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南湖柳絲如煙,畫舫只只點綴在碧綠湖水中,如朵朵盛開的蓮。
樓裡有女子弄琴,姿色尚好,琴藝普通,只是添些氣氛罷了,也沒有人真正去聽她的琴。
輕煙細雨,茶如其名。茶氣蒸騰如煙,茶香如春雨拂面。小秋呷了一口,卻想起在谷裡只是隨便摘幾片葉子用泉水煮了,清香味也不亞於此茶。
夥計走了過來,手裡捧了一個小壺。“爺,這是對面那桌的爺請您的煙雨醉紅塵。”
小秋皺皺眉說:“我喝不起你家的酒麼,要別人請?拿住”
對面那男人朗聲說:“公子不似紅塵中人,自然不想醉紅塵了,在下唐突了。”
小秋心想這人眼光雖然無禮,說話倒還能聽。
坐了一會,聽了幾首小曲、一段說書,茶泡了幾泡已經淡然無味。“走吧。”小秋吩咐。劉文自去付帳,這麼一壺茶,幾個小碟茶點,居然要十兩銀子。
出了煙雨樓,小秋笑着說:“劉文,你今日破費了,別肉疼啊,回頭讓他多賞你點。”
劉文說:“只要拿錢能買來公子高興,再多奴才也捨得。”
小秋又說:“你知道他爲什麼讓你跟着,不讓安遠跟?他知道你比安遠銀子多多了,呵呵。”
看到小秋笑,劉文心裡也是一動。心想在宮裡,小秋有時也淡淡一笑,都好像只是臉上笑,心裡根本沒有笑,而這會兒的笑,是真正開心的笑。皇上若是見了這樣的笑,不知要喜成什麼樣子了。
轉過一條街,小秋看到一個熟悉的標識,雲記綢莊。剛纔在幾條街上溜達的時候,小秋曾注意觀察,沒發現雲記的產業,天子腳下,誰沒些靠山背景,外來戶想來在京都立足大概確實不易。
小秋走入店中。店裡有幾個買綢緞的女人,看見小秋進來,驚得張口結舌,旋即自知失禮,慌忙捂了嘴低頭含羞跑了出去,卻又在店外探頭探腦地看。
夥計本來正專注地給客人介紹,突然見客人扔了緞子跑了,很是納悶,擡頭一看,也怔住了。“這位爺,您~您買點什麼?”舌頭有點打結。
“你家掌櫃的在麼?”小秋溫和地問。
“我家掌櫃不在,請問您找我家掌櫃的有什麼事情?”夥計客氣的說。
小秋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家店的掌櫃是哪個,便說:“我是洪城雲莊的~”
話音剛落,夥計便朝店內大叫到:“兄弟們,老家來人了,快去找掌櫃的。”於是又有幾個夥計跑了過來。“老家來人了?誰來了?”
老家?小秋一笑,他密洪城雲莊叫老家。突然便有一種極親切的感覺。
“這位爺您先進去坐,已經有人去找掌櫃了。”夥計將小秋四人迎進店內後院。
不多時,急匆匆進來三個人,進來就跪下喊:“莊主!”唬得店裡其他夥計一起跪下,跪了一地。
“快起來,快起來,早說過,自家人不行大禮。”小秋連忙起身一一扶起。
望着眼前並不認識的三人,小秋問:“你們~都是雲記的?”
其中一人答到:“莊主平日不打理莊務,不認識咱們幾個。我是這裡的掌櫃,叫趙良;他們二人一個賣茶,一個賣文房四寶。賣茶的這個是劉鳴,賣筆墨的這個是高明道。”
趙良繼續說:“咱們近日已經接到老家的書信說莊主副莊主都要來,剛纔聽夥計形容莊主容貌,便知道是莊主駕到了,趕緊又通知了他們兩個。”
小秋哦了一聲,問到:“京都雲記只有三家?”
趙良面露愧色說:“京都這裡大都是老字號,咱們外來的,又是新號,不太容易。不過現在也算立足腳跟了,老家給這邊的支持非常多。老家來信還說要在這邊開風雲樓的分號,副莊主說讓先瞅瞅有什麼好地段。”
小秋笑了,“南湖邊上就好。”
趙良說:“南湖邊自然好,只怕沒樓位了。”
劉鳴說:“別光顧說話了,弄點酒菜咱們跟莊主好好喝一頓。副莊主每次來,都誇老趙家廚子菜做的好。”
小秋心想小光吃東西根本不講究,想來是客氣話罷了。
這趙良店裡辦事很利落,大概趙良一猜到是自己來便開始着手安排,不一會菜也來了,酒也來了。三個人將劉文、兩個龍衛也拉着一併坐下,熱情地勸酒夾菜,以爲他們也是老家的人。
趙良又問:“莊主在哪裡住着?別住客棧了,住小人這裡吧。”
高明道說:“你這院子又小又擠,怎麼住人,還是住我那裡,我的院子寬敞清淨。”
劉鳴說:“你那院子倒是寬敞清淨,就是太偏遠了,還是住我那裡。”
看着三個人相互爭執,小秋心裡升起一陣暖意,這是家人的感覺麼?
