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太,按照我原先和你解釋的,現在恐怕需要進行B計劃了。”
A計劃是最好的生產歷程,孕期滿,孩子足月順產。
如果中間有任何其它意外發生,需要執行的是B或者C等計劃。爲了以防萬一,當時自己老公都沒有醒來之前,顧暖只能和主治醫生達成了協議,如果自己突發意外,允許醫生給她進行A以外的其它計劃進行搶救。
這裡頭,包括了一旦面臨選擇問題,不是她死就是孩子死。而這一切,還有醫生看實際情況而定。
現在她意識尚清醒,所以唐思禮肯定要和她再說一遍,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蕭先生既然醒來了,我肯定要告訴蕭先生。”唐思禮再告訴她她老公都知道這一切了。
顧暖點了點頭,沒有看見老公進來,肯定是自己老公要趕着先去和她家裡人以及蕭家人解釋。因爲眼看昨天前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沒有把他們夫婦倆嚇倒,卻是把兩家人的家人全嚇壞了。
蕭老太太的高血壓都維持在高位,一直降不下來。鑑於蕭鑑明的心臟情況因爲上次受傷的關係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衆人商量之後決定先不告訴蕭鑑明這邊發生的事。
總之一句話,主治醫生認爲,現在孕婦情況繼續保胎無益,肚中胎兒也已經成熟,可以手術取出。至於孩子的早產問題,提前一個月,也不算是非常大的問題。
B計劃已經算是較好的情況了,僅比A計劃次一些。如果勉強保胎,孕婦突發出血等情況,或是打了太多的止血劑造成孕婦體內發生副作用栓塞等情況,到時候勢必要執行更糟糕的C計劃等。
無論是顧爸顧媽,或是老太太和蕭淑菊,聽蕭夜白解釋完這些話,有的表示了理解,有的卻不能完全接受。
比如蕭老太太,一直抱怨孫子孫媳婦不聽話搬離這個凶宅,現在好了,要變成剖腹產手術了,孫子不知道,當初阮汝珍生兒子也是因爲剖腹產手術死掉了。
顧媽感覺還好,因爲她自己生第二個孩子時,同樣是剖腹產手術,沒有覺得太大的問題。現在醫學更加發達,每天都不知道多少孕婦剖腹產。再說,她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孩子生不下來的話,肯定女兒要剖腹產的。
不剖腹產,難道叫她女兒生不下來去死嗎?
蕭老太太嘮嘮叨叨,堅持要去再請其他醫生過來會診再做決定,但是,不僅蕭夜白拒絕,顧爸顧媽也反對。
一旦去請其他醫生會診,會顯得不尊重現在給病人看病的醫生,不信任醫生的話,這醫生在敢不敢傾盡全力救治孕婦的程度上肯定要大打折扣了。
再有,唐思禮的醫術沒得說,再去請其他醫生過來,耗時耗力,有意義嗎?
蕭老太太見所有人都不聽她的,一口氣橫起來說:“我出錢行了吧。我出錢去請醫生來救我曾孫!”顧媽當場駁了老太太這話:“這事不是說你有錢就行,問題是現在我女兒和外孫都沒有時間去等你用錢請來的醫生。”
蕭老太太扭過臉:“怎麼沒有時間了?不是說他很牛嗎?他給拖一下時間都辦不到嗎?還敢說他醫術很牛?”
