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剛剛送走蔡醫正,墨蘭就來通報,說趙主簿來了。
這位可以直接進東宮的趙主簿自然不是別人,就是太子妃的的嫡親兄長趙安齊。
“請趙大人進來!”安然吩咐將人請進來,心裡卻在嘀咕,哥哥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
安齊來了以後,安然就發現他神情有些不對,眼睛裡全是血絲,還有一對大大的黑眼圈。
安然一驚:“哥哥,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昨晚人太多,馬車行路難,回家太晚沒睡覺?”可這也不對啊,如果沒睡好,今天哥哥完全可以在家休息的啊,這麼早過來做什麼?
“小妹……”安齊叫了一聲,聲音有些嘶啞,卻是看了看屋裡伺候的宮女,沒有繼續說下去。
安齊哥哥很久沒有叫她小妹了呢!自從她嫁到平王府,他就是叫的王妃,後來又是太子妃,他一直都很守禮的。難道出什麼大事了?
“你們都出去候着,沒有傳喚,不得入內!”安然見哥哥表情不對,連表姨母和玉蘭的都沒有留。
沈怡和玉蘭自然是相信安齊的,她們也看出來舅老爺可能真的有大事要跟太子妃說,便出去牢牢守着門。
安齊見人都走了,便直接開口道:“昨晚我和小舅舅、表哥帶着小舅母和孃親一起出來逛燈會。小舅舅聽說西市很多胡商,有很多稀罕的東西,便提議去西市。”
安然點點頭,東市這邊達官貴人和文人士子更多一些,而西市那邊商人和工匠更多些,國外來的稀罕物品更多。
安齊繼續說道:“西市人很多,又因爲小舅母和她帶來的人語言不通,鬧了不少笑話,小舅舅只能緊跟着他們,但還是有人被擠散了。小舅舅和小舅母着急,表哥就帶着人幫忙去找了。”
“那,小舅母他們沒出什麼事吧?”安然擔心地追問了一句。
安齊搖頭,又繼續說道:“這樣,我和孃親身邊就只剩下兩個人了。我一直挽着孃親的胳膊帶着她走在馬車旁邊的,沒想到街上有個孩子調皮,扔了個東西傷了馬眼,驚了馬,引起了動亂,我和孃親被人羣一擠,就走散了……”
“什麼?你把孃親給弄丟了?”安然震驚地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安齊的胳膊道,埋怨道,“這麼大的事,昨晚爲何不派人來通知我?”
安齊見妹妹着急了,趕緊道:“小妹你彆着急,孃親現在已經找到了……”
“既然找到人了,你不早說,差點急死我。”安然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又在哥哥胳膊上掐了一下,這才恨恨地走回去坐下來。但很快安然又站起身來,再次抓住安齊的胳膊道,“不對,一定還有什麼事!你說,是不是孃親走散以後出了什麼事?可是受傷了?還是怎麼的……”
這回,安然是真急了。
“你先別急,孃親她只是扭了腳,其他倒是沒有受傷……就是,就是……”安齊紅着臉,一時間似乎有些難以啓齒的味道。
“就是什麼呀?你存心急死我呀?”安然急得跺腳。
“是蜀王殿下的人引我找到孃親的,但救她的卻不是蜀王殿下……”
“還有呢?你一下子說完好不好?管他是誰救的,只要娘沒事不就行了?”安然一手覆額,不知道哥哥到底在糾結什麼。
“小妹,你不知道。^//^救了孃親的是個中年喪妻的香料商人,他救了孃親以後就將孃親帶去他的香料鋪子。當時娘扭傷了腳,就是他抱着孃親回去的。回去以後,他還不顧孃的阻攔幫娘看了腳上的傷……”
安然總算明白一些了,卻並不覺得這算是什麼大事。
“哥,你說你好好說不行嗎?非得說得這樣一驚一乍的,存心嚇唬我是不是?”
安然白了安齊一眼,又接着道:“緊急情況之下,孃親被人抱了一下,看了一下受傷的腳,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就因爲這樣,你就認爲孃親貞潔有損,丟了你的臉了?”
“小妹,咱們一起長大的,難道你以爲哥哥我是這樣迂腐的人麼?”安齊苦笑。
不是哥哥嫌棄孃親?那是誰?
“難道是孃親自己想不開?”安然瞪大眼睛看着哥哥,不會是這樣的吧?孃親這也太沒事找事了。
卻不料哥哥竟然真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本來,孃親也覺得事急從權,雖然有些羞惱,但到底還是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卻不料那人竟然看上了孃親,知道孃親是個寡婦,當即就向孃親求親了!”
