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淑菊在歐洲做的什麼生意,一直是個謎。當初,蕭淑菊和鍾巧慧借錢的時候,鍾巧慧對此也沒有多問,反正蕭淑菊和她借的錢不多,幾百萬,對於鍾家大小姐來說,小菜一碟,沒有指望過蕭淑菊能還。
現在蕭淑菊突然說自己拿到了皇家許可的產品,鍾巧慧的吃驚在於,誰都知道,能標明有皇家御用的產品是寥寥無幾,這樣的產品必然是高品質高品位的。蕭淑菊都沒有做實業的經驗,怎麼讓皇家代言了呢?
蕭淑菊接下來說出了她做了什麼。
“假髮。”
“你做假髮?”鍾巧慧再次訝異。
“對。國外那些人可喜歡假髮了。但是,要做出高級的假髮不容易。他們現在喜歡純手工的。”
“你現在找了皇家做代言人——”
“對呀,我接下來要進軍明星市場。只要幾個好萊塢大明星戴上我的假髮,可以幫我進一步宣傳到全世界去。我想他們都不會拒絕的,因爲皇家都戴上我的假髮了。”蕭淑菊現在有理由可以驕傲地誇耀自己了,沾沾自喜。
“你要來好萊塢?”
“是,鍾小姐,我就想徵詢你的意見,我是先到你那裡和你見面,還是說直接去洛杉磯?你是在華盛頓吧?”
“是的,我在華盛頓。”
突然安靜下來的對話,足以說明,蕭淑菊不是一個一無所知的人,新聞她都看到了。
“我妹妹住在洛杉磯附近,到時候我可能去那兒小住,鍾小姐要不要一起來?”
“你妹妹是在?”
“她是卡蒙酒莊的女主人,雖然,很少人知道她在美國的身份。沒有辦法,她習慣被她老公一手遮天了。這幾年,我連見她都見不到,只能親自去一趟了。”
鍾巧慧聽她這些話,對於老四蕭淑珠的日子,和蕭淑珠又不熟的人,怎麼會想到去了解。可以說,蕭淑菊說的,她基本都不知道。
蕭淑菊喊了聲再見,掛了電話。
章三鳳泡好的花茶放到了她面前。鍾巧慧拿起他泡的茶,喝一口,彷彿都不知道他泡的。
“你想去洛杉磯嗎?”章三鳳問。
“你要陪我去?”鍾巧慧反問他,神情清冷,“你陪我去的話,能做什麼?”
一個殘廢的人,恐怕連給她拎包都不可能吧。
“可以繼續給你泡茶,給你做飯,幫你手打文件。”章三鳳好脾氣地笑着。
鍾巧慧見他現在一點性子都沒有了的笑臉,不由皺了皺眉頭:“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個人?”
“誰?”
還能有誰?大白狗唄。
“我不管你背後那些人給你出了什麼招,但是,我已經告訴過你,你再做什麼都沒有用的了。”鍾巧慧站了起身,擦過他身旁時,聲音冷然,不含感情,“你想來就來,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
章家到現在,都沒有辦法消化章英熙已經去世的消息。所有人都在落力尋找章英熙的蹤影。只要章英熙的屍體沒有找到,章家人都始終抱着一線希望。
對於鍾巧慧提議的,要幫章英熙完成的事,章家人並不抱任何希望。人都沒了,再有錢有什麼用。乾脆,就讓章三鳳在她身邊盯着她了。可以說,因爲章英熙的死,章家人對這個兒媳婦的印象一下子降到了歷史最低點。有人都私底下說鍾巧慧是個剋夫命。
章母,章英熙和章三鳳的母親,對鍾巧慧更是暗地裡討厭到了極點。
對此鍾巧慧不是沒有察覺,曾經也認爲,如果章母愛護自己兒子,應該讓章三鳳離她遠一點纔對。可是,章母卻同意了讓章三鳳跟着她。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細究的原因是,她早已心身疲憊,尤其是面對這個男人。可以的話,她恨不得從來沒有遇到過這個男人。
