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濠州城的鐘離縣靠南,徐佩瑤在經過十幾天的奔波後終於踏進了鍾離縣的地界。
望着沿途越來越熟悉的風景,不止坐不住的羅衣,便是淡定沉穩的徐氏女,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快到家了。
“小姐,快看,我們就快到了。”
“是啊。也不知道家裡阿爹孃親怎麼樣了,還有大哥和大嫂。我離家半年多,聯絡頗不方便,阿爹和孃親肯定擔心了。還有我那小侄女兒,當初離開的時候她才襁褓中,看起來小小的一團兒,如今恐怕都會爬了。”
她輕輕掀起馬車窗戶的布簾子,微笑着注視外面明媚的天色。
“小姐,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當初我們離開的時候依稀就在昨日呢。”
袖衣卻是比自家妹妹考慮得周到。她擡頭看向心情明顯不錯的宮主,眉宇間有幾分遲疑。而這份欲言又止的神情,徐佩瑤即使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外面的風景上,也並沒有忽視身邊近身的侍女。
“袖衣,可是有事?”
“宮主,花源她們也一併跟着回鄉嗎?大娘要是問起來……”
“現在的情形,也顧不得其他。我娘如果問起,就說這是陳友諒送來保護我的。”
“宮主,這樣說好嗎?”
徐佩瑤幽幽嘆了口氣:“我也知道這個藉口不是最好的,我娘肯定不會輕易接受,無奈實在想不出好的辦法了,只能先回去再說。”她現在還沒有嫁給陳友諒,娘怕鄉里親鄰說閒話,自然不會接受陳家派來伺候的人。
哪怕,這僅僅只是權宜之計。
“宮主,要不,先把花源她們安排在祥和布莊?祥和布莊是天一部綠芙統領,花源她們在那裡也不會太引人注目。”
徐佩瑤搖了搖頭。
“太麻煩了。我這次回來本就是爲了說服阿爹和娘離開,再加上陳友諒派來護送我們的侍從,想低調也不可能。即使安排了花源她們,那些侍從卻是不可能同樣對待的。現如今的形勢越來越嚴峻,戰火的硝煙馬上就會瀰漫在這片飽受摧殘的土地上,哪裡還有那個閒心思去管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即使她帶着人浩浩蕩蕩回去又如何,即使鄉里出現閒言碎語又如何?
等起義的大軍以燎原之勢瀰漫開來,當百姓聽到風聲,誰還會在乎這些?
“也對哦。還是小姐你考慮得周到。”
對羅衣的狗腿,徐佩瑤笑了笑,掩袖正準備說什麼,卻突感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羅衣看了小姐一眼,伸手就要掀開簾子出去,卻被姐姐袖衣攔了下來。
“等等,小心行事,別輕舉妄動,有花源她們在外邊呢,我們警醒點,護住宮主。”她們一路起來都很平靜,可別最後倒在了家門口,讓人有了可乘之機。
徐佩瑤不動聲色,雄厚的內力讓她五感極爲敏銳。即使就這樣安坐於馬車內,也依然能夠很清晰地聽見外面發生的事。
有人走了過來。聽腳步聲,虛浮無力,明顯沒有武功。
馬車外,護在馬車周圍的侍從暗自警惕,一臉緊張冷肅的盯着前面走過來的女人,手握住了劍柄,低喝。
“站住!什麼人?”
那人似乎被嚇了一跳,臉色蒼白,聲音都帶着顫音:“這、這位侍衛大哥,奴家是離這裡不遠的永豐鄉人,沒有惡意。只是看你們似乎要往永豐鄉去,便過來問問,你們是不是要到永豐鄉去找什麼人?我對這裡熟,說不定可以幫上什麼忙。”
說完,她的眼睛忍不住看了看重重侍衛後的那輛極爲漂亮雅緻的馬車,心裡嘀咕。
看樣子,這馬車上的人應該是誰家的小姐吧。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人,能夠得這麼多的人護送,馬車周圍侍從這內,還站着許多漂亮的侍女。那穿着打扮,她在永豐鄉活了十幾年,近半年又在縣城裡長了不少見識,都沒有見過誰家的丫鬟穿得這麼好的。
花源在旁邊看了半天,這時走了出來,探究地看着面前顏色俏麗,穿着不怎麼像村婦的女人。
“你說,你是永豐鄉的人?”
“是啊。我孃家就在永豐鄉,對永豐鄉的人戶都數得上來。姑娘,你們這是準備找誰啊?是不是找陳家的?”他們永豐鄉也就陳家最是富足,是當地的大戶,也最有可能跟馬車上的人有關係。
“陳家?”花源眼睛轉了轉,嬌笑,“是不是他家有位三公子叫陳友諒的那家?”