眼看這個蕭老太太說什麼都是堅持己見,其餘人都不再和蕭老太太廢話了,一羣人走開去做準備。因爲剖腹產手術快的話,半個小時內孩子都可以出來了,到時候孩子出來後,需要準備護理什麼的。
顧媽就此倒是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把家裡她早先準備好的小孩子衣服都帶過來,只知道女兒在電話裡說很順利,預產期要到下個月,她就緩了一緩,等下次。
顧暖自己卻是肯定要提前做好孩子出世的準備,這些東西,她都讓人整齊堆放在一個屋子裡了。
蕭夜白帶岳母岳父走過去檢查。他這個初次當爸的,老婆初次當媽的,肯定沒有已經養過兩個孩子的岳父岳母有經驗。
顧媽看了看女兒準備的東西,說:“都是照教科書上做的,缺的不是一丁點。”
“缺什麼,我去買。”大白一聽立馬張口說。
顧爸拉住轉身要走的女婿,道:“回來。回來。你要在這裡陪暖兒和孩子,要買什麼要做什麼,我去就行了。你也不知道買什麼合適,我知道。暖兒和孩子這時候最需要你,你離開這,到哪兒都不行。”
蕭夜白聽岳父這樣一說,轉頭對展大鵬招下手:“老四,你陪我岳父去買東西。”
展大鵬章三鳳他們,是既然都來到這裡,都留下來幫手了。
蕭老太太口裡說不和他們這羣人同夥要堅持自己的獨行,結果,看着所有人都在熱熱鬧鬧地忙碌,自己被排斥在外,心裡倒開始焦急了。
剛好蕭淑菊也在旁邊嘀咕,說:“要是孩子出生不給我們看怎麼辦?我還想早點看孩子叫我姑媽呢。我第一次當姑媽。”
蕭老太太這個心裡急:“他們哪敢讓孩子不叫你姑媽?”
蕭淑菊回頭看老太太說:“這可說不定了,奶奶。聽說孩子睜開眼睛看見誰是第一個,就和誰最親,最晚看到的人是誰,和誰最疏遠。而且,他們現在都在給孩子準備東西了。我們什麼都沒有——”
“他們能懂什麼?”老太太胸頭一把火,從椅子上直接蹦跳起來,“沒有我指導能行嗎?我這一個孩子,幾個孫子孫女呢?誰養孩子能有我有經驗!”
蕭淑菊一隻手捂着嘴巴,不敢當老太太的面大笑,可肚子裡憋的實在不行。
老太太早看出來了,一隻手拍在她背上,罵道:“臭東西,胳膊往外拐的,知道你疼你弟弟,行了。還不快趕緊扶我上樓,生出來是蕭家的種,怎麼可以被外人捷足先登。”
說到這孩子出生後是姓什麼,顧爸顧媽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他們都不是老舊思想的人,不管孩子姓什麼,都是女兒的孩子,都是他們的親寶貝。
蕭老太太上樓來一路嘴裡喃喃孩子一定要姓蕭,顧媽聽在耳朵裡只覺得哭笑不得。誰和你搶孩子姓什麼了。
但是,老太太確實養了那麼多孩子有經驗的,走到樓上看見顧暖準備的東西,和顧媽的意見是如出一轍。
老太太當機立斷,對蕭淑菊說:“你趕緊回去,到我房間裡,對了,找湯叔,他知道我準備的東西都放在哪裡了。不僅孩子用的,你弟媳要用到的,我都準備得整整齊齊了。你這弟媳,孩子的東西準備的多,有些挑挑還可以用,但是她自己要用到的,自己好像都沒有多想。生完孩子,最辛苦的是你弟媳。要是月子坐的不好,一輩子都要烙下病根的。”
聽老太太這話,顧媽心裡頭都覺得踏實多了。想這個親家的老人,雖然脾氣倔,說話硬生不好聽,但確實是,長輩該做的事都會去做,去盡責。不說這老人家究竟喜不喜歡她女兒當孫媳婦,僅憑這點盡責了,都不能多做責備。
外面的人,熱熱鬧鬧的,都是沒有往壞處想,只想着手術結束孩子抱出來,提前迎接孩子出生也不錯。
家屬可以這樣想,做大夫的卻不能這樣。
唐思禮在仔細研究最後定下來的手術方案,打電話通知醫院把他所需要的血漿儘可能多地送過來。
蕭夜白因此已經派了人過去,伴隨送藥品救護車,全程監督以防發生意外。
安全起見,所有急救用品和急救器械未到位之前,唐思禮不準備急於給病人開刀。
歐亞楠站在老師旁邊,眉宇一直深深地皺着,糾結成兩個疙瘩。因爲接下來的手術,不僅麻醉師,護士都是沒有的,只有唐思禮。唐思禮需要獨自完成許多東西,包括給病人進行麻醉。
“老師,我想——”
“我知道你想幫忙。”唐思禮打斷他,“但是,我已經說過了,手術的事是不能出半點差錯,更不能掉以輕心,以你現在的情況而言並不適合參與。”
“我可以在旁遞交器械,做病人監護的工作。”
唐思禮擡頭,在他臉上慢慢地掃過一遍,看他的神情是深思熟慮後說出的這話,終於點了頭。
可以參與到手術裡面了,歐亞楠開始道出心裡面的焦慮:“在老師看來,這個手術有多大的風險?”
