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一個加工貿易型工業化國家,需要進口能源和資源,加工後出口。
因而無論是能源還是資源的來源地,亦或是出口商品的市場,對日本來說都十分重要。
但因爲文化隔膜問題,以及二戰時日本造的孽。
在戰後日本經濟騰飛的過程裡,日本企業發現他們進入東南亞地區,很難獲得當地居民的認可,甚至常常遭遇排斥。
而且隨着日本加快對外投資的步伐,這種矛盾和衝突也隨之升級。
於是爲了消除侵略歷史留下的不良印象以及貿易磨擦升級帶來的隔閡,也爲了保護自己的海外利益,日本急需做出國際貢獻在國際政治舞臺提升自己的形象。
也正是因此,當代日本纔在國際上頻繁做出了堅決反戰和促進文化交流的態度。
畢竟日子越過越好,只要腦子沒病,誰都希望和和氣氣,體體面面的。
所以這個時候,日本國內纔沒有多少日本右翼分子的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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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個時候,日本的政客對外都是慈眉善目,主要都忙着怎麼貪污受賄,在國內可勁兒撈錢。
所以纔會有了1983年開始實行的“十萬留學生”計劃。
不同於日後純粹爲了彌補勞工數量不足而實行的“研修生計劃”。
爲了增加國際聯繫,日本在引入留學生的計劃裡是投入了巨量資金的。
入國管理規定因此放寬,任何公司、個人、團體都能開辦日語學校,留學生課外打工也被解禁。
再加上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正是日本的經濟高峰期,日本以半工半讀的絕佳優勢,幾乎成了整個亞洲最佳的留學地點,並由此吸引了不少淘金客都躋身於留學生的隊伍裡。
特別是相對於歐美鉅額學費和更爲繁瑣的手續,日本還有着地緣上的優勢。
尤其對於共和國和南朝鮮這樣與日本同屬漢學文化圈的國家來說,文化上的親和力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於是這才導致了八十年代中期之後,共和國的自費留學生幾乎是以井噴之勢,批量涌入日本。
另外還得說,不同於日後日本爲了彌補勞工不足所實行研修生政策,在1993年這個政策出臺之前,共和國赴日的人大部分都是許多底層的勞動者。
這個時期的赴日留學生,大部分幾乎都是國內真正的精英。
他們有文化,有見識,也有思想,會更好的適應這個陌生的社會。
當然,反過來心態也就更容易失衡。
畢竟這些人在共和國可都是風雲人物。
即便再不受重視,在國內不得煙兒抽,那也都是各大機關單位正式員工,名校出身的天之驕子。
他們早就習慣於享受周圍的吹捧和羨慕了,都是心比天高,又膽大敢闖的人。
結果來了日本,一下子變成了虎落平陽,發現任何一個日本人,哪怕就是個底層勞動者,都是自己的爺叔孃舅,可以隨意對自己指手畫腳,發號施令。
在這種人格和自尊長期受到不平等壓迫和傷害的環境中生存,心態能不變嗎?
或許這就是爲什麼,這一代留學生中產生了許多“精神日本人”的原因。
要知道,這種情況下,許多人都容易把自己受到的磨難,受到屈辱的過錯,遷怒於祖國不夠強大上面。
而且他們看到的日本發達的情景,也有了一種“眼見爲實”的錯覺,導致他們相信共和國永遠不可能追上日本。
畢竟人沒長後眼,慕強心理是最正常的反應。
說起來,這種心態其實有點類似於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被虐待久了,別人給個好臉,感覺自己熬出頭了,反而會傾心於原先對自己的施暴者。
可結果又怎麼樣呢?
三十年後,當這一批人驚訝發現自己的祖國居然逆襲反殺。
各個方面都開始超越日本的時候,無論怎麼後悔,怕是都晚了。
他們不但老了,而且也沒法回頭了。
那個時候的他們,不是改了國籍,歸化日本。
就是以公知的形象,以各種專家學者的身份,在國內爲日本鼓吹多年了。
甚至某些人因爲受日本文部省的資助,還有了把柄被日本人捏在手裡的。
那他們還能如何?
