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哭的半晌,鬱結的心結盡去,突地想起一事,她擡起頭,仰望着表兄,猶豫片刻,輕聲問道:“你們,爲甚麼不早點來找我呢?”
顧遠南輕嘆了一口氣,溫和地看着顧盼道:“不是不願,是不能啊。(小說~網看小說)”
顧盼微微一愣,嘴裡喃喃唸了幾遍,不是不願,是不能,突地有些明白其中的艱難之處。
她本就心地善良,便不再糾結於此,只和顧遠南敘敘些家常,顧盼此時迫切地想知道,母親是個怎樣的人。
“表兄,母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顧盼一臉渴望地看着顧遠南。
顧遠南輕輕一笑,扶着她緩緩躺下了,柔聲勸道:“你大病未愈,還是先專心養病吧。”
話罷,見顧盼臉上濃濃的失望之色,顧遠南又笑道:“我已經派人跟侯府說了一聲,你會在這邊養好病再回去。”
顧盼立時又歡喜起來,能和這個性情溫和的表兄多呆幾日,她是極爲樂意的,這個表兄,是她在這世界上第一個讓她有了親人的感覺的人。
親手喂顧盼喝了一碗湯藥後,過了片刻,顧盼均勻的呼吸聲響起,顧遠南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了起來。
給顧盼蓋好了被子,顧遠南又回頭望了一眼,徑直出了院子,門外,大管家顧年一臉恭敬地候着了,這是個身體精壯的中年漢子,長着一張蠟黃的臉,穿了一身粗布衣衫,看着更像是集市裡賣苦力的。
顧遠南雙手背在身後,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幾個丫鬟如何了?”
顧年低着頭回道:“已經關了起來,就是府裡沒有窗戶的那間屋子。”
顧遠南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幫子吃裡爬外的東西,竟然能把主子伺候的生了病還不知道,眼睜睜地看着主子倒了下去也不知道伸手扶上一把。
他雖然做不得主,打殺不得這幾個侯府的丫頭,使上點手段,小小懲戒一番卻還是無妨的。
顧年兩手貼在腿側,又回稟道:“王嬤嬤已經坐着轎子回去了,想必這時候,長樂侯府也該得了信了。”
顧遠南點了點頭,皺眉想了會兒,徑直問道:“我爹爹那裡呢?可曾漏了消息?”
他話音未落,一個陰沉地聲音炸雷一樣響起:“得了什麼消息?是不是威武將軍的公子從外面接進了四個如花美眷進府?”
顧遠南一驚,回過頭去,看着身材高大的父親,畢恭畢敬地喚道:“父親。”
威武將軍顧朝陽看着頗爲年輕,生的亦是十分俊美,和兒子站一起,更像是一對兄弟,頭上垂落的些許碎髮擋住了寬廣的額頭,卻是多了些玩世不恭。
他看着一本正經的兒子,哈哈大笑道:“若不是碰巧遇到了七殿下,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終於開了竅,還一下就囊括了四個絕代佳人,哈哈。”
話罷,顧朝陽甩開步子就向顧遠南的房子裡進,顧遠南迅速地一個閃身,擋在了顧朝陽前面,心裡暗罵,李祈正那個混蛋,就知道這個大嘴巴一定會背後使壞,巧遇?騙鬼吧。
顧遠南一本正經地道:“那幾個姑娘已經被安置在別處了,卻是不在兒子的房中。”
顧朝陽的眼睛眯了起來,這小狐狸跟親老子還玩起花招了,他一把將顧遠南推開,粗暴地向裡衝去,顧遠南緊握雙拳跟在了父親後面。
顧朝陽一進門就聞到了濃郁的藥味,他眉頭一皺,看了眼兒子,不像是有病的樣子,顧遠南見瞞不住了,只得壓低了聲音道:“父親,是表妹。”
顧朝陽一愣,妹妹的女兒?早先叫這混小子去把那孩子接回來,這小子卻兩手空空的回來了,說是被韋家搶先了一步。
顧朝陽一直引以爲憾,卻也因此不願意拉下臉皮去侯府接人。既然被這混小子私下請了來,看上一眼也好,若是長的像是妹妹般傾城傾國,就留下來當成女兒養活,反正韋家那麼多女兒,也不差這一個。
顧遠南知道自家老子的臭脾氣,仍然不死心的做着最後一次抵抗,再次攔到了父親面前,苦苦的勸說道:“表妹如今正發着熱,等她病好了再去給父親請安吧。”
顧朝陽兇狠地看向自己兒子,俊秀的臉上竟然登時變的殺氣凜凜,毫不猶豫地一腳踹了過去,顧遠南側翻了個跟頭,勉強躲了過去,卻不敢再攔。
顧朝陽哼了一聲,大手掀開簾子,邁着方正的步子到了顧盼的病榻前。
顧盼剛剛入睡,巴掌大的小臉上因爲生病而變的毫無血色,小小的嘴巴微微掘起,眉頭也皺了起來,似乎做了什麼噩夢一般。
顧遠南看的一陣心疼,趕緊偏頭看向了老爹,顧朝陽發呆一樣盯着顧盼看了半晌,猛地回頭,指着牀上的顧盼,對着顧遠南逼問道:“你確定這是你的表妹?不是韋老賊的女兒?”