剖腹產手術,可以說是外科手術中算是比較簡單的手術了,所以,對唐思禮這樣的外科醫生來說,基本是手到擒來,並不困難。
“你學過婦科,到過產科學習,這個風險你不知道嗎?”唐思禮反問他。
“我是說,具體到這個病人身上——”歐亞楠儘可能不提到顧暖的名字。
“病人的資料你都看過了。”唐思禮類似教訓的口氣彷彿在說他是在問一些廢話。
歐亞楠垂下眼睛。剖腹產手術的風險,可以說有,但是,發生的機率極低。具體到每個孕婦身上,都是宛如中彩,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是鑑於顧暖之前身上已經發生過懷孕好好的中途突發大出血,導致現在要提前停止妊娠的情況,只能說明,或許顧暖體內的血液機制有突發情況不能應變的可能性。
這樣說的話,顧暖身上發生手術意外的風險,可能要遠比普通孕婦高一些。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唐思禮才讓人多準備點血液和血漿備用。
見學生不說話,唐思禮轉過頭去也不準備多做對方的思想工作。本來,他就覺得學生參與進來不合適,不是因爲歐亞楠的記憶問題,而是因爲不是每個醫生都能做到給自己親人做手術時一路保持平常清晰的頭腦。
只看上次顧暖假裝要搶救時,把歐亞楠一叫來,歐亞楠站在門口就傻在那裡了,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歐亞楠心頭是很亂,亂成一團。剛纔見唐思禮去和顧暖進行術前講話時,他都不敢跟過去。只是站在遠處遠遠地眺望,心裡緊張。
看她清秀略顯蒼白的臉上呈現出異常寧靜的姿態,彷彿早做好了一切思想準備,包括最可怕的意外發生。他當時心裡就想,她怎麼可以這樣平靜呢?
是可能會死的。
或許,她沒有能完全理解唐思禮口裡說的話。但是他不同,他是醫生,是學習這些的,所以他比她要清楚很多很多這個手術到底有多危險。問題是,除了馬上進行手術,他們又是別無選擇。
他的手,不由地攥成一個拳頭,有些無能爲力。
不知覺中,他走出了和唐思禮說話的房間,走到走廊上,經過顧媽和蕭老太太議論的房間門口。
顧媽和蕭老太太商量着那些給孩子和孕婦生產後準備的東西,彷彿都忘卻了此刻手術未開始,一切風險都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歐亞楠轉頭的話能看見,聽見,顧媽這會兒勉強還能維持輕鬆的表情和其他人說話。
顧媽是在佯作鎮定。
歐亞楠想的卻是,一旦顧暖出了什麼事,顧媽只有顧暖這個孩子,失去這個唯一的孩子的話,顧媽該怎麼辦?所以,遲早是必須回去的?不是那個人,就是他?