“對,對,就是陳家,你們果然是來找陳家的。”
馬車內,交衣有些吃驚地看向沉思中的小姐,撇了撇嘴。
“怪不得聲音這麼熟呢,原來是安大娘家的荷花!”
荷花啊!怎麼就遇到了她!
徐佩瑤有些頭疼。不知道是該下車跟鄉鄰打個招呼,還是就這樣坐在馬車上不管,就這麼回家。
要是不管,就這麼走了,他們一行如此顯眼,荷花最後肯定會知道她現在就在馬車內。到時候,又要多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到底是多少年的鄉里鄉親,荷花跟她的年紀又差不多大,她算得上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齡人。只是,她喜靜,荷花又跟她那個娘差不多的性子,她自然跟荷花說不到一起。
比起跟自己感情深厚的阿卓,荷花跟她幾乎沒有什麼交情。偏偏,受了她孃的影響,每次碰見了荷花總喜歡對她尖酸兩句。即使次次都佔不到什麼便宜,她依然故我,學不到什麼教訓。
“小姐,荷花好像嫁人了。她梳着婦人髻呢。”羅衣忍不住把車簾子掀開了一條縫,突然低呼。
“是嗎?這也很正常。畢竟,荷花的年紀也不小了。”她離開前,荷花的娘就急吼吼地在選人家。時隔半年多,荷花嫁人了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羅衣撇了撇嘴:“我還以爲荷花會遲些再嫁人呢。安大娘那性子,恨不得荷花嫁個富貴人家當少奶奶的。她一直盯着小姐你,想把荷花也嫁進陳家。可惜,陳大公子陳二公子早就娶妻了,陳三公子她是想都別想的,而陳四公子……”
陳四公子說來年紀倒也合適,只比荷花小上幾個月,差距不大。可惜,陳家是什麼人家,又怎麼可能看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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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羅衣,幫我戴上帷帽,我們下去!”
“小姐?”
花源正感嘆着宮主住的地方民風真是淳樸,這裡的人也格外好心熱情,就聽到身後傳來衣袂輕揚的聲音。
她轉回頭,連忙上前。
“小姐,你怎麼出來了。”
徐佩瑤看向前方,慢慢走上前,然後就看見本來一臉笑容的荷花表情一滯,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
“徐佩瑤,怎麼是你?!”
“好久不見,荷花!”好像沒有看見女人臉色的僵硬,徐佩瑤淡淡點頭,算是跟她打了一個招呼。
“的確好久不見,我聽你娘說,你不是去探親了嗎?怎麼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從和州回來了?”女人目光掃過徐佩瑤周圍那些把她緊緊護在最中心的人,眼神探究。
羅衣站出來,語氣很不滿。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怎麼聽着那麼不對味呢,什麼叫出了什麼事?我們小姐好着呢。”
“我只是關心你們而已。好心當作驢肝肺,不領情就算了。”
“哼,你自己心裡明白。”
“徐佩瑤,你的人就是這麼說話的嗎?你就不管管?”
“羅衣!”徐佩瑤只是淡淡地看了羅衣一眼,對對面女人的話卻是沒有別的什麼反應。
“荷花,你這是準備回鄉裡?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她注意到,就在她們不遠處還停着一輛牛車。牛車上,有一個看起來年紀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此刻正緊張地看着她們這一邊。
“不用了,我還有事,你先走吧。”荷花臉色變了變,極爲複雜,最終站在原地沒有動。
徐佩瑤本就是客氣一句,看女人拒絕,她沒有多說什麼。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袖衣,羅衣,我們走吧。”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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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慢慢走遠,那護在馬車周圍的大隊人馬逐漸遠去,女人站在原地,心情陰鬱。
牛車上等了許久的少女可能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從牛車上跳下來,走了過來。
“大嫂,你在看什麼?剛纔馬車上下來的那位貴女你認識?她是什麼人啊?”
“哼,貴女?什麼貴女,不過也跟我一樣,都是農家女罷了。”她徐佩瑤,不過是仗着長了一張妖嬈的狐媚臉,勾得陳家的公子神魂顛倒的,這纔有了好姻緣罷了。不然……不然……
“大嫂,你的臉色好難看,怎麼突然哭了?”
“哭?我沒有哭,不過是風沙進了眼睛罷了。”她怎麼會哭,她怎麼會哭……
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兒,爲什麼她徐佩瑤就可以嫁進陳家安享富貴榮華,有一個癡心不改的俊美公子喜歡,而她,她的相貌在整個永豐鄉也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秀麗明媚,人生中最美好的年齡,最終卻要嫁給一個跛子?
爲什麼?爲什麼?老天,你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