“好了,都別爭了,我現在住一個朋友那裡,他家房子非常大非常寬敞,奴僕也多,住得很好。這三位就是他派給我的跟班兼保鏢。”小秋笑着說。
趙良說:“莊主,自從三年前立莊,咱們再沒見過您,副莊主說您在修煉。今日能見到莊主金面,咱們三個真是有幸啊。”
劉鳴說:“莊主,您修煉什麼呢?我覺得您好像修煉成神仙了。聽說洪城附近都拿您的樣子印年畫呢。”
小秋說:“往日裡我不太照管莊務,今後會找機會多看看大家。沒想到當年留下的人,各個都是人才啊,各個都弄得象模象樣。”
趙良站起來行禮說到:“莊主,小人的家眷想見莊主,能否?”
小秋點點頭,“快請。”
一個三十多歲婦人,牽着兩個孩子走了進來,進來便跪下叩頭。小秋連忙扶起。
趙良說:“小人一家四口當日逃難到洪城,兩個孩子和他們娘都染了重病,多虧莊主救命,又幫小人開店養家。小人知道大恩不言謝,就讓小人一家四口給莊主好好磕個頭吧。”說罷也跪下,和老婆孩子一起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才爬了起來。
劉鳴和高明道也站起來說:“小人們代家裡老婆孩子給莊主磕頭了。”
這呼啦拉又跪倒一片,慌得小秋趕緊扯這個拽那個。
折騰了一番,又重回到酒桌,三人頻頻勸酒,本來酒力頗淺的小秋有些抵擋不住,連劉文和兩名龍衛也被勸了不少。
漸漸到了黃昏時分,眼瞅天色漸暗,劉文偷偷扯了幾次小秋的衣袖,意思該走了。小秋卻置若罔聞,依然和三人說笑飲酒。
劉文急了,站起來說到:“公子,天色晚了,咱們得回了。再不回,爺該~~擔心了!”
小秋眯着眼說:“我不想回去了,明天再回去好了。難得跟兄弟們高興一場,我今天要一醉方休。”
趙良立刻接口說:“是啊,莊主今夜就別走了。這位兄弟,你回去跟你家主人說,莊主在我們這裡,就是在自己家,讓他放心。”
小秋直盯盯看着酒杯,不發一言。過了一會,才擡起頭說:“你們先走吧。”
劉文心裡這個苦啊,無奈地給兩個龍衛使了使眼色。
兩名龍衛站起來,走到小秋身後,頗爲恭謹地說:“公子,咱家主人規矩嚴謹您也是知道的,他吩咐我們幾人保護您,若將您留在外面,我們自己回去,怕要受到很重的懲罰,請公子體諒下人的難處吧。”
小秋冷冷說到:“怎麼,你們打算把我綁回去不成?”
兩名龍衛有些猶豫,若當着雲莊的人強制架走小秋,小秋大失顏面,必會遷怒於他二人,皇上怕也會覺得他二人處事不當,爲了討小秋歡心,砍了他們兩個腦袋的可能性極大。這左右都逃不過一死啊。
劉文撲通一聲跪下,着聲音說:“公子,我的爺啊,你就可憐可憐奴才小命。你讓奴才先賺不如直接要了奴才的命算了。”
“你的命?我纔不在乎!”小秋說。劉文心裡一驚,身子都軟了。卻聽小秋繼續說:“可是,我卻不想殃及無辜。”小秋嘆了一口氣,“算了,我跟你們回去不吧。”
小秋說罷,晃悠悠站起來,抱了抱拳:“幾位兄弟,改日再喝,我先走了。”
高明道、劉文二人還想挽留,被趙良用眼色制止,三人便一起行禮,將小秋一行送至門外,又陪行了好一段路,才依依告別。
三人回到趙良店裡,高明道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那個人說話的聲音腔調,聽起來好像是~”
“公公!”其他二人異口同聲。三人心下均想,若那人詩公,他口裡的爺就是~~皇上?那莊主居然住在宮裡?宮裡怎麼留一個男人住?
三人互相對視,一臉狐疑。
回到秋園,劉文問過安遠知道皇上尚未來過,才放了心。小秋的酒意剛纔被風一吹,涌上了頭,立刻便腳軟了,是一名龍衛揹回來的。屋子裡暖,剛放到,就吐了一身一地。安遠忙服侍着漱口、灌醒酒湯、換了牀單衣服,又點起薰香,去除屋子裡的酒味。等安遠忙完,小秋已經呼呼大睡了。想起今日的藥還沒喝,溫泉也還沒泡,安遠心裡有些惶恐怕皇上問起來。
小秋睡夢中又喃喃地呼喚“小光”,安遠直,公子啊,你就不能夢裡也喊喊皇上,讓皇上也高興高興,老喊那什麼小光,惹皇上生氣。弄得兩個人吵架,嚇得奴才們半死。
皇上喚了劉文問小秋下午的情形,劉文便無所遺漏細細稟報一番。彙報完後,劉文說:“皇上,奴才知道公子爲什麼老不開心了。”
“哦,爲什麼?”皇上好奇地問。
劉文乾笑一聲,“奴才不敢說。”
皇上笑了。“你現在跟曹慶一個樣子,還時不時給我賣個關子。說吧,恕你無罪。”
劉文說:“我看公子平日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他莊子裡的下人各個對他俯首貼耳忠心耿耿。如今他在宮裡,圈在小小的秋園裡,當然悶悶不樂了。奴才說的對不,皇上?”
皇上點頭。“嗯,有一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