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綠綺,等我們修成人身後,我們去大延王都看看好不好?”積墨興奮地說道。
“要跑那麼遠嗎?其實我還是喜歡南喬村,看着村民們勞作就很開心。”綠綺說道,望着遠處山下南喬村民在田間的身影,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種生活感覺比妖怪天天修行要好得多。
“大延王都有好吃的蜜餞,杏子幹、李子幹、桃子幹,還有好吃的糕點,綠豆糕、桂花糕,聽說瓊樓閣和玉宇坊還有各種美味佳餚。”積墨說話間,感覺已經垂涎三尺了。
“你又整天聽新棰聊天了吧!”綠綺話間帶笑。
“好羨慕新棰啊,可以修成人身,到處溜達了!我們還要幾年呢!真是等不及了!”積墨說道。
“新棰四百年修成人身,我們只用了三百年,想來我們厲害多了是不是?”綠綺安慰道。
“積墨,綠綺!”從山下走上一個少年,穿了一身青色的長衫,戴了一頂草帽,好像是長途跋涉趕回來的。
“哇,新棰,你怎麼突然回來了?”積墨驚喜的說道,她沒有聽出來新棰語氣中帶着一絲焦急與不安。
“有點事情,我就趕回來了。”新棰坐在一旁,拿出後背包裹裡的水壺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綠綺可能遇到麻煩事了!”
“我?我能有什麼麻煩事?”綠綺有點笑意的問道,自己在這兒矗立幾百年,妖怪都沒碰到幾隻,能遇到什麼麻煩事兒?
“我走到鄰村的時候,聽說南喬村新來了個村長,準備把綠綺砍掉!”新棰說道。
“這......”綠綺心中一驚,但轉念一想,這怎麼可能呢?
“這不可能吧!我和綠綺守在這裡三百年了,南喬村都是因爲我們纔能有現在的光景,砍了綠綺,那還怎麼生活?”積墨心中也十分震驚,現在她和綠綺只差幾年就可以修成人身離開本體了,如此這番該怎麼辦呢?
“人類最善變了!他們認爲結白果的積墨纔是最重要的,而綠綺一棵雄樹,不如砍了賣這幾百年木材划算!”新棰說道。
“可是,可是......可是沒有綠綺我也沒辦法自己結白果啊!”積墨喊道,心中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人類可不是這麼想的!他們認爲銀杏樹可以千里授粉,別處的銀杏樹都是這樣!”新棰說道。
“人類不會這麼忘恩負義的,你看他們,”綠綺看着遠處田間,一位妻子正給自己的丈夫擦汗,老母親拿出籃子裡的飯菜,一家人坐在晌午的田邊吃飯。“你看他們,人類是有感情,他們不會做這麼殘忍的事情。”
“哎,綠綺,你還是這麼喜歡人類啊!等你來人世間走走,你就發現人類是多麼貪婪無度!”新棰站起來,他也看向遠處,他看見的是另一個田地中,一個男子側立啃着饅頭,看着另一邊幸福的一家人,露出嫉妒和怨恨的神情。
“那我們該怎麼辦?”積墨喊道。
“我再去打探點消息,但是如果人類執意如此,你們決定怎麼做?”新棰拍了拍衣襬,站在積墨的身邊。
“我,我們......”積墨心中雜亂,她和綠綺還沒有修成人身,能做什麼呢?如果人類執意如此,她和綠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是否需要我去幫你們,殺掉這些人!”新棰說道,他的眼中沒有閃過一絲同情的神色,不帶有一絲感情。
“不可!我和積墨本就是佛陀贈與人間的福祉,我還是,相信人類的!”綠綺說道。
“可是......”積墨停頓了,她知道綠綺喜歡人類,喜歡南喬村,可是,如果人類並不是我們想象得那般美好該如何呢?
“好吧!”新棰說完便走下山去,回頭看了一眼積墨和綠綺。
......
