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十八層那麼多啊。”
青銅大殿裡，白墨坐在桌案後面，吹着時而捲來的狂風，擺弄徒弟們剛挖出來的仙器。
天條仙人大本營，已經被挖掘到底，總共有地下六層。徒弟們還在那大坑裡，進行更細緻的挖掘。時而將挖出的好東西，送到師父這邊來。
“四羊方尊？”
白墨雙手抱着巨大的青銅尊，左看看，右看看，上下打量。
又看看這尊裡面，還有沒挖乾淨的泥土，和大片青綠色鏽蝕。
“和課本上那玩意兒，長得還真像！”
這是一件損毀的仙器。
不知道具體有啥功能，但白墨的神識，可以感知到內部斷裂的仙氣迴路。
“天條仙人們的戰鬥仙器？”
旁邊還有一個巨大的獸形青銅容器。
“夔牛青銅觥？
“這種形制，是觥吧？”
這容器，上半截是獸身，下半截則是圓圓胖胖的容器，比方尊個頭小一點，但也挺能裝。
還有些形狀大小不一的，青銅斛，青銅觚，青銅觶，青銅角，都是些杯杯盞盞，盆盆罐罐。
“沒有一件仙氣迴路還完好，都是廢物。”
白墨咂咂嘴。
又覺得不對勁……
“這一堆玩意兒，要麼是拿來裝酒的，要麼是拿來喝酒的，全都是酒器。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不是天條仙人們的殺伐之器，而是慶功宴上的酒器？”
白墨咧嘴一笑，卻也無從考證。
甚至這些器皿的名字，他也不一定能叫對……他用的名稱，都是博物館裡學來的，商周時期青銅器的名字。現在回想起來，商周的青銅器文明，很可能便和古仙朝的廢墟，有着不小的關聯。
他把一尊青銅酒觥舉起來，看底部銘刻的藥方。
“來自罐箱古仙的藥方，效果是……能讓木偶的生命力快速泄露？”
被做成木偶的悲慘之人，本身就已經是個篩子，生命力瘋狂流逝。就像喪屍形態的塞恩。
再加這藥方，那不是漏的更快更徹底？
白墨喜歡這種狠貨，當即咧嘴一笑，開始學習。
……
時間匆匆而過。
白墨在青銅大殿裡，吃了徒弟們送來的午飯。
又坐在桌案後，看過徒弟們送來的一尊尊仙器，一塊塊文獻。
待到半下午，白墨謄抄完畢的文獻和青銅器，都被徒弟們帶去倉庫裡歸檔。
白墨則坐在桌案前，看着一份份來自古仙的征伐之術，皺皺眉頭。
“這……
“這些天條仙人，確實和普通仙人不同。
“他們的藥方殺氣十足，亦經過千錘百煉，追求極致的穩定和性能，很不錯。”
但在白墨看來。
“也還是……不那麼透徹，總歸差了點東西。
“明明可以用再稍微低一點的成本，把效果做到更極致一點。”
天條仙人們的征伐之術，豐富了白墨的知識和見聞，亦激發了他的靈感。
“或許，可以用青月君侯的藥方爲根基，結合其他古仙的長處，做一些改進？
“弄出來一個，性價比更高，效果也更強的東西？”
白墨在平板電腦的筆記軟件，打開新的一頁，開始寫寫畫畫。
便如此，待到他寫滿了五顏六色的十幾頁內容，終於笑着擡起頭，卻見大殿裡，已然瀰漫着深深的暮色。
“哦，到晚飯時間了。
“稍微加個班，按照這思路，把種子做出來！”
……
狂風呼嘯，夜色深濃。
宿舍大殿裡，狐狸們三五成羣湊在一起，湊成一堆一堆，都在談論師父最新改造出來的種子。
倉庫管理員白臉蛋兒，正狐言狐語，給幾個師兄弟科普。
“嗷嗷，嚶嚶嚶，嗷嗷嗷……”
……這些新的種子，也不便宜，師父把倉庫裡快要長毛的最後一批藥材，全都給用乾淨，才把這批種子做出來。
桃花眼和黑星星、白尾巴湊在一起，比比劃劃，講述自己聽到的東西。
“嗷嗷，嚶嚶嚶嚶……”
……這些新種子，都賊嬌貴，各種肥料都要吃，吃得賊多，還特別怕病蟲害。
白爪爪、大腦袋、牡丹狐、沖沖狐湊在一起，也聊的眉飛色舞。
“嚶嚶嚶，嗷嗷嗷，嚶嚶嗷嗷嗷……”
……師父說，那批種子，發育速度特別快，需要非常緊密而且小心的照顧。