也只能提心吊膽繼續當文化漢奸,捏着鼻子一條路走到黑了。
不得不說,這一代精英如果在陣營選擇上犯了這樣錯誤,那簡直等同於1949年加入國軍一樣的悲哀。
那真是自作自受,就是用一輩子都賠不起的。
但這並不只是他們個人的損失,也一樣是共和國的損失。
如果他們的意志能夠堅定一點。
如果他們對自己的祖國能夠多一點信心。
如果他們能夠以華夏五千年的文化爲榮。
如果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能有一個同胞伸出援手,而不是落井下石,弱弱相殘。
如果有人能夠把這些海外同胞組織起來,團結起來,並且讓先來者幫助後來者,讓在日本的大陸同胞最終實現互幫互助,更好的在這裡生存下來……
那麼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了呢?
是不是無論個人和國家都不用付出這麼巨大的代價了呢?
這就是寧衛民眼下正在思索的問題。
並且隨着思維的發散,他嘗試着從各個角度考慮插手的後果,衡量着相關的可能性。
不過話說回來,有一點倒是肯定的,那就是目前來看。
日本的留學生計劃,雖然對於赴日留學的人藏着無數心理的大坑。
卻也無意中幫助寧衛民完成了海外擴展事業的人才儲備。
像劉洋、陳頌這樣既吃過苦頭,又初心未變,只是有點被現實的殘酷打擊到的人,正是寧衛民所需要的人。
能力他們有,剛來的傲氣卻都沒了,再加上雪中送炭的恩情,這樣的人正好爲寧衛民所用。
原本寧衛民還苦於日本的事業沒有得力助手呢,這些國內的留學生就等同於他的援軍啊,而且是被日本人給練好的兵。
寧衛民就不信了,天天和同胞在一起,又能掙日本人的錢還能報效祖國。
哪個國人還能念日本人的好兒,願意變成日本人,替小鬼子吹噓?事實上也真的是如此,當劉洋和陳頌搬到葛飾區的職工宿舍,一看到這房他們就傻眼了,那真是比他們想象中強一千倍啊。
尤其跟孫五福他們這些人一接觸,都是北方人,都是直脾氣的性子,聊兩句互敬香菸就能湊一桌打牌了。
文化水平的差距在這兒遠遠沒有同胞的粘合效應大,他們再沒什麼不適應的。
等到中午大家一起包了頓韭菜蝦仁餡兒和鮁魚餡兒的餃子,完後再去外面的澡堂子一泡啊,就這小日子差點沒給劉洋和陳頌的眼淚招出來。
自從他們來日本東京,哪兒有資源吃這麼順口兒的餐食啊?
哪兒有金錢和心情去享受這麼放鬆的熱水澡啊?
那真是體驗到和同胞抱團兒的溫暖了,重新又找着有組織的安全感了。
倆人都由衷的對寧衛民表示,“過去在國內,單位有領導管,家裡有老婆管,衚衕有居委會管,什麼都有人管。總覺得不自由。可到了這兒,什麼人都不來管你,死活都由你去。現在才知道,過去自己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自由就特麼是個屁,沒人管的日子纔是真的不好受啊。”
這一番話無疑能夠代表大多數華夏留學生的心聲。
反過來,倒是孫五福這一邊的人,看劉洋和陳頌好像混得有點慘,都很同情。
有人還誤會他們是在日手續出了問題被日本警察給抓了起來,這是被寧衛民剛剛給拯救出來的呢。
至於正事兒方面,有了劉洋和陳頌的加入,寧衛民也是如虎添翼。
起碼兩個人日語都夠N3水平了,直接就能去學駕駛本。
一旦考下來了,廢品公司在運輸方面也就立刻不成問題了。
尤其是接聽電話和討價還價方面,那是再也不會搞錯地址的了。
而且他們兩個跟中西良介不但能更好的溝通,也能輔助教學,更好的根據實際情況,幫助孫五福他們掌握真正實用的語言,直接導致大傢伙的學日語的成效直接提高。
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甚至因爲劉洋學的是工科,來了日本又幹了一段時間工廠的關係。
他現在可是又有理論又有實際操作的動手能力。
於是不但給大家的手推車做了更輕便的改造。
他還用陳頌那輛破車子,又買了點東西,攢了一輛可以負重四五百斤的平板兒三輪車出來。
這一下更了不得了,孫五福的人馬算是有趁手的運輸工具了。
正所謂,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
過去孫五福他們只能十個人當仨人用,這下有了能攢車的劉洋真的是完全不同了,他們十個人又變成了京城的十個人了。
那幹起活兒來還不是嗷嗷的?