“這也沒什麼吧?那人抱了孃親,看了孃親的腳,擔心對孃親名節有損,是以主動提出來。孃親不答應不就行了?反正又沒人知道,有什麼關係?孃親又什麼想不通的?”安然還是想不明白孃親這是怎麼了。
安齊苦笑道:“本來應該是這樣啊!只是,只是剛好當時蜀王殿下趕到,這話偏偏被他聽到了。他以爲孃親已經忘了他了,一時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話,被孃親認了出來……”
安然總算明白過來了。可是,這也太狗血了吧?
安齊點點頭,表示妹妹你猜對了,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
“孃親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要以死明志,我昨晚守了她一夜……”
“那,那蜀王殿下呢?他怎麼能因爲這樣一句話就誤會孃親?不行,我找他去!”
安然說着就要去找蜀王。
“妹妹你聽我說。”安齊攔住她道,“昨晚我就跟他說過話。他本來一直跟在孃親後面的,後來見我和孃親被人擠散,孃親有危險,他就趕去救,只是晚了一步。等他尋到孃親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人用藥酒給孃親揉腳腕……”
“這樣也不能誤會孃親啊!就當看大夫不就行了?爹爹不該是這樣迂腐的人吧?”在安然心裡,爹爹一直是最好的。爹爹怎麼會因爲這個就誤會孃親呢?
“小妹,你要知道蜀王殿下和從前的爹爹畢竟不同了。我也是昨晚聽了他的話,後來纔想明白的。他,他被毀了容,心裡其實很自卑。又因爲多年來沒有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心裡對孃親很愧疚。所以,他面對孃親的時候,很不自信。當有人站出來向孃親求親的時候,他就先怯場,先退縮了……”
安然這回纔算是真的明白過來。她靜靜地坐下來想了想,不得不感嘆人的心理真的是很奇怪很複雜。
爹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不就是被毀容了嗎?好吧,這其實也算大事。可古代不是提倡女人從一而終嗎?爹爹怎麼會以爲孃親有了她這個當太子妃的女兒,還會改嫁?或者爹爹傷心的不是這個,而是被孃親與別的男人在一起的畫面刺激了?
“你告訴孃親真相了嗎?”安然忽然問道。
安齊點點頭:“都到了那一步了,容不得我不說出來。”
“那現在孃親怎麼樣了?沒有鬧了吧?”
“鬧是沒有鬧了,但她好像心死了一樣,不說話也不吃東西,急得我不行。小舅舅一直在追問到底怎麼回事,我又不敢告訴他……這不是沒有辦法來,纔想着請你回去勸勸孃親。”
安然點點頭道:“你先回去,我先去蜀王府見見爹爹,問清楚他的想法再回趙家。”安然直覺認爲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安齊立即告辭回去,雖然家裡人很多,可是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一個,不回去守着他可不放心。
安然喚了人進來,重新梳妝打扮換了衣服,正要出門呢,惠妃派來傳旨的人就到了。
雖然惠妃說的是“如果太子妃身體無礙”就進宮一趟,聽起來並不像是有急事。可如果她能出東宮回趙家,卻不進宮去惠妃那裡,這也太不給惠妃這個婆婆面子了。
安然無奈,只能先進宮去。幸好現在住在東宮,進宮比原來更方便些。
沈怡看了看天色,建議道:“您現在身子不同以往了,要不坐肩輿去吧?”
安然想着昨晚她不是還在東市大街上跑跑跳跳的嗎?不過是有了懷孕的可能,就連路都不能走了?但她又想着等會兒還要去蜀王府和趙家,還是省着點體力的好,便點頭答應下來。
坐在肩輿上,安然還在想哥哥說的事情。看樣子,要徹底解決爹孃的問題,得讓他們見個面,敞開了談才行。她覺得,爹爹和孃親應該是雙方都有誤會。可是沒有父皇的旨意,她也不敢冒險讓他們相認。像昨晚那樣見面,還可以說是偶遇,但已經算是冒險了。
父皇對她這樣好,她也不能得寸進尺啊!唉,還真是爲難。要不然讓哥哥去說?
在安然的沉思中,不知不覺到了穆華宮。
安然從肩輿上下來,這纔開始想母妃找自己有什麼事。就算是今天她請御醫的事情被母妃知道了,大不了派人去東宮叮囑她幾句就是,有必要讓她親自進宮來嗎?
必須要當面說的話,肯定不是什麼小事吧?安然忽然想起昨晚那個忠國公府自稱是將來太子側妃的姑娘,難道是因爲這個?
想到這裡,安然才恍然想起來,她懷孕了,在這個社會來看,賢惠的就該給夫君納妾或者安排通房了。她的婆婆不會是心疼她兒子了吧?
宮女打起簾子,安然剛剛進門,惠妃就已經迎了過來。她拉住安然的手關切地問道:“沒累着你吧?身體覺得如何?”
安然含笑搖頭道:“母妃您放心,兒媳身子好着呢!昨晚您不是還看着我又跑又跳的嗎?”
