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緩緩入深，萊陽靜靜地躺在柔軟的牀鋪之上，輕輕翻動着羣裡的聊天記錄。
袁聲大在十分鐘前發了祝福，並艾特雲麓也要好好加油，等她從南極回來，一次性喝兩個小傢伙的慶生酒。
雲麓問她現在到哪了？一切順利嗎？
袁聲大回了一個標準的笑臉，說在路上，一切都好，勿念。
看着羣，萊陽發現李點好像從她出現後，就沒再發言。
點了一支菸後，萊陽給自己這位好兄弟、好軍師發消息，問他睡了嗎？
對方秒回：【有事？】
【沒，睡吧。】
【有事你就說嘛，反正我睡不着。】
看着文字，萊陽心裡升起一絲笑意。
他知道李點心情不好，於是陪他閒聊了會，說了說自己去醫院的所見所聞，並感慨時間真快，一個生命就這麼呱呱墜地了。
【是快啊，所以你呢？聽說你加入上海保密局了？說說唄。】
【呃……我就知道，半點都不能透露！】
【那就全點透露吧，怎麼？和局長和好了？】
【（無語.png）誰給你說的？】
【你別管誰說的，說說你的全點打算，我幫你分析。】
萊陽用小拇指撓了撓眉頭，稍有無奈後，還是把情況給這位好哥們分享了，他這次來上海沒打算勸恬靜什麼，也沒打算要和她發生點什麼，就只是想這麼待着，陪陪她，有一天算一天。
【其實我把日子按天過後，發現還挺好的，我覺得人就應該這麼活着，在簡單中獲取樂趣。】
這下換李點不吱聲了，直到萊陽問他睡了？才見他回覆道。
【萊陽，當時你說你去上海辦三件事，一件是見嘉琪，一件是看孩子，最後一件……你是不是早都想好了，就不求回報地陪伴？】
【是，那會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留下，所以就沒說出口。】
夜晚的雨又大了起來，砰砰地敲擊着窗沿，陣陣冷氣滲入，帶了點蕭瑟味，萊陽滅了煙，用被子裹緊後纔看見李點留言道。
【你變了，變得越來越好，你不再需要別人幫你分析什麼，因爲你一定會過得比別人好，加油吧萊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這話……萊陽真不知該怎麼回了。
有時候好朋友也不用句句回覆，所以萊陽想了想，放棄了。
他知道李點在感慨什麼，也知道他在遺憾什麼，可每個人的路都得自己去探索，孑然一身，與世獨立，不是嗎？
……
睡不着覺，也沒有聽到樓上的任何動靜，於是萊陽放了首純音樂，側躺着翻相冊……
翻着翻着，一張寂靜的風景圖將他記憶撥到了一年前。
照片中，第一視角下的自己挽起褲腿、光着雙腳坐在夜晚的沙灘上，沙子顏色有淺有深，還有的地方在冒水泡。
遠處就是夜色下的一片褐海，水波盪漾間被定格，月光剪下碎銀點點，與浪沉浮……
看着照片，萊陽想到了那段光陰。
那時自己與恬靜鬧分手，獨坐舟山海邊，在他背後，李良鑫揹着嘉琪奔跑。嘉琪張開雙臂迎着風咯咯地笑，邊笑邊喊：“萊陽哥哥！你看吶……老公你跑快點，再快點……”
可惜，自己沒回頭拍下什麼，不過大腦卻記住了，記住了那個早已消失在海邊的、喊自己萊陽哥哥的嘉琪。
有時候萊陽會重複假設，假設嘉琪沒去香港，假設李良鑫沒來上海，甚至，假設自己從不認識他們，那會不會有另一種美好結局呢？
嗡嗡——
手機的震動使萊陽回了神，是恬靜發的消息，她說很抱歉，嘉琪拒絕見面，要見也得在十號之後。
萊陽看着對話框，半晌後回覆了一個嗯。
其實他明白，嘉琪最痛苦的就是記得太多了，她還記得李良鑫和自己的電話號碼。仔細想想，在通訊錄裡刪除一個人容易，可在心裡刪除一個人卻很艱難。
尤其在孤獨、絕望、思念成災時，明明記得他的電話，但就是沒法打，那該是種什麼樣的折磨。
她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吧？
不見，或許是她出於保護的選擇。
既如此，萊陽無話可說，閉上眼睛後，曾經那張無憂無惱的可愛模樣不斷閃現着，不斷喊道：“萊陽哥哥、萊陽哥哥……嘉琪不想走，爲什麼你們都不要我了呀？爲什麼呀？”
……
次日清晨，雨還未停。
上海自梅雨季後，很少能遇到連下幾天的雨，天也被搞得氤氳朦朧，溫度驟降，人的心情也變糟糕。
恬靜冒着雨去了公司，她一走，萊陽在這陌生的屋子裡有些窒息，索性就這麼躺着，迷迷瞪瞪到中午時，被一通電話吵醒，拿起一看，魏姐打的。
魏姐先是寒暄，問他最近在忙什麼？
萊陽回覆說在上海，有朋友孩子快出生了，所以來轉轉。
聽此，魏姐哦了聲，語氣也變得低沉了些。
“在上海啊，那宇家的事你應該也在關注吧……”
萊陽嗯了聲，片刻後問起了李良鑫，結果這一問，迎來的是一聲嘆息。
魏姐說自己打電話正是要說他，不過聽萊陽語氣悶悶的，所以她也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姐，我做好心理準備了。”萊陽調整呼吸道。
魏姐空了幾秒，哦了一聲說李良鑫醒來了，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以後得坐輪椅。”
轟隆！
窗外一道雷聲就這麼巧合地炸響了，隨即是陣陣滾雷，雨噼裡啪啦地就大了起來，冷空氣將房間溫度一掃而空。
萊陽怎麼裹都感到冷，寒氣逼心。
魏姐彷佛猜到了他會沉默，所以繼續道：“他醒來後整個人虛弱、又崩潰，還是那種無聲的崩潰……他什麼也不說，除了喝水，什麼東西都不吃，要不是打營養液，估計都能餓死。我去看了他，除了沉默就是沉默，目光呆滯，唯一開口就是跟我借了部手機……我走後，大夫說他只要醒着就上網搜宇科集團，我估計也搜到了嘉琪和宇寧輝的事，所以明天，他可能也在關注着。”
萊陽的嗓子像被水泥封住，說不出話來，只能聽魏姐繼續道。
“但其實宇寧輝的重點調查方向是行賄，至於嘉琪的事，不過是被大面積傳播了而已。我這邊也找內部人打聽了，按目前資料來看，嘉琪勝算的概率很小……可這話，我沒法給李良鑫說，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反正……他情況很糟。”
萊陽沉默，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真不知道說什麼。
沉默中，魏姐率先說了句抱歉，表示如果萊陽以後不想聽了，她也不會再傳達。
“姐……你不用抱歉什麼，謝謝你對李良鑫的照顧，也感謝你的這些消息。”
“那你就先緩緩心情，總之，有什麼需要姐做的，別客氣。”
“嗯，謝謝。”
……
大雨連綿中，白天就這麼過去了，黃昏時恬靜發消息說晚上不回來吃飯，有事要忙。
什麼事她沒說，或許是公司的，或許是嘉琪的。
人在極度無聊時只能靠睡覺來消磨時光，所以天剛黑，萊陽喝了點粥就入眠了。
等他再被電話吵醒時天都亮了，有些頭暈的接通後，耳邊傳來恬靜的聲音。
“萊陽，他們十點鐘開始，聽說有很多記者已經到檢察院門口了，你……你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