新棰離開的第二十三天,大雨滂沱,雨水沖刷着山脈,風席捲着怒氣,不停地哀嚎。
人們站在倒下的綠綺旁,眼裡泛着紅光,他們聽不見綠綺的吶喊,聽不見綠綺的質問,而這些都震撼着積墨的內心。人們帶着斗篷,他們都低頭看着倒下的樹幹,看不見旁邊積墨樹葉已經全部轉爲了黑色,本就陰霾的天氣,似乎更加看不清楚。
雨水沖刷着大地,積墨的眼前卻像是血流不止,轟鳴的雷聲一次次震撼着她的內心,她看着綠綺淡淡的精魂消散在夜空中,綠綺在最後一刻都不相信人類竟如此對待他!閃電劃過天際,不斷地照亮那些人類可憎的嘴臉,像是一個個豺狼,等着分割自己的美食。
“積墨,人類爲何如此對我?”
“我那麼喜歡他們,像佛陀那樣保持佛心善待人類!”
“人類到底是什麼種族,如此無情無義?”
“我要變成人!我要變成人!我要去看看這人類,這人間!”
“我要變成人,積墨!”
積墨聽着綠綺的哀嚎,感覺周身寒冷,綠綺不要離開我!一種執念衝進她的內心,她看着人們慢慢走回山下,她恨,她不像綠綺那般仁慈,此刻她的心中只有恨意。爲什麼那麼愛護你們的綠綺,你們要這樣對他?我和綠綺產下的白果都由你們拿去販賣才能生存,爲什麼現在還要如此貪婪?
“綠綺,這就是你喜歡的人類嘛?”
說話間,從積墨樹中走出一個散着頭髮的少女,她渾身黑氣縈繞,雨水淋在她的身上,散落的頭髮被打溼,少女擡手,雨水落在她的掌心,她透過眼前的溼發看向遠處,眼神空洞無光,她現在只想復仇,她記得每一張眼睛泛紅光的人類,他們的手上沾着綠綺的血!
積墨渾身黑氣的遊走在南喬村中,在屋外看着昏黃的燈光閃爍,屋裡是那個曾經綠綺看着的男子,他正和妻子說着砍倒綠綺樹時的情況,眉飛色舞地談論自己能分到哪塊木材。
積墨默默地走進屋裡,渾身溼透,雨水滴落在屋裡的臺階上,男子一驚,嚇了一跳,看着溼透的垂頭散發的積墨,衝過去說道:“你是哪家的丫頭片子,走路像鬼一樣,出去出去,我們不給飯!”
積墨擡起頭,本來空洞的眼睛慢慢轉爲暗綠色,她盯上男子的眼睛,男子一頓被她的神情嚇到,積墨伸出手朝向男子,掌心黑氣涌動,說道:“我不要別的,只要你和綠綺感受一樣的痛苦就好!”
積墨說完一股黑氣從掌心涌出,直襲向男子的面部,說完積墨便轉身走出了屋子,只聽男子在身後痛苦的哀嚎聲。
積墨在這個雨夜,像一個幽靈一般,給每一個前去砍樹的男人們帶來懲罰。雨聲呼嘯,伴隨着整個村子的哀嚎,南喬村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般可怕。
“你就是那個村長?”積墨蹲下身,看着眼前那個跪在她面前瑟瑟發抖的男子。
“是,是,求求你,放了我吧!”
“你知道我是誰,我爲何如此?”積墨將頭髮掖在耳後,長長的頭髮包裹着她。
“我不知道,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大仙,求大仙放過我,放過南喬村吧!”村長不敢看積墨的眼睛,垂在溼漉漉的地上,像一個孩子般哭泣。
“我啊,你熟悉的很啊!不過你不配知道!”積墨附上村長的眼睛,像女孩子一般的小手,放在村長的眼前,黑氣縈繞。
“讓你活着知道你做的這一切的後果,看着自己的族人慘死,看着南喬村化成廢墟,就像我看着綠綺被你們砍倒一樣!”積墨收回手掌,她周身的黑氣像迷霧一般將她籠罩着。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村子在地上打滾哀嚎,痛苦的聲音讓積墨感到一絲絲的歡悅。
“積墨!你!”新棰站在積墨身後,積墨空洞的眼睛回頭看了他一眼,毫無感情,一時間新棰似乎不敢承認這是曾經那個天真稚嫩,只想去大延王都吃好吃的積墨。
“新棰,你來晚了!”積墨走過去,越過新棰,繼續向外走去。
“積墨,你怎麼修成人身了?我聽說了綠綺的事情,我,來晚了!”新棰拉住積墨,他一直知道,只要南喬村的人決定砍掉綠綺,除非他出力殺害人類,否則根本沒辦法解決。而他卻存了私心,他以爲綠綺死了,積墨會傷心會難過,但沒想到怎會一夜間化爲人身,入魔了!