顧遠南賠笑道:“韋,韋……像是表妹這麼大的女兒只有一個。”他卻不能跟父親一樣喊長樂侯做韋老賊,又不敢頂撞父親,只得含糊了過去。
顧朝陽大手一揮,直接掀開顧盼的被子,顧盼立時驚醒過來,看到牀前兩個模糊的影子,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牀頭對着她怒目相向,厲聲道:“這怎麼可能是你的表妹,定是那老賊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冒牌貨,速速給我轟出去,莫要髒了我的地盤。”
顧盼一個瑟縮,這個男子好大的殺氣。顧朝陽看着牀上如同受驚小鹿一般的顧盼,心中更加惱火,他伸手便來抓住顧盼,拖着她纖細的手腕直接把她拉下了牀,一路拖着她向外走。
早知道父親喜怒無常,早知道父親脾氣暴躁,可當看到纖細的顧盼被父親一路粗暴的拖走的時候,顧遠南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等他反應過來時,顧盼已經快被拖了出去,顧遠南立刻奔了上去,死死抱住顧盼的小身子,吼道:“這真是姑母親生的女兒,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啪的一聲,一記嘹亮的耳光抽在了顧遠南的臉上,他俊秀的臉上立刻浮現了五條鮮紅的指印,顧遠南倔強的抿緊雙脣,依然死死抱住顧盼,和父親無言的對視着。
顧朝陽看着死不讓步的兒子,冷哼一聲,輕蔑地看了顧盼一眼,見那和韋侯爺生的一模一樣的面孔,心裡頓時起了十分的厭惡,斬釘截鐵地道:“不管她是不是冒牌貨,等她病一好,趕緊給我轟出府去。”
顧遠南正要辯解,手下突然傳來一股大力,顧盼死命從他手底掙扎了出去,一時卻還有些頭暈,只得前行兩步,靠着門框,微微閉了眼睛,嘴巴里緩慢卻不容拒絕地道:“不用你趕,我這就走。”
顧朝陽狐疑地看了過去,這小妮莫不是在玩什麼欲擒故縱?顧盼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動,在她身上羸弱和堅強奇異的融合到了一起,與他記憶深處的影子重合起來,顧朝陽身體一震,面上流露出了哀傷歡樂憐憫種種交加到一起的複雜情緒。
就像是皮球被紮了一針,那股子驕橫之氣一瀉千里,顧朝陽的面色緩和了許多,他看向顧遠南,不容拒絕地下了最後通牒:“等她養好病,立刻把她送回去。”
顧盼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倔強地沉默着,掙扎着還要往外走,顧遠南雖然不知道父親爲什麼改了主意,他趕緊一把將顧盼拉了回來,顧朝陽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顧盼神志不清地還要往外走,顧遠南急的一個頭兩個大,只得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他第一次抱起顧盼時正在氣頭上,沒什麼感覺,這次再抱了起來,才發覺這個表妹真是身輕如燕,登時心裡的憐憫又盛了幾分。
顧盼兀自掙扎着,顧遠南又怕傷了她,又怕摔了她,累的滿頭大汗總算重新回到了牀邊上,把顧盼輕輕放到了牀上,見她又要翻身下牀,趕緊死死按住了她,苦苦求道:”莫要讓我爲難了,表妹。“
一句輕輕的表妹,落到顧盼耳中猶如晴天霹靂,她停止了掙扎,怔怔地看向了顧遠南,輕聲問道:“方纔,”想起了方纔那人的凶神惡煞,她頓了下,鼓起勇氣重新問道:“方纔那人,是誰?”
顧遠南一怔,隨後苦笑道:“那是我的爹爹,你的舅舅。”
顧盼低低的應了一聲,也不去問舅舅爲何討厭她,爲何要轟她出去。她幼時受了顧家娘子百般爲難,也曾在心裡問了千萬遍,爲什麼孃親會如此的厭惡她,爲什麼孃親對顧家老大和顧家老三,與對她的態度截然不同。
可惜,始終沒人回答於她,漸漸的,她放棄了想要問爲什麼的想法,踏踏實實地只看重眼前的人,眼前的態度,一個人討厭她,或許有他的理由,但是爲甚麼,她已經不想知道。
討厭便是討厭了,儘量不要在討厭她的人面前出現也就是了,瞧,問題很簡單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