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嗚……
茫茫的風雪遮住天空，延長了夜色，推遲了天明。
電池工廠和相鄰的幾家工廠，暫停生產，也疏散一切員工，都被劃爲作戰真空區！
此時偌大真空地帶，只有穿着外骨骼裝甲的仙術委員，刷刷刷衝進來！
只有一艘艘無人機，“颯颯”聲中飛來！
只有一條條機械狗，“嗖嗖”聲中跑來！
道路被阻斷。
隔離帶拉起來。
整個廠區的氛圍，一片肅殺！
真空區域邊緣，馬路上，十幾輛公務車，打開車門，載了各種儀器，載了小型信號塔，載了電腦，組成臨時指揮中心。
而一羣仙術委員站在車邊，站在風雪裡，氣氛正冰冷到凝固。
啪！
啪！
啪！
是春山會長，一巴掌一巴掌，甩在一個個序列七的臉上，留下一個個鮮紅的掌印！
在場的其他人，都扭過頭去，不敢看。
被甩了巴掌的序列七們，也都低下頭，不敢說話。
春山會長咬着牙，口鼻在風雪中噴吐熱氣，眼神冰冷。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
“我不宰了你們，是因爲法律的約束。
“但你們等着上法庭吧，你們逃不脫法律的制裁，逃不脫任何責任！”
春山會長一邊罵人，一邊瞪着眼睛，等待前線的消息。
他惡狠狠掃視這幾個序列七。
他心裡明白，這幾個序列七，不是什麼二流子，不是什麼不靠譜的人。
恰恰相反，他們很靠譜！
他們是靠着敏銳的靈覺，提前感知到了危機。
又不確定危險是否真的會來，又怕上報之後被派到前線拼命，乾脆就一逃了之！
“你們幾個狗東西，看看自己身上的制服，想想你們享受的待遇，想想你們受到的來自民衆的崇拜，你們配麼？
“楊琪雨，春節的時候，伱是不是還去廣場上演講了？
“哼！”
春山會長咬碎了槽牙。
一羣序列七，便站在這裡，任打任罵，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他們確實是，靈覺預知到不對勁，提前跑了。
但那又怎樣？
逃跑了要面對的，是法律。
不逃跑要面對的，是黑暗側的序列六大仙術師！
黑暗側的大仙術師，一定比法律更殘忍。
他們修煉到序列七，他們加入仙委會，爲的是待遇，爲的是享受，爲的是當人上人，可不是爲了把命給搭上。
去法庭就去法庭，那有什麼好怕的？
法官手裡只有法槌和法典，法官不會殺人，法官不懂仙術。
……
刷……
刷……
刷……
電池工廠裡面，一道道黑影，頂着茫茫風雪，在高速移動！
他們穿着外骨骼裝甲，動作快如跳蚤！
他們揹着陣法探測器，儀器上指示燈時而急促閃爍！
他們戴着的目鏡裡，浮現電池工廠的地圖，漸漸勾勒出敵人佈置的結界。
他們的耳麥裡，時而傳來任務頻道的聲音。
“八角形陣法結界，把倉庫和辦公樓給圈在裡面！”
“大數據正在計算反制方法，請繼續探索，謹防陣法變化！”
刷……
年輕的仙術委員，揹着儀器，瞪大眼睛，又揉身鑽入風雪裡，貼着結界的邊緣高速移動。
此時額頭冒汗，心中也怕。
如果黑暗側大仙術師破陣而出，隨手一揮，就能把他幹掉。
但有些工作，必須有人來做！
突然，他的耳麥裡傳來聲音。
“八號佈陣員，立刻跟隨目鏡ar提示，前往指定座標，插入陣樁！
“八號佈陣員，立刻跟隨目鏡ar提示，前往指定座標，插入陣樁！
“收到命令請確認！
“收到命令請確認！”
他就是八號佈陣員！