所以還別看廢品回收公司的場地還沒裝修好呢,可這幫子人真就是靠着零零碎碎的幹着,直接邁入盈利期了。
這一天下來至少弄個十五六個電器,三十八九件大傢俱的,零七八碎的東西無數。
儘管大多爲家庭閒置品,比如地毯、塑料瓶、廢棄的電子產品,但架不住數量多啊。
而且日本人什麼好東西都不心疼的往外白扔,就像許多人家沒開包裝的禮物,都看都不看讓人拿走。
所以這一天的收穫也是不老少的錢,很多生活裡用得上的,實用性的東西也不用他們買了。
沒怎麼費勁就能覆蓋這些人的生存成本,創造盈利了。
如今愁的是東西多了沒地兒安放啊,否則要甩開膀子折騰這些洋落兒,一天真就能靠白撿,撿出上百萬円的淨利潤來呢。
這說明什麼?
只能說日本人是真的太富啦。
也說明寧衛民的眼光好。
這廢品回收的行當門檻雖低,說出來也丟人,但在當代日本是真的大有可爲的行當。
那都不是砂礫裡淘金了,而是大街上穩拿把攥的撿錢啊。
但話說回來了,即便是如此,對於寧衛民來說,這也仍然不是劉洋和陳頌的全部價值。
別忘了,他們還有他們的人脈呢。
留學生也是自成一個圈子,誰的人品好,誰的人品差,誰可交,誰操蛋,在這個圈子裡自然會有口碑。
也就是說,劉洋和陳頌還成了替寧衛民挖掘人才的獵頭了。
像他們嘴裡唸叨過的哪個人品厚道的滬海人褚浩然,就是一個值得培養優秀的人才。
在他們的介紹下,寧衛民和這位曾經的報社編輯接觸了兩次,發現確實是個富有熱情,爲人仗義的大好人,而且在出版刊物方面經驗豐富,頗有才幹。
便決定出月薪四十萬円,把人給挖到手,放到《霧週刊》編輯部裡去實習了。
對寧衛民來說,這個媒體日後要發揮促進中日兩國文化交流重任的,怎麼可能完全讓日本人負責?
褚浩然這樣的人正是他所需要的,這纔是真正的自己人啊。
以後起碼要把他放在副主編的位置上,以免讓這本刊物的思想路線跑偏。
更何況褚浩然在東京幫助大陸內地的老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除了工作方面,入管局手續,還有入學方面,他的經驗也都比較豐富,而這些同樣對寧衛民有用。
不爲別的,就因爲10月國慶節一過,就有兩個《紅樓夢》電視劇劇組的演員來日本留學,也算是投奔寧衛民來了。
其一是那個愛上了國內詞曲作者蘇悅,爲了追隨愛情,拋下一切,跑到東京來的安文——晴雯的扮演者。
其二是劇中甄士隱家的丫鬟嬌杏的扮演者——張麗玲。
這都是上一次劇組來日本做推廣的時候,寧衛民許下的願,現在到了還願的時候了,他自然不能說話不算。
要是過去,爲這兩個姑娘安排入學,打工,住處,這些瑣碎事兒全得寧衛民一人來幹,現在有了褚浩然,他當然就輕鬆了,只管出錢,請客,接待一下就好。
其他的全是褚浩然的事兒了。
不能不說,對於出國的人來說,身邊有老鄉還就是和沒老鄉不一樣啊。
寧衛民由衷的爲自己不再是光桿司令的日子感到幸福。
像這種自己只要動動嘴,就有別人願意爲自己奔忙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