由趙夢瑾的經紀人牽線,顧暖和星探公司的老闆,一個叫史蒂芬的四十歲男人見了面。
老闆親自出面,是賣足了顧暖的面子,而且真的是非常看好猴子的出道。這位老闆也非常誠懇地對顧金融說實話:“世界上富豪多着,你們東南亞首富對我和我的團隊來說,也就是那樣。是個噱頭,但是明星世界裡,不是說富人的身份能給出道的新人多大的幫助。明星是看個性,看臉,看才藝的,沒有一個真正注重出身的。”
換句話說,人家普通大衆更喜歡看麻雀變鳳凰的把戲,對於王子出場興趣有但是噱頭也就僅此而已。況且,顧暖的兒子還不是世界首富的兒子。
眼見這個老闆態度真誠,不說謊,不像個惟利是圖的。爲什麼這麼說?因爲一般做生意人有兩種,一種,是隻以賺錢爲目的。一種,是以自己興趣爲動力。無疑,這個星探老闆,屬於後一種。後一種的話,哪怕合作失敗也不怕,最少不用怕對方惱羞成怒。不過,任何投資,都是希望能成功的。
“我兒子年紀小。”顧暖謹守與自己弟弟說好的約定,“我和我家裡人都不喜歡他們正式出境。找找能讓他們發揮的地方吧。”
史蒂芬對她這點似乎早有所料,笑道:“是,一般來說,各個國家都有保護法,也是都不喜歡成年人拿未成年人出鏡做商業廣告。”
“我們國家就是這樣。”
“這個我們都考慮在內了。因此,給兩位小少爺都準備了一份全新的出道策劃案。”
一個隨從,把策劃文稿放在了顧暖面前。
顧暖拿起後,翻開封面看了兩眼。
“你可以回去和家裡人商量,有什麼更好的提議,都可以商量的。”史蒂芬始終保持客氣的,文雅的微笑。
這樣的態度,確實讓人沒有辦法去拒絕。
史蒂芬離開後,顧暖把合作稿,給老公和弟弟過目以外,同時把兒子都叫了過來。
猴子們自己的意見當然是重中之重了,要是猴子自己都不喜歡,到時候工作不積極,所有大人都得頭疼,事情會變得很糟糕。
小盆友,必須自己喜歡,自己主導。
兩猴子齊齊坐在了小板凳上,在父母的允許下,可以自主發言。
“哥哥先說吧。”顧暖對大兒子說。
大兒子眉頭的不滿,早落在顧金融的眼裡了。
聆信是不太想違反媽媽爸爸的意見的,他從來都是個乖巧的好孩子。但是,另一方面,爸爸也好,媽媽也好,可從來都沒有違背過他的心願讓他做不喜歡的事情。好像他上次生病住院的事吧,媽媽都讓他自己拿主意了。論其他小朋友,哪有這麼大的自主性。大人說什麼,小盆友就得做什麼。
他真是有個很好的爸爸媽媽呢。
小眉頭擰了下,聆信小聲說:“媽媽可以先告訴我,媽媽和爸爸的想法嗎?”
“我認爲呢,你們年紀雖然小,但是,像只是在幼兒園活動這樣的範圍,已經滿足不了你們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了。我希望,你們從小能有廣闊的視野。所以,讓你們接觸更多的領域,接觸更多的人,讓你們有更多的選擇,這是個很好的人生歷練。因爲,不是所有人自小都能有豐富多彩的生活。”
“可媽媽,我更喜歡安靜地過日子。”
“喜歡一個人呆着?”
聆信不由抓了下耳朵,不知道怎麼說。他喜歡讀書,不太喜歡喧鬧的環境。
“我知道你喜歡讀書,但是,書本畢竟不是可以親眼可見,親手可以觸摸的東西。難道,你不想和那些寫書的作者見面嗎?”
聆信眼睛裡的光閃了下:“媽媽是說,當明星的話可以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嗎?”
“我想,如果靠爸爸媽媽,你才能見到那些人,你自己努力就可以讓他們想見你,後面的想法是不是更妙呢?”