顧媽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回頭一看,只覺得門口好像有陣風拂過,又像是個人影在那兒走過,仔細一瞧,卻不見人,更不見風。
“你看誰呢?”蕭老太太問。
顧媽搖搖頭,轉回頭,心裡上不禁掠過一個念頭:那孩子,千萬不要因此壓力大了。
想着那孩子和自己兒子長得像,而且都是一心一意想做醫生的人,心地善良,所以,很容易因此想歪了走火入魔了,只怕發生問題的話都會怪罪到自己頭上。
蕭老太太探究的眼神,在顧媽突然變沉默的臉上偷偷打量着。
歐亞楠走回到自己的房間,進去後,進入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拿冷水沖洗,意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很清楚,自己不冷靜就全完了。至少,他是不能給主刀的唐思禮添亂的。
這時候,他要做的是,必須忘卻一切,忘卻她是刀下的病人,忘卻顧媽的擔憂。
感覺腦子裡冷靜了一些後,他擡起頭準備擦乾淨臉,鏡子裡,突然出現了另一張臉。
那張臉站在他身後,與他一模一樣的臉,不同的是神情。如果說他的臉在鏡子裡呈現出來的是壓抑和隱藏的焦慮的話,鏡子裡同時出現的另一張臉對着他卻露出嘲諷譏笑的表情。
由於是一樣的面孔,讓他瞬間再次誤以爲進入了異世界,在和自己體內的另一個靈魂說話。
“我說你這個窩囊廢,是不是該把你的位置讓出來了?”
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入他耳朵裡以後,歐亞楠全身激靈了下,接着,他快速地擰住快放滿整個水池子的水龍頭,回過頭,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尼奧。
“你怎麼進入這裡的?”歐亞楠問。
這裡聽說因爲遭遇過匪徒潛入,過後安保措施再升一級,這座別墅已經相當於一個再安全不過的保險箱,這男人怎麼混進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莫非這男人有三頭六臂遁地之術,去到哪裡都可以穿牆破壁而入?
聽他這句問話,尼奧嘴角再露出了一絲譏諷:“上次去你家,我都說過了,只要有你在,我都可以進出自由。”
瞬刻,歐亞楠聽懂了,這男人是化身成他到處走,只怕不知不覺中,那些平常看到他歐亞楠的人,看的不是他歐亞楠,而是眼前這個男人。
“你到這裡做什麼?”歐亞楠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聲調問。
“用問嗎?”尼奧把兩隻手橫抱在胸前,斜倚在門框上,一絲絲懶洋洋的目光落在他糾結的臉上,隨之鼻孔裡哼了下,“看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無能爲力擔負起這個責任。”
“你——”
“我有說錯嗎?你身爲一個醫生,讀了那麼多年醫學,連她是真病了需要搶救或是假裝的都看不出來。你真是讓我大跌眼球,要我是你,早羞愧到無地自容找洞埋了自己了,還當什麼醫生呢?”說着,尼奧衝他揮揮手,“去洗洗睡吧,睡醒覺,腦子就清醒了,去學你的飛機,當飛行員,別再當什麼醫生僅丟我的臉。”
歐亞楠面對他這番像挖人骨頭極盡熱嘲冷諷的話卻是面無改色。
尼奧看着他那張撲克臉冷冰冰道:“你那個老師,要不是因爲你是歐家少爺的身份,早就把你打發回去了,你以爲,他真覺得你有醫學天賦?不說你,說他,我看技術也就一般般。真出點什麼問題,夠嗆。”
歐亞楠被他後面那句話給刺了一下,心頭一個戈登。
這個男人說話特難聽,而且好像目中無人,可是偏偏,這男人是真有本事的,他很清楚這點。歐亞楠心裡快速琢磨,接着擡起頭,對對方說:“我知道你的目的了。你想變成我,接近她,是不是?但是,你應該知道,沒有我幫忙的話,你很難辦到的。我的老師會發現你的。你應該也很清楚,一旦發生搶救,一個人不能變成三頭六臂樣樣包辦。”
尼奧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卻是再次冷笑一聲:“你以爲我是你,或是你那個半吊子的老師嗎?”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出現在我面前呢?上次的話,我還可以解釋爲,你要化裝成我進入這裡的話,必須我先回到我老師的醫療團隊中間,這樣你纔有機可乘,可這回呢,你本來可以直接下手的,爲什麼?”