他的額頭冒汗。
他看到目鏡屏幕上，顯示了地圖、座標和箭頭。
他抽出腰間小臂長短的陣樁，轉身“嗖”的一聲，衝向指定地點。
“八號佈陣員，已收到命令！”
……
呼……
風雪之中，臨時指揮點。
刷……
刷……
一臺臺裝滿了吸氣小球葉的噴水車，已經開過來，停在指揮點後面。
巨大噴水車擋住風雪，投下陰影。
一個個仙術委員，終於能鬆了口氣。
“哈，這玩意兒終於來了。”
“有這玩意兒在，就能剋制敵人的大仙術師。”
“這可是大殺器啊。”
“有這東西在，就不怕敵人造次，我們也總算安全了，哈哈。”
旁邊的春山會長聽着耳麥裡的彙報，正頻頻點頭。
“……我們已經用反八卦陣，反制了敵人的陣法，鎖住了空間。
“敵人無法通過陣法，快速轉移我們的電池。”
“好，很好。”
其實敵人也可以用夢境，運走電池。
但那太慢了，夢境的吞吐量沒那麼大。
運走那麼多電池，需要大半天時間，基本不可行。
“……但是我們現在，無法破開結界，無法進入其中。
“額……強行破除結界的話，引發仙氣波動，會破壞積雷電池內部的五雷相平衡，到時候，電池會被毀掉。
“但我們檢查過，鐵十八委員，包括十二個保安，二十六個夜班工人，都還在結界內。
“如果不快速破除的話，他們這些人的生命安全，可能會受到威脅。”
春山會長愣了片刻，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是秘腦辦發來的消息。
【陣法專家將於十五分鐘內，抵達春山，請堅持！】
春山會長暈暈乎乎，回想一番聽到的彙報，又看看屏幕的消息，看看“十五分鐘”字樣。
表情漸漸，變得更加古怪，更加噁心！
如果強行破陣，進去救人，電池會被毀掉！
如果等待專家，保住電池，需要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他媽的十五分鐘？！”
那都夠鐵十八死多少回了！
春山會長面目猙獰，惡狠狠擡起手，猛一巴掌，抽在楊琪雨的臉上，抽的楊琪雨搖晃趔趄，抽飛一顆帶血的牙齒。
“你們這羣狗東西，本來應該在結界裡面，和敵人的仙術師作戰的！
“你們記住，就算你們這次逃脫性命，以後有我秦飛彪一天，就沒你們的安生日子！”
春山會長秦飛飆，此時咬牙切齒，攥着手機，恨恨跺腳！
要破陣救人麼？
可那裡面的積雷電池，也至關重要，容不得閃失！
要放棄鐵十八麼？
可鐵十八兢兢業業夙興夜寐，他又做錯了什麼？
到底要電池？
還是要鐵十八？
思前想後，他打開手機通訊錄，直接撥通了上京仙委總會，仙器部門主管的電話。
“喂？我是春山仙委會秦飛彪，我找潘多龍主管！”
電話那頭，是秘書柔和的女聲。
“您好，請問您找潘主管，有什麼事情麼？他還沒來上班……”
春山會長一聲怒吼。
“給我找！
“現在就找！”
電話那頭，女秘書嚇得打了個哆嗦。
聲音裡帶了惶恐和哭腔。
“好……好的……您稍等……”
……
上京的天空，已經變明亮許多。
天光照進辦公室的窗臺，照在這安安靜靜古怪的氛圍。
女秘書捂住電話的聽筒，睜大眼睛，試探性看向坐在旁邊辦公桌上，肥頭大耳的男人。
便見這男人默不作聲，輕輕搖頭，便繼續翻閱手中的文件。
甚至不慌不忙，“刷刷刷”給文件簽了名，龍飛鳳舞三個字……潘多龍！
女秘書便戰戰兢兢，站在旁邊，始終用白嫩的手指，捂住電話聽筒。
其實潘多龍主管，早就上班了！
甚至也幾乎和前線同步，瞭解了情況。