聆信感覺自己的小腦袋被媽媽這樣一說以後,腦洞陡然大開,吃驚到有些汗然。媽媽,媽媽這意思是,他能和那些他崇仰的人平起平坐了嗎?他原本都想着不知道什麼時候,要自己長大後,或許哪一天有這個可能的事情現在就要發生了?
太不可思議了!
面對大兒子訝然的小臉,顧金融只是溫柔地撫摸着大兒子的腦袋。
大白爸爸對於大猴子的受驚,都顯得有些意外,衝大兒子撅下嘴:“你信心這麼低的嗎?”
“爸爸——”聆信不知道怎麼說。
“他們也是人,你也是人,年紀大小不是問題。”大白一直以爲自己和老婆做的夠好的了,有什麼事都以平等的態度和兒子們商量,不會說分大小的。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大兒子的自信心,遠比小兒子低這麼多的。
“但是,他們,他們寫的東西,讓我很崇拜——”聆信坦誠說出自己的想法。
大白毫不猶豫地批評大兒子了:“崇拜?有什麼好崇拜的?你也有讓他們崇拜你的地方。只是你自己不拿出來而已。”
這話說得都大言不慚了。顧家姐弟倆齊刷刷看向大白。但是,大白本來就是不可一世的蕭公子爺,說這種話對他來說,都是小意思了,比這更驚悚的,都放微博上了。
歐亞楠小聲提醒姐夫:“如果他不崇拜,會不尊敬學校的老師的,到時候怎麼學習?”
“學習的事。老師固然要尊敬,但是,俗話說的話,進門靠師傅,之後,全都得靠你自己了。”
額!歐亞楠直接無語,不能不承認,大白說的話沒有錯。
“尊敬,不等於盲目崇拜,好學生,應該心態上和老師平起平坐,不然,一味低卑的心態,以後怎麼超越老師青出於藍勝於藍。”
按照大白這個說法,看到大兒子露出這點信心不足的怯意以後,更應該推出去歷練一下了。
是誰,連兩猴子都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大白爸爸,好像家庭煮男只會在老婆身後屁顛屁顛的大白,原來本性並不是如此。
好大男人主義!
此刻盡顯威風的大白,發了威嚴以後,顧金融倒是退到後面變成小女人了。
聆信首次面對父親表示出了敬畏,喉嚨裡吞了吞小口水。
比起聰明穩重謙虛的哥哥,小明禮本質上就是一隻撒潑的小猴子,傻愣愣的小呆臉好像沒有看出此刻發生了什麼事。
顧金融公平對待,問小兒子了:“明禮自己怎麼想的呢?”
“我要拍麥當勞廣告!”
“爲什麼?”
“可以免費吃炸雞!”
歐亞楠兩隻眼裡充滿了笑意。二猴子怎麼看都是可愛至極,時時刻刻能讓人忍俊不禁。
大白衝二猴子勾勾手指頭。
二猴子疑問地衝爸爸那裡走過去後,被爸爸突然一下子舉了起來,抱在爸爸的大腿上。
大白摸摸小兒子圓鼓鼓的小肚皮:“你還吃啊,不怕上了電視,讓所有小女生都看見你的大肚皮嗎?”
二猴子努力憋氣,要把小肚皮縮回去,一方面很生氣地說:“都是舅舅不好,不讓我看那個減肥書。”
“那不是減肥書!”歐亞楠對此也不知道和這個小猴子解釋過多少遍了。
“不看那書,我怎麼減肥?”二猴子真的很擔心起來了,要上鏡了,他要當小男神,可另一方面他真的很想吃炸雞。
“這樣吧,所有和小朋友吃的生意,我們都不接了。”
“啊?!”二猴子尖叫,“那我做這個幹嘛?沒得吃!”
“有啊,你可以穿漂亮的新鞋子,新衣服,全身亮晶晶的,閃瞎所有小女生的眼睛,成爲至尊男神。”
二猴子立馬改變了態度:“這個好,我喜歡!”