“所以我說你是個笨蛋,歐少爺。你自始自終就是個笨蛋。我這不是要先把你弄昏了,找個地方藏起來,這樣的話,我才能堂而皇之化作你出現在她面前,以便不讓她受到驚嚇。”
“但是,你會發現我還是有點用處的,比把我就此弄昏了要好。”
對於對方如此大刺刺的話,尼奧一個瞪眼加白眼,抱怨:“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厚臉皮的。你這是要舔着抱我大腿求我是不是?”
“如果就此可以讓你答應的話,我願意這麼做。”
聽完對方這話之後,尼奧像是默了下。緊接,他伸出的手突然揪到對方的領子上:“你給我記清楚了,她認得的顧笙是我不是你。”
“我也很清楚地告訴過你,事實上顧笙是我不是你。”說完這話感覺到對方揪着自己的領子更用力,歐亞楠道,“但不管怎麼說,現在我們兩個目的是一致的,把她的命救下來,其它的事情,關乎我們之間的關係該了結的事情,應該由我們兩個自己解決,更不應該把她無辜的性命牽扯進來。”
“你歐少爺很會講話,但是,我用不着你,你知道嗎?”尼奧一鬆手,將他放開。
歐亞楠整理了下自己被他抓皺褶的襯衫,顯得神情淡定。這個男人喜歡說反話,好比他體內的那隻蠢蠢欲動的惡魔,所以,這麼一說,這男人是同意了他的建議。
孕婦所在的房間裡,大白準備好,遵從岳父大人的命令,打算全程陪老婆生產。
顧暖一瞪他臉上,道:“出去。”
“爲什麼?”大白狗臉上表現出無比的委屈。
不是都喜歡老公陪伴生產的嗎?
“你能做什麼?你又不是醫生。”
“我不是醫生,可我可以給你精神鼓勵,我在這裡握着你的手。”
“有什麼用?等會兒我麻醉就睡過去了,根本察覺不到你在這裡。倒是你在這裡等會兒哇哇哇的,把唐教授手裡的手術刀都嚇壞了怎麼辦?”
蕭夜白牙齒磨到嚯嚯響,把手拍胸頭上,要對老婆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像個小孩子哇哇叫。
顧暖卻是怎麼都不同意。顧暖不是不想他陪,是有關他的情況她都聽唐思禮提過了。別看他這時候裝的很冷靜,其實腦子裡那根神經緊拉着,隨時有斷掉的危險。他更顯得比外人更冷靜的姿態,其實是越靠近了精神崩潰的紅線。
小兩口爲這事爭執的時候,一個人突然走進來,貼在蕭夜白耳邊說了些什麼。蕭夜白不得已起身,對做好準備的唐思禮說:“你明白該怎麼做的。”
唐思禮點點頭:“蕭老闆放心吧。該做的準備都做好了。”
蕭夜白急匆匆走出房間。轉眼,他來到了樓下章三鳳所在的小客廳裡。
這裡,除了章三鳳,還有小九。
章三鳳對到來的蕭夜白說:“老六開車去了鄰市。”
蕭夜白麪目難得一肅,眸子轉深,同時冷啖一聲:“看來他早做好準備了。所以離我們這麼近。”
章三鳳接着他這話:“很難不說,他其實早想着二哥出點什麼問題他可以下手。老六這次過去凶多吉少,二哥有什麼法子嗎?”
蕭夜白手指一撥劉海:“你說老六凶多吉少?你也太小看老六了。老六什麼出身的,而且老六嫉惡如仇。老六如今腦子裡已經不可能全信任他了,能讓他下手得逞?”