白墨坐在牀上，扒拉着剛製作出來的三百顆種子。
便見這些種子，形狀如同豌豆，只是表面麻麻賴賴，不怎麼光滑。若仔細看，便能看出，這麻麻賴賴的，其實並非普通皺紋，而是非常微縮的龍紋、鳳紋、夔紋等等。
正扒拉着，便見幾顆毛絨絨的狐狸腦袋湊過來。
是黑爪爪，和大耳朵、圓耳朵一起，跑到這裡來，狐言狐語，比比劃劃。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白墨笑道。
“你們想領養一棵酒器花的種子？
“選一顆喜歡的吧。”
這玩意兒發育速度極快，而且培育風險極高。單個狐狸的話，恐怕應付不來。就算三個狐狸徒弟加一起，若能培育成功，也算很不錯了。
三隻狐狸趴到青銅盤子上，狐爪扒拉一顆顆種子，又探着鼻子嗅，又瞪着眼睛看，又想捏一顆放嘴裡啃一啃，被白墨慌忙攔下。最後選走一顆最大、最圓、最飽滿的，歡天喜地跑掉了。
它們走後，大小眼、小大眼和白眼圈，三隻狐狸，又跑來，也要選種子。
三隻狐狸一顆顆捏起種子看，大眼看，小眼看，大眼瞪小眼，大小一起看。
“嚶？”
“嗷？”
其實它們也看不出什麼區別。
但既然上一組也選種了，它們就跟着也選一選……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不然會顯得它們很不專業。
白墨在旁邊，摸摸大小眼的腦袋，擼擼白眼圈的脖子，咧嘴笑道。
“選一顆喜歡的吧！
“選回去之後，好好培育。
“培育水平不同，生長出的酒器花，發育水平也將不同。”
它們走後，桃花眼、黑星星和白尾巴，也湊上來，開始挑選種子。
毛絨絨的狐爪，捏起一顆又一顆種子，左看看右看看，表情嚴肅，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很專業很認真很懂行的樣子……儘管它們完全看不出門道，眼裡所有種子都一個樣，但還是把專家的範兒給裝出來了。
白墨揉一揉桃花眼的胖臉蛋兒，再捏捏黑星星的肩膀。
“種這個，需要用很多各種各樣的肥料，很多不同的除蟲藥。
“等會兒我大致說說。
“至於肥料和除蟲藥，我們會敞開供應，儘管用就好了。”
一組又一組徒弟來到，裝出自己的專業範兒，在全都一樣的種子裡，挑走順眼的一顆。
快到睡覺時間，三百顆種子，便全都被挑走。
狐狸們圍在牀前，聽師父講這東西的種植方法。
“首先，挖個坑，埋點土，數個一二三四五。
“數完之後先澆水，澆水之後壓壓土……”
師父一邊講，選了種子的狐狸們，便紛紛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沒選種子的狐狸們，大多近期工作太忙，抽不開，沒時間照顧這酒器花種子，此時眼裡都頗羨慕。
……
西州市的天空，又變得陰陰沉沉，天空落下淅淅瀝瀝的秋雨。
辦公室裡，方小雨得意洋洋，一邊撕快遞包裹，一邊對着蹲在桌子上的白腰帶說話。
“昨天我吃完那顆棗，晚上睡得特別香。
“今天早上睡過了，怕趕不及上班，沒化妝就跑出門。
“結果剛剛在樓下大廳，被小李和小劉攔住，問我化了什麼妝，效果這麼好，還這麼自然……嘿嘿嘿！”
方小雨說着說着，就咧嘴笑起來。
白腰帶昂首挺胸，洋洋得意。
狐狸山的翡翠棗，效果當然槓槓的！就是不太好吃罷了……
方小雨已經撕開快遞，抖出一件紅色針織衫。
“來，給你穿上試試！”
旁邊的大辦公桌，白墨劈里啪啦敲着鍵盤，將自己剛剛做出來的解決方案，錄入到電腦中。
“看樣子，曲海樓這個項目，該收尾了。
“估計後續，也不會再給我任務。”
白墨敲完最後的文字說明，再檢查一番，便將這方案，發送給曲海樓。
他端起旁邊的熱茶，剛喝一口，便靈覺觸動……毒師王鱷，又發消息來了！
“黑暗世界那邊，有動向了？”