這個大白爸爸看來很會哄小孩子嘛。
基本上,兩隻猴子都交給老公帶,顧金融是一點都不用擔心的。換做以前,她剛懷孕的時候,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有這樣一天。
“爸爸做什麼?”二猴子突然想到,媽媽有工作了,他和哥哥有工作,只剩下大白爸爸。大白爸爸不可以繼續好吃懶做吧。
“他給你們兩個開車。”顧金融隨意給老公拍了板。
轉眼間,大白狗變成了兩隻猴子的跟班。
二猴子馬上跳到地上,高興地大喊:“以後我可以指揮爸爸了。”
聆信對於弟弟這個傻瓜勁,只能越加沒勁地拿小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果然,二猴子蹦達不到兩下,就被大白狗拎了起來去做個人教育了。
指揮我?也不看看我是你老子!
趙夢瑾先出發,到洛杉磯給猴子們鋪路。
在這個時候,臨出發前,大白帶上老婆和兒子,到了趙家看望趙夫人。
趙家裡,趙父不在,是有事和兒子一起外出。家裡只有二兒子的媳婦蘭雲照顧婆婆趙夫人。
由於之前有通過電話,蘭雲對於大白一家的來訪並不意外,走到門口迎接貴客。倒是顧暖,算是第一次見到趙家的二房。上回,趙家人在國內吃團圓飯的時候,據說這二房媳婦都沒有跟着到國內來,要在趙家大本營裡留守。
今兒一看,這二房媳婦,長得有些出人意料。想那蕭淑梅,做大房媳婦的,是雍容華貴,氣質大方。這個二房媳婦,不僅沒有蕭淑梅長得漂亮,而且相當的平凡,一看,和普通人家婦女沒有什麼區別。
據說趙家人當初看中這女人,卻是正因爲看中她的勤勞誠懇。
蕭淑梅本質上是屬於霸氣型的,如果兩房娶的媳婦都是太有主張的,難免兩兒子都會被慫恿起來打架。最好是,二房娶個賢淑型的,沒有任何主張的更好。這個蘭雲恬淡的性子,正中趙家人的下懷。
如此一來,只能說,這趙家人其實太會算計了。只是怎麼算計,都沒有算計到趙夫人這麼已經得了老年癡呆。
蘭雲在門口見到大白一家,立馬把貴客迎進門裡,說:“我婆婆,因爲和她說了你們要來,她就一早上坐在客廳裡等着你們了。”
老年癡呆,不等於完全老糊塗了,趙夫人不是說完全變成個傻子,只是經常忘記。
趙夫人的記憶力究竟衰退到了哪個程度,顧暖他們只聽之前趙夢瑾描述,趙夢瑾描述的卻肯定沒有專家清楚,讓顧暖他們沒有來之前完全摸不着北。因此,這次他們順帶,把歐亞楠這個專業的醫生也帶過來了。只是,沒有對蘭雲說歐亞楠是個醫生,只說歐亞楠是猴子們的舅舅。
蘭雲到底是個不愛打聽他人閒話的良家婦女,真不知道歐亞楠是誰,聽顧暖他們說是誰就是誰,也沒有多問,領着他們一行直接進了屋子。
進到屋裡的客廳,見趙夫人坐在沙發裡,穿着精緻的旗袍,頭髮梳的整齊,身上乾淨整潔,怎麼看都不像是得了老年癡呆症的嚴重患者。
趙夫人兩隻眼關注前面的電視機,直到蘭雲上前喊了一聲:“媽,客人來了。”趙夫人轉過了頭,看着她:“你說誰來了?”