章三鳳的憂愁依然在,說:“只怕如果他拿出小七威脅老六?”
“哈!”蕭夜白一聲大笑,“那更是中我們下懷了。你信不信他膽敢拿出小七的話,老六立馬拿槍把他掃成馬蜂窩。”
章三鳳愣了下,仔細琢磨似乎蕭夜白這話有理。
蕭夜白拉長的調子越顯深長:“但是,他那樣聰明的人,怎麼可能幹出這種蠢事。”
章三鳳不知道該不該說那人聰明,只能說那人機關算盡,一方面意圖把人逼死,實際上也是把自己逼上了條絕路。
那人沒有其它的路可以走了。
小九張小鏈聽他們兩個說話,滿臉都是愧疚,說:“要不我過去,或許他會聽我的,我和他感情——”
這話未說完,兩個結拜的哥哥朝他臉上彷彿可憐地掃了眼。倒不是說他張小鏈被那人拋棄可憐,而是覺得張小鏈確實腦子有些怪不過彎來。
章三鳳嘆口氣,說:“小九,知道那人爲什麼把你這種人安排在二哥旁邊嗎?因爲,不是你這種人的話,二哥已經說過了,根本不能讓二哥降低心防完全信任你。那個人可以冷酷無情地利用你,但是,用你這個人選你這個人,卻是必須是滿身都是弱點和破綻的,才能把你當成餌。”
張小鏈呆呆的,垂下了腦瓜。
蕭夜白的手掌伸出去,在他耷拉的腦袋上摸了一把,說:“沉住氣,總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章三鳳隨之把另一件消息告訴蕭夜白,固然可能蕭夜白已經知道,說:“長達的員工出了件意外,現在家屬好像到公司裡鬧了。”
說得是這兩天報紙上議論得沸沸騰騰的,有關長達春節期間爲公司出差,結果在外地遭遇意外身亡死亡的事。說得正是在顧暖老家發生車禍並且當場死亡的蔡姐。
關於蔡姐出差的事,長達對警方和公衆都矢口否認。因爲,蔡姐確實不是公司裡公派出去工作的人員。家屬就此不同意,說到蔡姐是這麼告訴家裡人的,要求公司給予鉅額賠償。
這事鬧得公司內外都變成頭條新聞在討論。有人說蔡姐活該,因爲公司裡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蔡姐和朱董結盟意圖造反的事,而且,蔡姐確實是自己出去的,不是出差。
但是,蔡姐的小孩子年紀還小,而且蔡姐年紀也不大,這樣突然逝去,的確也讓人唏噓一把。
很多人都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警察發現蔡姐的車和屍體時,蔡姐是連人帶車撞上了橋墩再落入河裡,初步判定爲駕駛員操作失誤釀成的慘劇。可是半夜三更蔡姐開着這車是準備上哪裡去,成爲了一個公衆和死者家人的疑問。但是在警方看來這個疑問不夠足以立案調查爲他殺,除非有更明確的線索和證據出現。
聽章三鳳這樣說,貌似有什麼風聲流露出來,蕭夜白擡眼,道:“是,既然是公司的糾紛,我就讓那個姓陳的去處理了,反正他處理公司的事務很在行,不像我,根本坐不住在辦公室裡。你們嫂子很會用人。”
“二哥——”
“你嫂子是之前夜裡接到一通電話向她求救。死者的手機是不是因爲車禍已經被毀了能不能恢復數據都不好說。”
“但是,二哥,在運營商那邊,如果查找死者生前的通話記錄,或許能查到這條。所以,家屬可以咬定死者出事之前和公司老闆發生糾紛因此死亡。”
蕭夜白攤下手:“運營商那邊能查到這個嗎?”
章三鳳恍然大悟,之前察覺到老婆異常的蕭夜白已經先下手爲強了,說什麼,都不能讓老婆背上莫須有的罪名。
現在問題只剩下一個,蔡姐是誰殺的。那些人爲什麼想殺蔡姐?
