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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講到一口井,展昭聽得雲裡霧裡。
趙普打了個哈欠,往屋子裡望,邊問,“白玉堂在裡頭幹什麼呢?”
展昭纔想起白玉堂還在裡頭和王老頭說話呢,趕緊到窗邊再聽聽裡頭的情況。
只聽這會兒,王老頭正嘆氣呢,“爲什麼就殺不盡呢?這世間妖孽循環往復,害人匪淺。哎,修橋補路無屍骸,殺人放火就金腰帶。”
展昭聽得納悶,怎麼忽然轉這話頭了?
趙普也不解,不說是個瘋老頭麼?挺正常的啊,還跟白玉堂探討人生。
白玉堂此時也神情比較複雜,就問,“老爺子,你認識我五……我娘?”
白玉堂邊說邊在心裡畫叉叉,這話可不能讓他親孃聽到,不然可翻天了。
展昭也在外頭畫叉叉——不能叫陸雪兒聽到啊!
“五妹是我結拜的兄妹啊,總共五個人,五妹最小呢。”
“哦……”白玉堂點了點頭,想了想,就說,“她其實已經過世了。”
老頭一愣,隨即倒是似乎並不驚訝,而是有那麼點悵然若失之感,搖頭,“果然,誰都逃不開這命啊……她自個兒都知道會有這樣一日,果真避不開的是災禍。”
白玉堂堂看着老頭的雙眼不像是說什麼虛假,就說,“你不問她怎麼死的?”
老頭微微愣了愣,隨後伸出手來算了算歲數,輕輕地“咦”了一聲,皺眉看着白玉堂,“不對啊,五妹還沒到六十歲啊!”
“如果她活着自然是不到這歲數。”白玉堂點頭,“可她過世的時候更年輕。”
此時,王老頭的神情也徹底變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她應該能平安活到六十歲的,六十一甲子,她是怎麼死的?”
展昭看公孫,“有什麼病是六十歲必須死的?”
公孫撇嘴,“當然沒有了!”
展昭皺眉,那是什麼說法?
白玉堂更奇怪,問,“爲什麼只能活到六十歲?”
“你說她怎麼死的?”老頭激動,“是病死的還是被人害死?”
白玉堂想了想,“間接被人害死的,本來可以救她,但她自己隱瞞了傷情,很早就過世了。”
老王皺眉閉目長嘆一聲,“她怎麼這麼傻……”
“誰間接害死她?”老王對這個問題緊追不捨。
“陸蔦。”白玉堂試探着問,“你認識麼?”
老頭張了張嘴,良久,雙目銳利了幾分,“我當然認識,我就說這些年風平浪靜,我都能過上兒女成羣的平靜日子,原來是因爲五妹……過程如何?“
“她把陸蔦困在陣中長達二十年,當時受了傷,一直沒有醫治。”白玉堂解釋,“可是陸蔦還活着,他前不久還逃走了。”
老王搖頭,“可惜可惜,五妹不像是會失手的人,爲何放陸蔦一條生路?”
“老爺子。”白玉堂坐近一些,“你認識大少爺麼?”
展昭和公孫都豎起耳朵——重點來了!
老頭愣了愣,隨即凝眉沉思狀,良久才點頭,“我知道的。若不是他,我們五兄妹也不會各奔東西,如今也不會大難來襲。我只是想不到,當年還發生了那麼多事……哎,若不是我這瘋癲症,我也許能分擔多一些。”
展昭對公孫點頭——他自己都說自己有瘋癲症!
公孫皺眉一個勁搖頭——不是瘋癲!
趙普摸下巴,“這老頭似乎知道不少。”
“但他現在說的話是不可信的!”公孫認真道,“他需要先治病,纔能有清晰的條理,說的纔可信。”
公孫話音一落,就見展昭和小四子一起指他——吶!你剛纔說他要治病,還說他沒病?!
公孫急的跺腳——此病非彼病!
公孫邊說,邊招呼來洗了米的王小妹,“你們家一直都住在這裡麼?”
