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父走後，屋裡變的冷清起來。
見恬靜心事重重，萊陽只能先去清洗碗筷，給雙方留點時間緩和情緒。
十幾分鍾後，他走出廚房，依靠在門框上目光幽幽道。
“靜靜，雖然我很不想給你壓力，但我覺得都走到這一步了，有些話你也可以告訴我的……就比如你去國外這件事，難道非要到走的那天再說嗎？”
恬靜擡起清幽目光，思慮盤桓了幾秒，又低下頭道：“我還沒想好呢。”
“那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可以跟我溝通一下嗎？我現在對你全靠猜……搞得我心裡也很沒底。”
“對不起。”
“這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
萊陽坐到恬靜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面色認真道：“我們兜兜轉轉都兩年了，大風大浪也算見了些。到現在老天還能安排我坐在這兒，一是說明我們有緣分，二是我真心喜歡你！我既願意摘一朵花給你，就不怕荊棘刺手，更不怕香水有毒。”
恬靜被這話逗樂，露出一抹輕鬆道：“你最後這句話有點沒邏輯呀。”
“愛一個人需要邏輯嗎？”
“……需要吧。”
萊陽臉一黑，反問她愛自己有邏輯嗎？
這問題還真讓恬靜仔細思考起來，片刻後她抿抿嘴道：“如果真要盤根溯源，也是有一點在的。”
“哎呀！你……”
萊陽鬆開手，身子後傾道：“你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就是邏輯性思維太強了！所以你才老把自己束縛住，你總把事情想得太全面，可此事古難全，世上哪有圓滿的事呢？”
恬靜沉默了，燈光輕柔地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看似很輕，又似很重。
她眨了眨眼，目光中透露出一種對救贖的渴望，隨後問了句那她該怎麼辦？
“一點點解開唄，你可以先告訴我爲什麼不立刻離開雲彬嗎？我不相信你是捨不得，更不相信你是怕對股東不負責，他們想要利益，那讓你爸爸來掌舵不是更好嗎？”
恬靜呼吸逐漸變重，放在腿上的右手輕輕掐着左手指尖，隨後嘀咕道。
“其實，事情是在一直變化的……最開始我放不下雲彬，是想用它來爲自己爭取自由，比如婚姻自由。可自我爸爸開始吞併宇科後，我又……有點放心不下他。”
“誰？你爸爸？”
“嗯。”
萊陽很不理解地撓撓頭，讓她給個解釋。
“宇科集團的新能源和光伏板塊有潛在風險，這種風險來源於兩個地方，一個是內部賬務風險，一個是組織架構風險。它們如果存在，那就像包在紙裡的火。若將它們草草吸收，那這股火苗就會被引過來，這是極其危險的。”
萊陽有些聽天書了，阿巴着嘴，擺出一副迷瞪眼。
恬靜苦笑一聲，說這就是她不太想講的原因，因爲很複雜，而且說出來令人心煩。
“那你能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給我說嗎？你現在就把我當個巨嬰，來，用巨嬰的方式溝通，先說兩句阿巴阿巴，再順着這種表達方式講。”
“都阿巴了還講什麼？”
恬靜沒好氣地瞪了萊陽一眼，隨後籲口氣說：“坐沙發上聊吧……阿巴阿巴？”
“哎呦，這阿巴真乖！”
萊陽笑出了聲，牽着她的手坐到沙發上後，盤腿細聽。
“內部賬務指的是公司的真實財務，這是不對外公佈的，就算移交給第三方，也可能存在很大漏洞。更何況宇科是被吞併的，那它隱藏的爛賬就更不可能主動挑明，這就需要雲彬自己去消化，去查補。要只是簡單的查漏補缺還好，就怕對方刻意埋雷，那這就風險大了！……組織架構風險也是一個道理，宇科的新能源板塊有許多隱藏股東，雖說調查結果是正常，可宇科是在國內新能源板塊獨佔鰲頭的，這裡邊的股東肯定個個不簡單。但現在這種關鍵時候，這幫人太安靜了……這種感覺就像在森林中開了一槍，沒有任何鳥獸驚散，甚至連個迴音都沒有……你說詭異嗎？”
萊陽聽此，發出重重的鼻息道：“大概明白了，你是覺得吞併宇科有風險，尤其是最後拉扯的新能源板塊？可是，你爸爸難道沒意識到？他不覺得奇怪？”