顧媽和蕭老太太繼續檢查物品時,感覺到門口又像陣風經過,顧媽回頭去看,這會兒蕭老太太陪她回頭看,似乎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影經過。蕭老太太說:“莫非是那位歐少爺?”
“嗯,他是醫生,是唐教授的學生。”顧媽答。
蕭老太太瞥了她一下,傲氣地說:“這我知道,這孩子很優秀,而且打算娶我的外孫女爲老婆,婚都要訂下了。”
顧媽愣了下,卻是第一次聽說歐亞楠訂婚的事。
兩個人剛轉回頭不久,又覺得有個人影經過了門口。
顧媽回頭再看一次。蕭老太太跟她回頭,這回哎呦一聲,說道:“我眼睛是花了嗎?”
只覺得這會兒過去的那個人影,好像是剛纔已經走過去的歐亞楠。
顧媽來不及攔住老太太,老太太一骨碌走到門口,手抓住門框把腦袋伸出去看看走廊,只見一個腳步如飛的身影走到病房門口那裡走了進去,確實是歐亞楠的背影。
老太太糊塗了:“我這是把一個人看成了兩個人?”說這回頭請教顧媽。
顧媽愣愣,搖搖頭,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事。
治療室裡,一切準備就緒。
唐思禮戴上口罩和手套,把麻醉機的呼吸面罩放在了顧暖的嘴巴鼻子上,道:“蕭太太,聽我的指令,深吸上一口氣。”
顧暖剛吸上一口氣,就覺得頭暈。剛好,門口有個人走進來了,快速地換上衣服,穿過了手術間的隔離簾進來。
那人走到她的牀頭位置,檢查麻醉機和監控器運轉。
顧暖的眼角瞥了一下,這一瞥,瞥到對方蒙了大口罩只剩下一雙眼睛的瞳仁上。
一看這個眼睛,她就知道是歐亞楠,不,不對,不是歐亞楠——顧暖剛緩過神來,努力睜開眼想再清楚對方一點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夢。呼吸面罩裡的氣體量突然加大,灌入她嘴巴鼻孔裡,她的頭越來越暈,越來越暈,接着,眼皮逐漸垂落下來,到完全閉上。
唐思禮見她閉上眼進入了麻醉狀態後,擡頭看着對面剛走進來的人,突然發出質問:“你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他這話,是熟練地拿起操作檯上擺放好的喉管,給病人插管。
唐思禮看着他動作,只看對方這嫺熟到貌似閉着眼睛都能完成動作的姿態,都可以百分百確定這人不是他的學生歐亞楠,因爲這人儼然是個老手,水平可以與他旗鼓相當的老手。
歐亞楠要練到這個程度,沒有再五年以上功夫不可能。
這時,門口的門咿呀一開,又有人進來了。
唐思禮望過去,這次換完衣服走進來的人,是他的學生歐亞楠沒有錯了。
尼奧突然發現,這個叫做唐思禮的男人,比他想象中更腹黑。儼然,唐思禮對於他們兩個同時出現的情況似乎沒有太大的驚訝,恐怕心裡對於這種情形早有預感。
三個人,站在了病人牀邊,同時看着上了麻醉機的病人。
唐思禮隨之對另兩個人點了下頭:“開始吧。”
*
歐家
眼看兒子遲遲沒有回家,連打個電話回來的跡象都沒有。歐春華萬念俱灰,攤在椅子裡一動不動。
歐士華都沒有回家,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再去找女人了。
老公不可靠,兒子,音信全無,貌似要爲了那個顧暖把她拋棄了。歐春華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她怎麼會是走到了這一步呢?