“快別說了,今天得到消息,母妃還後怕呢!你說你們兩個也太大意了!”惠妃拉着她一起坐到暖榻上,又溫柔地握着安然的手道,“外面太冷,若不是實在有事要跟你商議,母妃也不會讓你跑這麼一趟。”
安然趕緊安慰她道:“母妃您別擔心,兒媳身體很好,從東宮過來又不太遠。兒媳還是坐肩與過來的呢,披了狐皮披風,帶着手爐,累不着,也冷不到的。”
惠妃接過宮女送上來到熱茶,看過才放在安然手裡道:“你以後不能喝濃茶了,這是我讓段姑姑特意爲你準備的紅棗枸杞菊花茶,我讓段姑姑和胡姑姑都去東宮服侍你。有了孩子有些什麼忌諱,她們都會告訴你的。”
“謝謝母妃。兒媳會多向兩位姑姑請教的。”
安然早就知道自己一旦懷孕,惠妃肯定會讓人來服侍她的。作爲婆婆,她不放心他們這對從未當過父母的年輕人,也在情理之中。
惠妃覺得這個兒媳婦真是又聰明又能幹,又懂事又貼心,對自己給的兩個姑姑也這樣尊重和氣,心裡對她的喜愛又多了些。
她將其他人都打發出去,連她的心腹嬤嬤和安然的女官沈怡都站得遠遠的,這才小聲對安然說起今天忠國公府的姑娘進宮之事。
“就是昨晚那個姑娘,你也知道的。她一心想進東宮,所以求了隆裕公主……”
接着惠妃又解釋了隆裕公主和這位高瑩姑娘的關係。
“皇姐求了母妃,母妃覺得爲難麼?”安然問道。她得先聽聽惠妃的意思,這纔好應對。
惠妃輕嘆道:“你皇姐離開京城多年,對太子的脾氣也不熟悉,這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也是爲着她自己的幾個孩子考慮罷了。你別怪她。”
安然點點頭,含笑道:“母妃放心,皇姐的孩子是殿下的親外甥,殿下不會讓人欺負了去的。您告訴皇姐儘管放心好了,殿下可就這麼一個嫡親的姐姐。這親疏遠近,兒媳心中有數。”
安然大方地應承下照顧外甥的事情,只希望皇姐不要犯糊塗,也同樣清楚親疏遠近纔好。
惠妃聽了安然這話,心裡比吃了蜜還甜。
“關於那個高姑娘,母妃是這樣想的,你聽了先別急,慢慢聽母妃跟你說。”
安然點頭笑道:“兒媳知道母妃是最疼我的,不會着急的。母妃您慢慢說。”
“你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多事情不用母妃說都明白的。歷朝歷代,有哪個太子府裡只一個女人的?你們夫妻感情好,這相當難得。太子對你的寵愛,可以說是歷朝歷代所有太子皇帝都沒有過的。”
安然略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又擡頭滿眼感動道:“太子殿下對兒媳的好,兒媳都是知道的。母妃您繼續說吧。”這前面說這麼多好聽的,後面的就該不好聽了吧?
惠妃對安然的反應很滿意,又繼續說道:“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處處爲男人着想,纔不管女人心裡怎麼想,動不動就將那‘妒婦’的帽子扣下來,尤其在皇宮裡更是如此。要在皇宮裡活得好,妒忌是絕對不行的。”
安然心裡很感動,母妃這可真是掏心窩子的話了。安然點頭道:“母妃您說的太對了。您繼續說。”
惠妃看着安然滿眼的感動,溫柔地看着她道:“你要知道,不管是現在的太子府還是以後的後宮,始終不可能只有你一個。母妃覺得與其等以後你年紀大了,和太子的感情淡了,他再納年輕的進宮,不如現在趁着你們感情好,就讓那註定不得太子喜歡的佔着位置。”
“這樣不管是對皇上還是對百官,都交代得過去,於你的名聲也好聽。以後即便太子有喜歡的新人,也得不到高位,威脅不到你的地位。而那高家的姑娘,其實就很合適。母妃的意思是,不如趁着你第一次懷孕,太子着緊的時候,順着皇上的意思,再給太子納兩個側妃,乾脆將以後四妃的位置全都佔了。”
安然含笑道:“多謝母妃爲兒媳考慮這麼多。”
惠妃這話可真是情真意切了,全都是爲她在考慮。只是,母妃到底還是不瞭解他們。所以,母妃這份情她領了,卻不能答應。
惠妃很高興安然能明白自己這一番好意,問道:“那你是答應了?”
誰知安然搖搖頭,抱歉地看着惠妃道:“母妃的意思兒媳明白,知道母妃都是爲了兒媳好。可是對不起,這事兒媳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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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寫到虐高瑩那裡,對不起了,估計要明天了。
多謝親們的月票鮮花和鑽石,也多謝留言提意見的親們,非常感謝!
那個,還有票的親們,別藏着掖着了,都上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