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哥捱了幾個耳刮子，臉還在發熱，後撤幾步，低聲道：“多謝前輩賜教，我明白了！”張二哥面子上有些不服，但明朝姐姐的話都在理上：他張玄放若有本事，就不該責怪自己的妹妹。
他是大老爺們，若還要說些七七八八的理由，那在場的天師府弟子怕有一大半人要在門縫裡看他，瞧不上他了。
“二哥，你脾氣倔強，性情火爆，日後遇事要三思而行。我不再天師府，你要好好與大哥，還有阿爸相處。阿媽的事情，我也沒有辦法。你不要怪我。”張玄薇道。
風之華生張玄薇因爲難產而死，張玄放一直因爲這件事情埋怨自己的張玄薇。張玄薇知道自己要離開天師府，希望能夠解開兩人之間的心結。
張大哥走過來拍了拍張二哥的肩膀：“老二，你是哥哥，要有當哥哥的樣子。這些年，你對妹妹確實不好。”
“我知道了！我都記住了！我不會衝動行事！我也不會隨便跟人動手打架！至於阿媽那件事情，我早就不怪你了。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也不要回來。”張二哥大聲說道。話說完之後，後退幾步，停在張天師身邊，緘默不語。
“小妹，你瞭解二哥的脾氣。他現在與父親一樣，都在氣頭上。他說不再怪你，就肯定不會再怪你的。”張大哥道，“你不要太難過啊。”
張玄薇搗蒜一般點頭，淚水忍不住流動，整個身子似乎更冷了，不由啜泣着，忍了許久都沒有停下來。
“玄薇，不哭了。你身體不好，不哭了。”我安慰道。
張大哥對着張天師道：“父親大人，我過去跟妹妹說幾句話。她身子弱，不能大聲說話。”張大哥頓了一下，又問道：“我可以過去嗎？”
張天師沒有說話，只是長嘆一口氣，微風吹來，梅樹上的花瓣隨風落下，有幾瓣落在張天師的頭上，稍作停留，又受了風的牽引，在空中盤旋一會，落到張玄薇紅色的披風上。
張大哥見父親沒有答覆他，猶疑了一下，大步走了上前，來到了張玄薇身邊，面帶着微笑，道：“蕭寧，小妹，你們快走吧。不要逗留太長時間。妹妹你身體不好，自己要多加小心。”聲音放低，接着說道：“古家那邊的事情，我會妥善處理的。”
我與張玄薇一同感激地看着張大哥。
“大哥，多謝你了，我們走了，等到時機成熟了，我會帶玄薇回來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恩情的。”我說道。
張大哥爲了成全我與張玄薇，甚至不惜放棄繼承天師之位，冒着與天師大人翻臉的可能，是我極爲敬佩的人。
“玄薇是我妹子，你是我妹夫，說這樣的話就見外了。”張大哥說道。
“你說什麼！”數米之外的張天師喝了一聲，一旁的梅樹跟着顫抖，花瓣揮揮灑灑地落了下來。
“玄薇，這是我給你們的賀禮。日後有機會我也會去的，收好。”張大哥額頭上有冷汗，手上悄然講一個厚厚的紅包曬到我的口袋裡，“這是我的心意，沒有多少。你們以後用錢的地方多得很，帶在身上用。”
張大哥說完這話，嘆了一口氣，折身回到天師大人身邊，普通一聲跪在地上：“等處理天師府的事宜，我便離開這裡，去龍虎山尋一處洞穴，面壁十年。”
張大哥話聲一落，隨即重重地磕頭，腦袋砸在地面上，映出了一個紅色的血痕。
“蕭寧，我給阿爸磕頭。”張玄薇泣不成聲，她是意志堅定的女孩子，很少會掉眼淚，很少會哭得如此傷心。但到了此刻，要離開父兄，離開生活多年的天師府，再堅強的人也會落淚的。
我放下張玄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她站的並不穩，艱難地跪在地上，雙手伏在冰冷的地面上，道：“阿爸，阿爸……”張玄薇一連喊了幾聲。
張天師皆是背對着她，一動不動，沒有應對。
“阿爸，您不肯應我。”張玄薇哭道，“我這裡給您磕頭了。多謝您的養育之恩，求你不要怪我。”
張玄薇磕了三個頭，張天師還是沒有說話。