恬靜嘆息一聲：“他意識到了，所以一些股東我爸爸都派人對接過了，他們也讓手下人傳達了意見，表示只要保證他們利益，主體是誰他們不在乎。所以我爸爸覺得是宇家倒臺了，這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錢賺就行。”
“那不就完了？既然老狐狸……額，你老爸都覺得沒問題，你的擔心是從何而來？”
“……宇博的禮物。”
“宇博的禮物？”
萊陽愣了幾秒後，忽然起身去臥室將吉他拿出來，問是這個嗎？
“是，這是宇博走的時候讓人送給我的，萊陽，你聽過這個品牌的故事嗎？”
“故事沒聽過，但GIBSON品牌我知道，世界吉他之首嘛，這款應該是萊斯·保羅系列的對吧？”
恬靜點點頭道：“這品牌最初的母公司，曾因收購另一家公司而差點破產，原因就出在我剛說過的那兩個問題。”
嘶~
萊陽倒吸口涼氣，久久佇立。
他目光在吉他上空置了好一會後，才下意識擡頭道：“你是覺得宇博在暗示你？所以……所以，你覺得你爸爸也掉入了宇家的陷阱？”
“我是這麼認爲的，畢竟魚死，網破。”
“那你爸爸意識不到？就算你沒有告訴他，他就沒有防範？”
恬靜閉上眼靠在沙發上，倦意地搖搖頭說：“他當然能意識到，也當然明白，但他不信他解決不了。這些年他經歷過好幾次這種吞併，已經麻木了，就像一個逢賭必贏的人，坐上牌桌，不管賭注多大他都不怕，因爲他不認爲自己會輸。”
“……”
萊陽聽着手指都有些打顫，真是做大事的人吶，這種膽量根本不是自己能理解的。
沉默片刻，萊陽將吉他放下，鬆口氣坐在沙發上說既然這樣，那她爲什麼不趕緊離開雲彬呢？
“畢竟是我爸爸……萊陽，我記得我給你說過，我爸爸對不起很多人，也對不起我媽媽，可他從小到大對我卻很好，除了婚姻這件事外……對我都很好，甚至比對小烈還好。”
恬靜睜眼眼睛，似水的眸子裡泛起微紅。
“而且，我媽媽在走之前跟我聊起過他，她說……她不再愛我爸爸了，但希望我，不要記恨他。”
恬靜抽了張紙，輕輕擦了擦眼角，吸吸鼻子看向萊陽。
“所以，我想着在新能源板塊未吞併前，對已吸收的做全面調查，拿出東西來說服董事會，讓他們認識到危險，從而將宇科拒之門外，或者獨立出去也好。然後，我對雲彬就再無牽掛……作爲女兒，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萊陽這下徹底明白了她最近在做的事。
不理解，但明白，畢竟血濃於水。
要是自己的老爸這麼折騰，估計自己也是一邊罵，一邊幫着善後。
想通後的萊陽，心情沒有變輕，反而更重了。
或許這就是恬靜不願說的原因吧，因爲說出來確實不能改變什麼，只會讓人內心掙扎，靈魂沉重。
財富是一條登雲梯，也是一條鐵鎖鏈，想通往更高，那慾望必然緊緊將靈魂捆綁。天空上的自由，是站在地上看到的，真要上了天，或許四面只有舉步維艱。
“那既然這是你的目標，爲何還要糾結去不去國外？”
萊陽忽然想到了這點，問完後恬靜解釋說，她主要目的不能擺在明面上，這樣股東們都會看穿，會適得其反。所以她需要正常工作，去帶着雲彬的技術人員和LT集團交流學習，也是做樣子，要讓股東們知道她在爲公司全心付出。
萊陽嘴巴張大，片刻後用手揉着太陽穴，頓感腦袋發累。
這個舉動讓恬靜有些緊張，她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感覺跟我在一起好麻煩呀？”
萊陽一怔，擡頭看出她的擔憂後，擠出笑容道：“是挺麻煩的，但我說了，我既然願意摘一朵花給你，就不怕荊棘刺手，更不怕香水有毒。”
她笑了，笑着說第二遍聽，還是覺得邏輯不通。
“但我喜歡沒有邏輯的你。”她又補充道。
萊陽咧嘴一笑，湊近她，牽起她的手問：“既然這樣，那就按你的計劃實施吧，我也聽你，乖乖等待，等着我們的美好明天。”
“你會一直等嗎？”
“會，等到海枯石爛，等到故事結尾，等到你給我生一個孩子！”
恬靜臉上竄起一抹緋紅，說了句討厭，隨後又小鳥依人道：“那…那我真要出國一陣子了？”
“阿巴阿巴阿巴……”
“別阿巴了，你說了要等的呦，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行、行吧！不過走之前能不能幫我完成一個心願清單？”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