王小妹搖了搖頭,“以前不住在這的,可遠着呢,後來哥哥說想找個僻靜點的地方給爺爺養老,才搬過來。
“你爺爺原本的住家附近,有沒有水井?”公孫問,“最好是他小時候的祖宅。”
王小妹可犯難了,“哎呀,爺爺小時候住哪裡,我真是不知道啊。”
“我知道。”
這時,小王砍完了柴跑進來,聽到這對話,就說,“爺爺小時候住在黑石村。”
“黑石村?”趙普摸着下巴,“那村莊荒廢了啊。”
“是麼?”展昭問,“你知道地理位置?”
趙普點了點頭,“嗯……怎麼說呢,這村莊是有些問題的,很多年前就已經荒廢了,我也是聽過些傳說。”
公孫微微一笑,“是否村莊裡的人都死了?”
趙普看公孫,“傳說中,的確是……”
“那就沒錯。”公孫點點頭,一拉趙普,“準備些人馬,把老人家接回軍營保護起來,我們先去一趟黑石村。”
“哦,紫影!”趙普剛想招呼紫影把人送回去,公孫一擺手,“你不準去,送人回去,然後乖乖在軍營帶着!”
趙普一臉面瓜相,看看展昭,又看看公孫,“呆,你最近是不是想爬牆?”
話音一落,展昭一口茶水噴出來,小四子仰着臉問,“啥叫爬牆?”
公孫捂住小四子耳朵,一腳踹向趙普,“再胡說八道你!”
趙普搓着腿到一旁還想逗公孫兩句,赭影提醒,“王爺,形象啊!”
趙普沒轍,只好拜託展昭好好照顧公孫和小四子,留下紫影赭影還有一隊將士給衆人,他帶着人,接了老王上軍營裡去了。
王家小妹和小王也可以跟去,小王沒去,讓小妹去照顧爺爺,兩兄妹聽公孫的意思能徹底治好他們爺爺,開心得不行。
老頭反正躲在箱子裡,趙普索性叫人連着箱子一起擡去軍帳。
白玉堂則是走出來,不解問公孫,“現在不問?”
“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公孫讓紫影從軍中找了個熟路的嚮導,衆人就趕往荒廢已久的黑石村了。
嚮導是個接近七十歲的老頭,世世代代住在黑風城,對黑石村似乎很瞭解。
展昭就問他,“這黑石村,爲何會荒廢?”
嚮導告訴衆人,“黑石村地處盆地,原本是挺好的一個地方,風沙也小,地下還有水源,當時村裡大概有百多戶人家吧。西域的村落原本都是這樣分佈的,後來元帥來了,找好地方蓋了城池,將大家都集中起來,纔會有比較大的城鎮出現。”
展昭等人點頭,接着聽嚮導介紹。
“黑石村啊,大概在五十多年前吧,出了點亂子。”嚮導回憶,“我當時大概也就那麼十幾二十歲,突然有一日,就看到狼煙,還有很響的號角聲。大家都往黑石村的方向聚集,很多人圍着看熱鬧。我當時擠進去,就看到很多官兵正在招苦力,有力氣的,幫忙去擡東西,就每個人給一兩銀子。”
展昭聽得皺眉,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白玉堂也搖頭。
“當時我們這幫人都排隊要去幹活,一兩銀子呢!別說搬些東西,幫着再挖個黑石村出來都成啊!”老頭說着,苦笑搖頭,“真是沒見過鬼不怕黑,年輕氣盛爲了點銀子,我們幾十個小夥子就進了黑石村。那些官兵都在門口不進去,讓我們每人拿黑布蒙面,懷裡揣上雄黃,也不知道是幹嘛。進了村,我們才知道……他們是讓我們來擡屍體的。”
“荒謬。”赭影搖頭,“有官兵在,爲什麼讓平民百姓去擡屍體,萬一有疫病呢?!”
“哎。”老頭嘆氣,“赭爺,當時帶兵的可不是九王爺,那些兵將沒事就貪贓枉法有事就貪生怕死,誰管我們死活呀!”
“那你們進村後,是什麼景象?”公孫詢問。
“慘吶!”老頭不斷搖頭,“當年我們幾個一起進去過的,都嚇壞了,到現在都還會做噩夢呢!”