“夜白和他媳婦。”
趙夫人“哦”了一聲。
所有人這會兒都看出來了,趙夫人連蕭夜白和顧暖是誰,都忘了。
這一刻的震驚,可以說是直抵到了蕭夜白和顧暖的內心深處。顧暖知道,自己老公,對於趙夫人是很喜歡很尊敬的。眼下見老人家居然病到連他都忘了,此等情景,可以說是撕心裂肺,心臟哪兒被殘酷地撕裂着。
早知道,早知道,應該提早來看,應該在老人家沒有病之前,多和老人家說說話聊聊天,多陪伴一下。
大致在顧暖心裡頭,閃過的這一串想法,顧暖相信,自己老公只會比她懺悔更深而不會更少。
蕭夜白整個都默了下來。
兩隻猴子都能清楚感覺到爸爸的異樣,不由小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蘭雲卻彷彿是司空見慣了。畢竟,他們全家剛得知趙夫人得這個病時,無疑都是經歷過大白這樣的痛苦心態,難受,無法置信,沒有辦法接受等等。但是,伴隨時間的過去,總得接受和消化的。因爲病明顯擺在所有人面前,是事實。
“都坐吧。”蘭雲對他們一家人說,“等會兒,你們和她多說說,她可能會記起來一些。之前,媽那些來訪的老朋友都是這樣的。”
聽蘭雲這話,顧暖把兒子們先趕到沙發上去坐,再回頭拉了下大白的袖子。
大白尾隨他們母子坐了下來。歐亞楠搬了張椅子坐在趙夫人的斜對面,以這個角度來觀察趙夫人,可以說是不動聲色不留痕跡。
蘭雲指揮家裡的傭人給他們上了茶,知道小盆友來,肯定要準備些巧克力糖果等。哪裡知道,二猴子突然開口:“不用了,我在減肥,阿姨。”
除了同行的二猴子的爸爸媽媽哥哥舅舅感到詫異以外,蘭雲一樣一愣,接着笑不攏嘴,說:“沒有關係的,只是吃一顆,胖不了多少。”
二猴子突然一百八十度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觀,堅決杜絕甜品:“不行!我不能再胖了,會在全世界的粉絲面前丟臉的!”
這猴子,沒有出道呢,已經想着擁有全世界無數的粉絲了。
蘭雲是不知道猴子要出道的事,但是,聽了小朋友這話,是誰都會忍不住樂。她已經很用力了,不當着猴子的爸爸媽媽笑,只得背過身去假裝給客人拿東西。
聆信推了把自己弟弟的小肩頭:別癡心妄想了,靠你還想當世界天王?
二猴子抱着雙臂信心滿滿:只要我減肥成功,世界天王手到擒來。
不管怎樣,這個客廳裡,本來有些僵硬和悲傷的氣氛,被兩猴子一鬧,瞬間大變樣了。蘭雲都感受到了,家裡的空氣驟然一新,陽光都灑進來的樣子。
再看婆婆,趙夫人是轉過臉,眼睛一直落在兩猴子臉上,發出稀奇疑問的眸光。
爲此,顧暖對趙夫人解釋:“當年夫人回國後,曾經在我們家看過他們,但是,他們那時候剛出生,年紀還小,就是兩隻猴子。”
趙夫人若有所思:“我看他們現在也是兩隻猴子。”
所有人不禁開嘴而笑。
蘭雲把剛衝好的茶遞到婆婆手裡說:“媽,這兩孩子,是不是比你那些孫子可愛多了。”
“是長得好看多了。”這點趙夫人承認,“不過看他們爸媽基因都這麼好,不長好看也很難。”
顧暖對這點可不敢自居,要說長得好看,當然屬她老公,她自己比較平凡。
“怎麼?我聽他們說,想當明星了?”聽這話,可見趙夫人除了記憶力不好,但是對事情反應的速度和敏銳度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可謂寶刀不老。
蕭夜白坐在趙夫人身旁,輕聲地對長輩說:“是,他們要去洛杉磯。”
蘭雲轉過身,對此流露出意外:“這麼小的孩子去洛杉磯?”
趙夫人卻陡然打斷二房的話:“你能懂什麼?”