手機響了不知道多久,她聽也聽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整個世界對她來說,都是暗無天日的了。
沒有辦法,家裡保姆跑上來叫她:“太太,您的電話,盧太太打給你的電話,說你手機沒有接,不知道怎麼回事。”
盧太太?是來追債的嗎?歐春華冷笑再冷笑。如果盧太太再逼她一把,她就拉着盧太太同歸於盡算了,反正她自己也是一屁股債還不了呢。
拿起手機,一看,確實是盧太太打來的電話。
歐春華撥了回去。
盧太太早等着她電話了,一聽她撥回來,興奮地說:“歐太太,你這人實在太厲害了。都怪我,以前不信你。這樣好了,你以後如果需要用錢,用多少,儘管和我說。因爲我知道你是個天下最有信用的人了,這麼短時間裡,你都能變出這麼多錢放到我銀行賬戶上。”
歐春華聽她說了老半天,原先以爲她來要債,結果聽她原來是來感謝的,心裡卻是一時驚訝,無法相信這個扭轉的劇情。
誰幫盧太太填補的窟窿?她歐春華自己的窟窿都沒有堵上呢。但是,她歐春華肯定也不會馬上對盧太太說不是自己做的,不想盧太太因此再纏上自己,於是她做樣子道:“嗯,剛好這邊手頭上有點餘款,知道你心裡急,先給你用上了。感謝的話不用說了,都是姐妹,客氣什麼。”
“哎呀,歐太太,你真的太好人了,不感激你怎麼行呢?這樣吧,聽說你兒子要結婚了,你放心,到時候我給你包個大大的紅包。”
歐春華把她這話當成左耳進右耳出,在打發了盧太太以後,她急急忙忙調查這是怎麼回事。回頭,她再查自己的賬戶,發現和盧太太一樣多出了一筆鉅款。
和盧太太不同的是,打電話到銀行問鉅款來路,銀行答盧太太那邊說是她歐春華的公司給盧太太打的。她歐春華這邊賬面上多餘的錢款,卻說是從一個私人帳戶打過來的,之前,也有人用這個賬戶給她歐春華打過錢。
歐春華於是,一瞬間從天下掉餡餅的興奮落入了十八層地獄裡。
錢,是蘇逸夏那幫人打過來的,目的很簡單,把她歐春華拉入更深的泥沼裡擺脫不得。
電話,又來了,陌生的。
看着這個陌生號碼,歐春華像是能感覺到惡魔的腳步聲在步步逼近,她畏懼,畏縮,但是不能不接。
不管怎樣,如果這時候再失去這筆錢,她會破產,然後一無所有。因爲老公兒子都不要她了。
“歐太太。”電話對面的聲音,明顯是經過調試的,僞裝的。
歐春華努力保持冷靜,道:“說吧,你們想怎樣,錢我已經收到了。”
“歐太太是個爽快的人,其實,之前,我們的人已經先試探過歐太太了,認爲歐太太符合我們的條件,纔給歐太太匯了錢。”
“你們的人和我接觸過?”歐春華疑問,想這段時間自己根本沒有接觸任何外人陌生人。
“是的。”對方道,“之前,我們給歐太太發了很多條短信,沒有想到歐太太沉得住氣,並沒有貿然動作,這很好。”
歐春華立馬跳了起來:“那些該死的短信是你們發的嗎?”
“歐太太不要過於着急,我們發那些短信,只說了上截的話,下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
“什麼話?”歐春華不信這些人能狗嘴裡吐出象牙來。
“都叫了歐太太不要心急了,相信接下來的話,一定能讓歐太太高興的。”
歐春華坐了下來,等着對方怎麼讓她高興,她剛纔都想去跳河了。
“歐太太是有個兒子,對不對?”
“是。”
“但是,現在歐太太身邊的這兒子不是歐太太親生的,所以,歐太太親生的兒子歐太太認爲是死了不能回來了,對不對?”
歐春華明顯不想面對這麼一個令她心傷的問題,這個問題,她已經糾結多年了,悔恨多年了。
“現在讓我們告訴你,歐太太,你的親兒子沒有死,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