“死狀很可怕麼?”展昭問。
嚮導失笑,“展大人,不瞞你說,我們也算當兵的,當年如果愣頭青什麼都不懂,看見死屍害怕,可這些年,戰場上廝殺,見過的死人比那時候多得多得多。但是那場面,真是……”
公孫見老頭似乎是有些想要反胃的感覺,就明白當年的事情讓他十分不舒服。
小四子拿出顆酸梅糖遞給老頭。老頭將糖果塞進嘴裡,才讓胃裡好受了些,接着說,“倒不是屍體多可怕,而是,怎麼說呢,那種感覺!一個村子,一百多戶,三百多號人,一夜之間都死了!”
“怎麼死的?”白玉堂納悶。
老頭搖頭,“我們進去的時候,有些屍體已經腐爛了,這本身就很少見!”
“的確。”公孫也點頭,“大漠乾旱,風又大,通常死屍很不容易腐爛。”
“我這輩子第一次聞到那種腐屍的味道。”嚮導直咧嘴,“那些屍體,就好像是突然就死了一樣,有的還在做飯,有的躺在門口,有的正在砍柴,斧頭都在手上。”
“突然死亡……”公孫摸着下巴,“屍體上有沒有什麼病變活着相同的特徵?”
嚮導想了想,“當年我們真是沒怎麼注意,因爲屍體已經開始腐爛,太噁心了,所以我們拿黑布抱住後就擡出來,堆成一堆,然後防火燒燬了。”
公孫皺眉,“再想想,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嚮導仰着臉想了起來,此時,前方不遠出已經可以看到一些殘垣斷壁,破敗的石屋,只留下屋頂。因爲地處盆地,越往前走,房屋的形狀越清晰。
嚮導突然跟公孫說,“說起來,還真有些特別之處!”
“什麼特別之處?”公孫趕緊問。
“嗯……我之後打仗見的那些死人啊,發現人死了,屍體大多會灰敗。”嚮導搔了搔頭,“可是那些屍體給我的感覺,有些太新鮮了!”
“新鮮?”展昭和白玉堂異口同聲問,“什麼叫新鮮?”
“就是,那些屍體雖然開始腐爛了,但是脣色是紅的,然後皮膚也像是活的一樣……總之如果不是開始爛了,我會覺得他們只是睡着了或者昏過去了。”
公孫點了點頭,“果然如此……”
“公孫。”展昭驚訝,“你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公孫點頭,“一口井!”
“又是一口井?”展昭就覺得有些頭暈。
“對了!”展昭突然指了指自己,問嚮導,“你見過我麼?”
白玉堂望天。
那嚮導也愣了,良久,點頭,“認識啊,展大人麼!”
“不是。”展昭搖頭,“很多年前,有個跟我很像的人,你見過沒?”
嚮導看展昭的眼神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搖頭,“以前……展大人你纔多大,往前個十年,老頭我上哪兒認識你去?”
展昭就看白玉堂——看來他沒見過那個大魔頭!
白玉堂搖頭,就見公孫摸着下巴又發呆,便問,“到了大漠之後,認錯貓兒的,只有剛纔的老王和軍營裡頭的寬叔,他們都有個特點就是村莊被屠,不管是哪種方法屠的,反正村裡人都死了,就剩下他們孤苦伶仃。我只是好奇,這倆老頭也不算年紀特別大,如果跟我師父似的一百多歲了,可能有什麼大惡人只有他們見過,別人沒見過。但如果原先真有一個和貓兒面容相似又十惡不赦之人,爲什麼整個西域,目前爲止只有他們認錯?軍營裡那麼多老兵呢。”
公孫淡淡一笑,“難得你一口氣說那麼多話。”
白玉堂尷尬。
展昭在一旁抿嘴忍笑,的確是可以挑戰白玉堂個人歷史記錄的說話長度。
“我知道。”
這時候,小四子突然舉手。
衆人都不解地看他,“你知道?”
“嗯!”小四子說,“因爲他倆都認錯人了!”
展昭笑得無奈,伸手去摸小四子的腦袋。
公孫卻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小四子,你說得一點都不錯!”
衆人都微愣。
“他們就是認錯人了。”公孫很篤定地點頭,“確切地說,他們認錯的不只是展昭,還有他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