蘭雲瞬間把自己的嘴巴閉住了。
顧暖看着,只覺得這二房媳婦真不好當的。恐怕平常,這媳婦都是得被婆婆說。
趙夫人回頭對他們兩口子道:“別聽她胡說八道,她什麼都不懂的。除了在家裡理理家務比較在行,說是在公司裡能幫她老公處理財務,其實一團糟。”
這話,幾乎當場讓蘭雲下不了臺來了。顧暖都想,要是換做自己,當場都得哭鼻子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按理說,趙夫人以前都不可能是這樣子說話的人,再怎麼不滿自家老二媳婦,勢必也是不會在家裡外面的人面前這樣說。等於自曝家醜的事,對於有涵養的趙夫人而言怎麼都不可能做出來。只能說,趙夫人真的是病了。
好在這老兒媳婦心裡面大概也是這樣想的,對於婆婆這當面掃臉的話,避而不語,當作耳邊風,很好涵養地保持微笑。
沒多久,趙夫人陪幾個夫人喝了一杯茶。蘭雲突然走過來,貼着趙夫人耳朵說了句什麼。趙夫人眉頭一皺,不說話。
蘭雲就此對於她這個態度有些焦急起來。
衆人看着正覺得有哪裡奇怪的時候,顧暖心裡念頭一轉,用眼神去和當醫生的弟弟交流了下。
歐亞楠衝她點了下頭。於是顧暖明白了。她站起身,走到了趙夫人身旁,輕輕握住趙夫人的手說:“夫人,我有些話想和您單獨說說,我可以到你房間去嗎?”
趙夫人聽她這話,擡頭看了她的臉一下,見她臉上表情真誠,也就點了點頭。
顧暖扶老人起來,向老人的房間走去。蘭雲緊跟在她們後面。
快走到方面門口的時候,察覺到蘭雲跟在後面的趙夫人,回頭丟了一句:“我和她說話,你跟來做什麼?”
蘭雲無奈,只好貼到顧暖耳邊說:“衣服,尿片,都放在左邊那個抽屜裡。”
老人患了老年癡呆症以後,連大小便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失禁,到了必須和小孩子一樣穿尿褲的地步。
顧暖點頭,關上房門。趙夫人自己已經走到了房間裡唯一那把搖椅上,坐下來就不動了。顧暖根據蘭雲吩咐的,在房間衣櫃裡的左邊抽屜找到了要給趙夫人定時更換的尿褲。
找好東西,顧暖走過去,對好像在發呆的趙夫人說:“夫人,請讓我幫幫你吧。就像你以前幫我那樣。”
聽見她後面這句話,趙夫人轉過頭,眼神像是呆呆地看着她:“你是誰?”
“我是夜白的媳婦,顧暖。如果夫人還不記得的話,夫人還記得阮汝珍的那個房子嗎?現在那房子是屬於我的了。”
無疑,阮汝珍這三個字,像什麼一樣觸動到了趙夫人。
“對。”趙夫人說,“上回我做夢還夢到她。她對我說什麼來着,說,說自己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顧暖眨了下眼,此刻她也不敢肯定趙夫人是不是在說胡話。她婆婆都死去那麼多年了,怎麼可能有一天會回來。死了的人要是能回來的話,多麼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的事。
趙夫人說到這,突然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臉。顧暖仔細一看,看到她指縫裡落下的水流,瞬間都覺得不知道如何說。
這是個,事業有成的,以前多麼可以自傲自尊的女性,可現在,連自己大小便都出了問題。說出去,誰能相信,說出去,她的名聲,只會變成所有人口裡的噓嘆和憐憫。
實在是讓人難以承受,是比得了絕症去死更沒有自尊的一個病。
“夫人,我先出去——”饒是顧暖,也開始感受到眼前這個現實的壓力。
趙夫人只是捂着臉流淚,什麼都沒有說。
顧暖只好退到門口。房門外面,孝敬的二房媳婦一直等在那。
見到她出來,蘭雲問:“給她換了嗎?”