我重新背起了張玄薇，道：“天師府大人。我與玄薇有相守一生的約定。若我負她，天師府的弟子皆可持劍誅殺我。”
“蕭寧，你這話我們都聽到了。若是小師妹受了委屈。我天師府弟子必定不饒過你。”張東健大聲喊道。
“各位師哥，我阿爸就拜託你們照顧了。擺脫你們照顧了。”張玄薇用力喊打。
明朝姐姐見時機已到，道：“我們走吧。”
“阿爸，阿爸，你難道不想跟我說話了嗎？你應我一聲啊，阿爸。”張玄薇大聲地叫喊。
謝靈玉與明朝姐姐走在前面。我揹着張玄薇跟在她們身後。
“張玄薇，你命中有劫數。既然你選擇與蕭寧一起，那就承擔這劫數的後果吧。”張天師忽然喊道，“我已經盡力了。你的命星已發生了變化，我推測不出會朝什麼方向發展。你既然抉擇離開，就不要再回來了。他日傷心離魂時，不見玉龍莫回首……”
原來張天師落於梅花之下，仰看天上的星辰，是在推測張玄薇的命格，觀察她的命數。倒不是一個絕情冷漠的父親。
噗地一聲，張天師竟然吐出了一口鮮血，身子搖晃，一手抓住了梅花樹。那梅花瓣再次掉落，原本繁豔的梅樹，經過一晚上，落敗了不少。
“父親！”張大哥與張二哥齊齊上前，扶住了張天師。
張天師沒來由的吐血，讓我心中一驚。方纔謝靈玉與張天師過招，張天師雖失手被擒，並未受傷，又休息這麼時間，是沒有理由會吐血的。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從來天機不可泄露，張天師觀星辰之變，道出了張玄薇命格之變，指出破解之道。他心中經過極其複雜的推演，道出了一絲天機，由此才引發天譴，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日傷心離魂時，不見玉龍莫回首……走吧，走吧。”張天師再次重複了那句話，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張玄薇哭成了一個淚人，喊道：“蕭寧，我阿爸受傷了，我要看他。”
謝靈玉折身回來，壓住了張玄薇的手臂，道：“蕭寧，咱們跑出去。前輩，你在前面帶路。”明朝姐姐快速跑了起來。我加快步伐，跟在後面。傳過曲折複雜的巷子，很快就到了天師府的大門。
守門弟子睡意惺忪，見了我們跑過來，精神大振，取出長劍，站好了陣型，喊道：“蕭寧，你這臭小子又溜進天師府了，快把小師妹放下來。你不要再來搗亂了。”
他們這一干人守在大門口，並不知道府中發生的事情，以爲我偷走了張玄薇，一個個怒氣騰騰地看着我。
“我已和天師大人說好，要帶玄薇離開，你們不要再阻攔了。”我叫道，“最好是後退一些，免得受傷。”
“小賊子，你好大本事。天天帶着殭屍來天師府搗亂，你當這裡是菜園地嗎？”其中一個大聲喊道。
“你這娃娃，好心讓你們散開，你們非要叫來叫去。小天師都被擒住，你們還要困在我嗎？”謝靈*步一閃，手中的一根衣帶飛出，靈活巧妙，將守門弟子手中的長劍纏了過來，全部丟到屋頂上面去了。
謝靈玉清除了最後的障礙，眼前一馬平川，海闊天高，將是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在離開天師府之前，我決定最後問一問張玄薇：“玄薇，這次離開天師府，可能要過很久纔會回來，你後悔跟我走嗎？”
“寧哥，我聽得到我內心的聲音。我不會後悔的。”張玄薇的聲音很柔和，就在我耳畔響起。
我熱血沸騰，不懼寒風與黑暗，揹着張玄薇，快速跑出了天師府的大門，穿過青石板鋪成的廣場，一路小跑。
謝靈玉長喊了一聲，府內傳來了兩聲相應。不過一會，老古與天真人都天師府跑了出來。不過他們不是走大門出來，而是從屋頂上跳下來的。
我們合在一起，順着原野跑動。
跑出幾分鐘後，身後的天師府變得越來越小，張玄薇低聲說道：“再見了，天師府。”
我們又走了十多分鐘，一旁的楊樹上，飛下了一根粗壯的繩索，直取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