但……
潘多龍想保住電池！
又不想下放棄鐵十八的冷血命令！
便假裝不在，要用沉默，拖過這十幾分鍾！
……
呼……嗚……
灰暗的天空，茫茫的風雪。
春山會長秦飛彪冷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又重新撥打，撥通了岳雲的號碼。
“喂？我是春山秦飛彪，我找岳雲老教授！”
“啊？他……他還沒起牀……我幫您去喊他，稍後給您回電可以麼？”
秦飛彪臉上的笑容更冰冷。
直接掛斷電話，又重新打出去。
“喂？我是春山秦飛彪，我找花魚躍教授！”
“啊，不好意思，花教授昨天通宵批閱公文，今天還沒來上班……”
秦飛彪又掛斷電話，重新打出去。
“喂？我是春山秦飛彪，我找吳劍先會長！”
“啊，不好意思，吳劍先會長閉關了，最近一直沒露面……”
秦飛彪苦笑一聲，掛斷電話。
……
呼……嗚……
結界內。
鐵十八趴伏在倉庫門口。
手腕被年輕人叩住。
此時臉色蒼白，聽到戲謔的話語。
“鐵十八委員，告訴你一個消息。
“這電池工廠的空間，被你們仙委會的反八卦陣鎖死。
“但他們沒有破陣。
“可能是……害怕破陣之後的仙氣波動，會損毀這批脆弱的電池？
“哈哈哈。
“在他們眼裡，你的性命，沒有這批電池重要啊。”
鐵十八蒼白一笑。
“對啊，在他們眼裡，我的性命不如這批電池重要。
“其實，在我的眼裡，我的性命也不如這批電池重要。
“哈哈，你，殺了我吧，別囉嗦了。”
他自己便是序列八的仙器師，懂得仙器，懂得仙術。
也在仙委會混了這麼多年，熟悉每一個領導的風格。
心中已然明白，自己恐怕淪入必死之局。
如果這是在西州，或許陳書會長，會硬頂着壓力救他。
或許白墨專家，會仗義執言。
但可惜了，這不是。
……
臨時指揮點。
狂風呼嘯，大雪飄飄。
秦飛彪坐回車裡。
眼眶微微溼潤，嘆了口氣。
“鐵十八啊鐵十八，別怨我。
“咱倆也不熟。
“我沒法幫你扛這個事，沒法幫你擔這個責任。
“要怪就怪你自己，沒了後臺，沒了靠山。
“事到臨頭，沒人能幫你出頭，沒人能幫你扛住。”
他看一眼手機，儘管打出去那麼多電話，時間也纔過去不到一分鐘。
這時間，竟是變得如此漫長。
他眼眶溼潤，又嘆了口氣。
其實他早在往上京打電話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結局。
仙委會從來就不是一個完美的組織，從來不是！
這是一個太大太大的組織，有太多太多的層級，太多太多的部門，太多太多的領導，太多太多的人。
這個組織裡，有理想主義者，爲信念，爲蒼生，爲人族而工作！
這個組織裡，有享樂主義者，爲待遇，爲體面，爲自己而工作！
這個組織裡，有中流砥柱，勤勤懇懇，認認真真，爲了任務，一往無前！
這個組織裡，有純老鼠屎，偷奸耍滑，擅長甩鍋，保命爲先，自私自利！
這個組織裡，有些人做事，只爲了信念，最崇高偉大！
這個組織裡，有些人做事，對得起待遇，也無可厚非！
這個組織裡，有些人做事，只在乎自己，全不顧大局！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現實就是這樣！
人心就是如此！
便在此時……
刷……
秦飛彪聽到古怪聲音。
擡起頭，卻見汽車前機蓋上，出現一道白花花身影，頂着風雪，甩着尾巴，正左顧右盼，四處張望。