顧暖搖頭,說:“東西我都給她準備好在那了。”
“哎!”蘭雲立馬說起顧暖了,“這樣不行的,你不懂。她性子倔,不肯換的,你必須自己親手給她換。要不然,溼的沾久了,到時候爛了屁股就麻煩了。”
這話,被屋裡的趙夫人聽見,趙夫人暴跳如雷:“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
蘭雲登時低了腦袋,不說話。
趙夫人應該是在屋裡拿起了東西,往地上摔。嘩啦啦的東西破碎的聲音,把客廳裡的小猴子都嚇了一跳。
“爸爸,媽媽呢?”二猴子馬上抓住爸爸的衣服擔心地喊。
大白沉寂着,他臉上此刻的沉寂,沒有幾個人能懂。
歐亞楠見狀站起來,伸手摸下兩小外甥的腦袋,“舅舅去看看,你們在這裡陪你們爸爸坐着。”
“嗯。”聆信乖巧地按住蠢蠢欲動的弟弟。
歐亞楠走了過去,對站在門口的顧暖說:“你問問他們有沒有藥,有的話,先給病人服用一顆。等她睡了再說。”
顧暖對此也是毫無法子,只能問蘭雲。蘭雲隨之去喊人來幫忙。
家庭醫生給趙夫人開的藥,歐亞楠看過以後,拿出其中一粒,說:“先哄她把這藥吃了。”
顧暖想問他這是什麼藥,但是,見他眼神閃爍,知道暫不好在這裡說,因此沒有問下去。接下來,她和一個傭人走進去,好說歹說騙了趙夫人吃了那顆藥。
沒過多久,趙夫人就坐在搖椅上睡了。蘭雲這才得以走進婆婆的房間,親自侍奉着給婆婆換了衣服。
顧暖走回客廳的時候,看見老公在打電話。
大白和趙梓榮在電話裡說:“是,我剛來這邊看了夫人。關於夫人的病歷,你方便的話,可以弄一份給我嗎?我找個醫生給看看。”
趙梓榮那邊的態度是這樣的:“私下找過不少醫生了,都說這個病是這樣的,短時間內,醫學上沒有其它辦法。”
“你先把夫人的病歷給我吧。”大白的口氣不容反駁。
趙梓榮感嘆一聲。
等蘭雲給婆婆蓋好被子走出來,看見顧暖他們一家準備離開,勸留道:“午飯我都讓人準備好了,要不,在這裡吃了再走。”
自己老公明顯不想開聲,顧暖說:“我們坐中午的飛機,已經打算好到機場吃飯了,不然來不及。”
聽說如此,蘭雲也就沒有辦法繼續挽留他們,把他們送出了門。
到了門口,小布丁剛好從學校裡回來了,看見舅舅舅媽,高興地喊:“舅舅,舅媽!”
哇。這孩子,三年不見,長這麼高了嗎?顧暖都吃驚。
布丁現在個頭已經可以站到舅媽的腰那麼高了。可見孩子長高的速度有多快。
兩猴子打量這個帥氣的小哥哥,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布丁很有涵養的,走到兩猴子面前,笑眯眯道:“以前你們剛出生的時候,我見過你們。”
哦——兩猴子彷彿想起了什麼舊時畫面。
“舅舅舅媽要走了嗎?”布丁仰頭看大白和顧金融。
“嗯。”大白終於打開了緘默的嘴巴,對他說,“多陪陪你奶奶。”
“我知道。”布丁向來乖巧,孝敬,不用他人擔心。
他站在門口,目送舅舅一家上車,雙肩上始終揹着自己的小學生書包。
顧暖猜他上的是華人辦的學校,因爲只有華人辦的學校有這麼規矩。
車離開了趙家。顧暖這才問起歐亞楠:“除了記憶力衰退,還有什麼症狀?”
知道她問的是那顆藥,歐亞楠實話實說:“我看比起記憶力衰退,她本人的抑鬱症比較令人需要警惕和擔心。她的家庭醫生可能也注意到了這點,給她開了些這方面的藥。”
“抑鬱症?”
