑應聲。
禁軍統領直覺她這個笑容有些詭異,但礙於執行命令,旋即吆喝道:“將她帶走!”
“……”桃兒愕然擡眸。
“我隨她同去。”香瑟瑟淺笑道,放在腰前握着紅色油紙傘的手稍稍向下,下意識握住腰間的鈴鐺。
禁軍統領越發覺
得她這個不着痕跡的笑容讓人莫名心底發寒,但皇帝有令,若她要跟着,便一同帶走。他只好揚手吆喝:“將二人一併帶走!”
桃兒頓時心下不安,並非擔心自己是戴罪之身,而是察覺到香瑟瑟身上凜然的氣息。
這人兒頭一天穿這身紅衣裳就是特意跑去給穹戈夫人畫一隻龜,接着去毀了太子的莊園,住入牢中戲弄文人傑仕。
而今天,她又特意換上這身衣裳到街上閒逛,不,這哪是閒逛,分明就是刻意在等這些侍衛抓她進宮。
這纔是桃兒真正擔心的,她似乎意識到她要幹什麼了,繼穹戈夫人和太子後,她今天的目標是,皇上!
“瑟瑟……”香宜薛急切喊了聲,但也只能眼看着二人被帶走。
徐雲平緊握着手心,看也沒看香宜薛一眼,拂袖轉上馬車。
採信眸光復雜琢磨了會,連忙回宮覆命。
見各人散了,納蘭傅玄撇撇嘴,只好打道回府。
還站在馬車外的瑜貴妃盯着香瑟瑟漸行漸遠的倩影,喃喃低念:“香瑟瑟……她就是香瑟瑟麼?”
被帶進皇宮後,在御書房外等了會,香瑟瑟和桃兒才由皇上身邊的公公領進去。
皇帝放下手中的文書,放眼看去,只見身着曳地妖紅長裙的香瑟瑟手執紅傘走來,雙眼蒙着紅綢,雖然早就聽聞她白了頭髮,但今天親眼看到她這副裝扮,還是忍不住吃驚。
他還記得初次見到這個女子,只覺得她乖順,在舞藝比賽發現此女聰慧,再後來是裴御瞻贈送須翁城給她,只是,她的光芒一直被納蘭褚旭掩蓋着,他從未真正留心於她。
直到她在穹戈夫人的額頭上畫了一隻鬼,他才恍然想起這個世間上原來還有一個人叫香瑟瑟。
關於納蘭褚旭和鬼市的事情,他一開始就知道的,不,應該說兩人就是在鬼市裡相識,他清楚納蘭褚旭多年綢繆是爲了拿下四鬼。
所以他才招他入朝,希望他輔助太子聶雲碑,並且對付穹戈夫人。
只是沒想到事情發展到最後,竟然是他成了都狼國的新一代君主。
聽聞納蘭褚旭爲了穩固皇位而殺了香瑟瑟,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原以爲納蘭褚旭在權謀之外,是真的愛上了香瑟瑟,否則也不會處處維護她。
後來忽然聽聞穹戈夫人被下了鬼王鏢,他以爲是納蘭褚旭,卻沒想到是香瑟瑟,這讓他更難捉摸這對夫妻到底是什麼關係。
待二人行過禮後,皇帝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桃兒,再把目光落在香瑟瑟身上,沉聲問道:“思洛的貼身侍婢,怎麼會跟在你身邊?”
桃兒低着腦袋,不敢說話。
香瑟瑟莞爾淺笑道:“路上偶遇,見是故人的婢女,便收在身邊。”
皇帝早就知道阿洛跟着香瑟瑟的關係極好,只是後來被白若惜和穹戈夫人挑撥,二人才鬧翻了。
至於桃兒這不起眼的丫頭,爲什麼要逃出宮,爲什麼會出現在香瑟瑟身邊,他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心思追究,這只不過是請香瑟瑟進宮的一個幌子罷了。
沉默了會,皇帝身子稍稍向前傾,試探問道:“你跟穹戈夫人有何恩怨?”
“陛下爲何這樣問?”香瑟瑟微笑反問。
皇帝若有意味迴應說:“否則,你爲何借鬼王鏢在穹戈夫人額頭上畫一隻龜?”
香瑟瑟淺淺一笑,莞爾笑道:“這只不過是民女與穹戈夫人和太子殿下等人演的一齣戲罷了,不是嗎?”
“嗬。”皇帝冷冷低哼,盯着她臉上不鹹不淡的笑容,稍稍加重了語氣,不以爲然道,“別拿這套說辭糊弄朕,是不是演戲,你與朕心裡都清楚。”
沉默,香瑟瑟的臉忽然暗沉了兩分。
桃兒悻悻擡眸看了看她,頓有山雨欲來之感。
皇帝緩和了情緒,低沉道:“朕並非要問罪於你,否則,也不會由得你胡鬧。”
聞言,香瑟瑟暗沉的臉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薄笑,許久,她才一字一頓迴應:“回陛下,瑟瑟此次回來,的確是爲了向穹戈夫人報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