積墨甩掉新棰的手,繼續向前走去:“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別攔着我!”積墨走進大雨中,雨水由澆溼了她的衣服和長髮,她就像一個傀儡一般,沒有任何知覺的走下去。
“入魔了。”
黑夜裡站着一個白衣男子,手持黑色的竹傘,綽約在前方的石板路上,仔細看才發現男子並沒有站在地上,而是漂浮在空中,腳尖並沒有觸地。那柄黑傘其實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並起不到什麼作用,男子的白色長袍隨着風雨飄舞,周身散發着瑩瑩微光,但衣衫並沒有被雨水打溼。男子擡起傘,雨水順着傘滴落在他的周身,他溫潤的眼神看着面前肅然的積墨,不禁微微一笑。
“你是誰?”積墨握緊雙拳,周身的黑氣和對面男子的微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還沒有完全入魔!”男子飄過去,看了看屋內翻滾的村子,又出來看了看新棰和散發黑氣的積墨,繼續說道:“不過你的罪孽也挺深的了!”
“你到底是誰?”積墨繼續追問道。
“我是一個小神仙!這場大雨本來就是對南喬村的懲罰,無需你親自動手的啊!”男子扶額,有點惆悵的說道。
“你們神仙辦事太慢了,你們應該阻止他們......”積墨怒吼道。
男子卻不緊不慢地打斷了積墨:“你和他本就是佛陀種下的,有仙緣的,世間哪有順順利利的事情,一點磨難都沒有?這就是你和他的劫難吧?”
“你說劫難?”積墨不禁譏笑一聲,“綠綺已經死了,哪還有什麼劫難?綠綺死了,我也不會繼續修仙的!不如入了魔道,給這些人類一點教訓。”
“年輕人就是衝動!他只不過被砍倒了,又不是被連根拔起了,只不過耗盡了幾百年修爲而已。”男子看着黑夜裡不斷滴落的雨滴,柔聲說道。
“你是說綠綺沒死?”積墨驚聲問道!
“那倒也不是,上天看他佛心深厚,他不是一心想變人來的,於是就許他一世人間而已!不過,”男子飄到積墨近前,看着積墨周身的黑氣和空洞的眼神,繼續說道:“他有命回來這裡,看你入魔這般模樣,不知作何感想?”
男子說完,伸手握住積墨的小手,男子的手和他一樣,溫潤如玉,積墨感覺周身一股暖意,慢慢的看着滴落的雨珠從她的眼前劃過,心底那股恨意慢慢消散,眼神由空洞渾濁變得清澈了起來。
積墨握緊的雙手慢慢鬆開,男子撫摸着她額間的頭髮,一陣暖流從積墨的頭頂向下滲入。積墨有點恍惚了,還記得和綠綺一起修行的日子,二人一起看着日出日落,看着人們在田間勞作,她像一個小女孩般吵鬧着要去外界看看,綠綺像一個深沉的男子要繼續守護這片田野。而如今,綠綺守護的人們卻毀滅了他。
積墨聽着周圍的雨聲和嘈雜的呼喊聲,人類驚嚇的眼神一幕幕重現在她眼前。人類是這麼渺小,卻又邪惡的存在啊!
白衣男子收回手,積墨的衣服和頭髮已經變幹了,她無力的跌倒在旁邊新棰的懷裡,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帶她回本體吧,她損耗了不少精氣,本來兩年就可以修成人身,現在至少還需十年了!”男子轉頭看着這陰霾的天氣,遠處的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雖然太陽即將升起,但是南喬村卻即將步入無盡的深淵中了。
“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新棰抱起積墨說道。
“哈哈哈,我之前是個妖怪們又愛又恨的人類呢!”白衣男子說完後便踮腳飛起,黑傘融入了夜空中,只剩下白衣勝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