他看一眼旁邊正在試衣服的方小雨和白腰帶，便仰躺在辦公椅上，裝作睡覺的樣子，閉上眼睛。
視野切換，看到王鱷那邊，窗外也下着雨。
而桌面的筆記本上，正刷刷刷寫出一行行字。
【最近我所在的藥材集散中心，發生很多貴重藥材流動】
【再結合古仙口風，我懷疑，部分古仙達成了某種協議】
【黑暗側將出動數位序列七，前往摧毀西州北郊基地】
【沒有序列七徒弟的古仙，則用貴重藥材，給徒弟出力的古仙補償】
哦？
白墨思量一番，感覺還挺有道理！
西州這北郊基地，保護所有小城市，幾乎與所有古仙爲敵。
現在古仙們要聯手來剷除它，那自然有人出力，有人出錢。
對基地來說，這是個壞消息……這意味着，敵人的毀滅性打擊，已經謀劃成型！
對白墨來說，這是個好消息……這意味着，他要的序列七快遞，已經出庫發貨！
“只是不知道，委員會這邊，得到了消息了麼？
“有沒有開始採取行動？”
白墨咂咂嘴，突然又覺得。
“王鱷這傢伙，該說不說，還挺好用。
“身在重要位置，腦袋靈光，見微知著，還能從古仙嘴裡刺探出消息。
“有他在，就相當於我放在黑暗側一隻耳朵。”
正要切斷鏈接，卻見王鱷筆觸不停，又在筆記本寫出一行字。
【您能指導我如何保存橘皮蟲草花麼？】
……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
毒師王鱷，坐在辦公桌前，一手支着生出眼球和嘴巴的怪草，一手在筆記本上，寫下自己的問題。
他的手，略有些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因爲私事，向老闆求助！
“這……可以麼……”
其實硬說起來，也不算私事……一批橘皮蟲草花，序列八的高級藥材，便儲存在他所在的倉庫。這種藥材，有點太罕見，他按照古仙教的方法儲存，竟讓這批藥材出水了，眼看便要腐爛，便要保存不住！
這就很尷尬……他不能再去問古仙，藥猴古仙太愛面子，他去問，便相當於在說藥猴古仙的方法錯了，便會拂了藥猴古仙的面子……他心中清楚，絕不能這樣做！
但黑暗協會中，還有幾個序列八的湯人，一直對他這位子虎視眈眈，一直盯着他，想對他的工作挑刺。
“這……唉……”
他一手撐着花，一手握着筆，皺皺眉頭。
正內心焦慮，突然聽到，手上撐着的怪花，開口吐出一句話。
“擠上去，一滴檸檬汁。”
話音落下，這怪花便一路收縮，縮回他指甲蓋裡面，變回翠綠色種子。
毒師王鱷正要高興，可又察覺，好像不那麼對勁……
“檸檬汁？
“老闆認真的麼？
“沒搞錯？
“我不是問做菜去腥啊！
“這……”
……
待到下午，西州市的雨，又下的更大了一些。
乾燥暖和的轎車車廂裡，蘇搖搖握着方向盤，掛上擋杆，鬆開腳剎。
“白墨專家，千萬不要誤會。
“這次可是有正經任務！
“哈哈哈。”
白墨坐在副駕駛，扣好安全帶，又抱好懷裡的白腰帶。
這次確實，是有實地勘驗任務。
但並非給學術專家白墨，而是給帶仙獸的仙術專家白墨。
“什麼任務啊？”
“去了你就知道啦！”
蘇搖搖一腳油門，將車衝出停車場，衝進雨幕中。
一邊開車，水靈靈的大眼睛，時而瞟過來，看向白腰帶。
“怎麼感覺……今天……它的腦袋變大了？”
腦袋變大了？
有麼？
白腰帶伸出前爪，摸摸腦袋。
“嗷？”
沒變大啊！
白墨低頭看，頓時表情古怪。
原來，白腰帶穿着方小雨新買的緊身針織衫，把身上蓬鬆的毛，都給壓下去。從脖子到腦袋，毛髮纔是自由蓬鬆的，顯得腦袋更大了一些。
蘇搖搖一邊開車駛出西州大學校門，一邊抿嘴笑了。
“原來仙獸穿上衣服啦？
“我之前一直以爲，它只是毛多。
“今天它穿緊身衣，我才發現，它毛確實多，但也真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