“老人癡呆症,只要按時服藥,控制好症狀,基本上,不會說威脅到性命。但是,很多老人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爲抑鬱症。抑鬱症可以導致自殺。”
顧暖沒有說話,只看坐在前面副駕座上的大白。大白的眼睛望着前面,眼珠子彷彿一動不動。
車子到了機場的時候,一個意外的人出現在了機場,只見是趙梓榮。
趙梓榮是在接到大白的電話後,趕到機場和他們會面的。
“要走了是嗎?我聽我弟媳這樣說,本來說好你們在那裡吃飯,我也好趕回去和你們見一面。”趙梓榮有些惋惜地說,“我媽應該是很想和你們一塊吃個飯的。”
“她連我們都忘了是誰。”大白說。
趙梓榮神情模糊地苦笑道:“別說你們,家裡人她都忘得七七八八。有天夜裡,突然把我爸推下牀,說他是陌生人私闖她的房間。”
大白的眼角犀利地瞥了他一下:“哪怕是這樣,她終究是你們媽,是你爸的老婆。”
“這我知道,我爸也知道的。沒有怨過她。見她痛苦,大家也都很痛苦。”趙梓榮像是喘着氣。
這時候大白說出了一句,似乎讓所有人感到意外的話:“我看,需要看病的不是她,是你們!”
趙梓榮詫異地擡起頭。
這話很快獲得了顧暖和歐亞楠的認同。
歐亞楠插句嘴:“你們心裡壓力太大了,直接把情緒轉移到了她身上,她本來就有抑鬱症,這樣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糕。”
趙梓榮像是在認真思索他們說的話。
大白說:“這樣吧,我和我那醫生聯繫後,你找個時間,把夫人送回國。送到我奶奶那裡去。”
趙梓榮對此肯定是反對的:“我們家現在,都有人專門在照顧我媽。再說她是我媽,我怎麼可以讓我媽在家裡不好好住,住到其他人家裡去。外面的人會怎麼看我們?”
“你不需要多做解釋,就說她要到國內治療住院。”
“夜白——”
“你不要再說了!”蕭公子眼看是真有脾氣的。
趙梓榮看到他驟變的臉色都有些震驚。
“把夫人交給我,現在她不能死。”蕭夜白這一個個字吐出來後,彷彿在意味了什麼。
趙梓榮低下了頭:“我需要回去和我爸我弟弟商量。”
由於飛機到點要起飛,之後,他們一家只能和趙梓榮分開,先上了飛機。
到洛杉磯的路上,倒是有蕭淑菊打了電話過來,可能想着到洛杉磯後難免會碰上,蕭淑菊乾脆提早給他們打了招呼。
視頻電話裡,蕭淑菊衝顧暖笑着:“弟媳,我要到洛杉磯了,聽說你和夜白也要來。剛好,我們到老四家裡看看吧。”
顧暖正想她這個老四,莫非指的是蕭淑珠?
蕭淑菊說:“對了,你們去過趙家了嗎?”
“三姐消息挺靈通的。”
“不。我也是猜的,因爲鍾小姐說過,你們與夢瑾在一起。趙家在華盛頓,你們肯定要去上門拜訪的。”
也不知道這個老三知道不知道趙夫人的病。
蕭夜白這時摟着老婆肩頭,插入通話的畫面,對老三說:“你打電話給四姐了?”
“是,她都不接。奶奶擔心死了。”蕭淑菊說。
蕭老太太再怎麼擔心老四也好,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她管不了啊。再說,朱民軒有可能對自己老婆做出什麼事嗎?不可能吧。因爲蕭淑珠給朱民軒生了兒子女兒。朱民軒哪怕看在兒子女兒面上都不可能對蕭淑珠動粗。
要不然,將來兒子長大了問朱民軒:我媽媽呢?朱民軒是沒有辦法答的。
“所以,奶奶讓我帶些禮物,親自到四妹那兒看看。”
顧暖聽了老三的話,轉頭看老公的意見。這是老公家裡的事了,肯定要大白自己拿主意。
大白看着兩個在出租車上昏昏欲睡的小腦袋,說:“今晚過一夜後再說吧。”
大白爸爸其實是很體貼兒子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通越洋電話打了過來。打電話的人是唐思禮,對大白和顧金融說:“蕭先生,昨天讓人電郵過來的病歷我看了,這個病人看起來很危險。先讓她的家人就近把她送到醫院裡去。”
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