秦飛彪身體緊繃，猛地靠在座椅後背上，死死盯住這道身影。
西州boss的仙獸？
他怎麼又來了？
“嗯？”
他恍惚間，想起之前一些傳聞，想起鐵十八在小火山軍工廠任職的時候，曾經和西州boss做過很多交易！
那些交易，仙委會付出些不值錢的槍械、圖紙，交換到大批各種各樣的仙草、藥湯，在那個時期，起到了很大作用！
“這……難道說……鐵十八的後臺是……”
他瞪大眼睛，看見那白花花身影，“刷”的一聲，消失在茫茫風雪裡。
此時連忙掏出手機，打開直播，看到電池廠內的監控畫面。
……
呼……嗚……
茫茫風雪中，一根陣樁插入地面。
而八號佈陣員，蹲在旁邊，用自己的手捂住陣樁。
他的掌心劃開傷口，此時血液洇溼陣樁，染紅陣樁，順着陣樁流入腳下土地。
“額……”
他皺着眉頭，額頭冒汗。
有點痛啊！
尤其爲了應對春山的苦寒天氣，爲了防止陣樁結冰把傷口凍住，這陣樁還自帶加熱功能，讓他的傷口更是又燙又痛！
但沒辦法，他拿了這份待遇，就要承擔這份風險，忍受這份痛苦！
刷……
他看到身邊的風雪裡，突然出現一隻白花花仙獸。
伸出爪子，按向結界！
……
上京仙委總會。
辦公室裡。
潘多龍盯着電腦屏幕，瞪大了眼睛。
看到屏幕中，看到那白花花仙獸，爪子按向結界。
虛虛按了兩下，似乎也沒能按進去。
“這……這……積雷電池會損毀的吧？
“啊？”
他額頭冒汗，看看手裡那一紙文件，那是他剛剛簽署的，積雷電池分配方案！
“這……這……這仙獸，應該不能破陣……”
話音未落，他便看到，仙獸的爪子叩在結界上，在灰撲撲的漫天風雪之中，綻放絢爛的五色火光！
……
嘭！
破碎聲響徹天地！
狂風亂卷着雪花，把春山會長的汽車，吹得搖搖晃晃。
他盯着手機，看到那風雪中火光絢爛，結界崩潰，亂流飛舞！
聽到耳麥裡一片慌亂！
“陣法被強行破除！”
“監測到巨大仙氣波動！”
“陣樁損毀！”
“積雷電池恐怕不妙了……”
春山會長秦飛彪，呆愣許久，竟是咧嘴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
……
滋滋滋……
啪啪啪……
倉庫裡，電池崩潰紊亂的聲音接連響起！
甚至倉庫的門口，有滾滾黑煙冒出來！
刷！
是高個子陣法師，從門口跑出來，面色鐵青！
“他媽的，這羣瘋子，真破陣了！”
他本想再研究研究，突破封鎖，把這批電池都偷走！
結果如今，陣破了，電池也廢了！
“我們快走！”
矮個子仙器師，雙眼瞬間變猩紅！
白忙活了！
他看向趴在地上的鐵十八。
便見鐵十八也瞪大眼睛，看向倉庫，看到那黑煙滾滾，看到那隱現的火光，臉上也寫滿了不可思議！
是誰？
居然會想要保他？
“呵，沒想到，你這條狗命，還挺值錢的？
“我偏不讓你們如願！”
仙器師右手攥住鐵十八手腕，左手掌刀揮出，泛着冷硬光澤，手起刀落，“颯”的破空聲中，斬向鐵十八後脖頸！
噗！
一聲悶響。
手刀斬在一隻白花花獸爪，便再不能寸進。
高個子陣法師、矮個子仙器師，擡起頭，看到那一尊白花花仙獸，用獸爪接住手刀。
他們兩個，額頭已經在冒汗，臉色刷的變蒼白。
而穿着仙氣藤甲的呼呼風，歪着腦袋，皺皺眉頭，已經開始生氣。
呼……
結界破除，天空的風雪灌進來。
鐵十八擡頭，看到仙獸，眼神呆滯，眼眶紅潤，眼角流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