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上空，兩道身影在空中縱橫交錯，時不時響起金石之聲，碰撞產生的音浪轟碎流雲，迴盪在天地之間。
“爹，怎麼樣了，誰贏了？”
張衛鞅努力仰着頭，運轉法眼，看着天上那兩道一青一金的身影，儘管只能看到些殘影，卻依舊目不轉睛。
陽神之下，都和他一般無二，唯有陽神，纔算是有看清兩人交手的資格。
但也只是勉強能看清，需要聚精會神，稍有大意就有可能錯過，因此不耐煩的張幹陽一巴掌打在兒子頭上。
“少廢話，自己看。”
望着九霄之上，那道以雷霆之勢壓着金光暴揍的青衣身影，張幹陽心中有着濃濃的自豪之感。
同時還有些感慨唏噓。
時間過得可真快呀，一轉眼，當年那個在鬼村中追着他拜師的少年，如今已成了傳說中的仙人。
天下無敵，比當年的老爺子還要威風。
他十分欣慰，也有些失落。
自己確實老了，已經幫不上太沖什麼忙了。
龍虎山不再是他的後盾，反而他成爲了龍虎山的依仗，有徒如此，人生無憾呀。
……
不知過了多久，隨着一聲轟鳴，一道身影從天穹墜落，速度快到甚至發出了音爆之聲，轟然砸在大地上。
好好的大興善寺，瞬間淪爲了一片廢墟。
一身影從廢墟中爬出，僧袍破碎，金身上到處都是拳印，嘴角流淌着一縷金色血液，眼神都有些迷離，哪裡還有半分聖佛的氣度？
一瞬間，長安城中傳來一片歡呼聲。
那是道門弟子的聲音。
在這場拳拳到肉的正面交鋒中，聖佛無疑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那邇婆娑寐聽到了那些煩人的歡呼聲，卻無暇理會，因爲他有點頭暈。
他被那可怕的拳頭砸得神智恍惚，實在想不明白，爲何自己明明有着地仙境的修爲，佛門金身也是名震三界的肉身神通，卻還是打不過？
對方的肉身爲何會如此可怕？
一道身影緩緩飄落，青衣獵獵，髮絲飛舞，眸中神采飛揚，眉心赤痕熠熠流光。
英武之氣幾乎是撲面而來。
李道玄打得酣暢淋漓，氣血在體內雄渾激盪，宛若雷鳴，從回到人間後便憋在心中那口惡氣，終於釋放了出來。
痛快！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這個聖佛是靈山的哪一位，又是如何逃出靈山的，但是沒關係，先把他打死，再搜魂就好。
他身上的秘密，應該很快就能揭開了。
“妖僧，像你這樣的人活着，纔是對靈山最大的侮辱！”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獲得這具金身的，但若貧道沒有猜錯，這應該不是你自己修來的金身吧。”
李道玄神色淡漠地望着他，宛如在看着一隻將死的螻蟻。
其實那邇婆娑寐的金身非常強，甚至不下於他玄功三轉的肉身，無論是慧禪的金身還是老乞丐的金身都不能與之相比。
他曾和老乞丐探討過佛門的金身之術，按照老乞丐的說法，這妖僧的金身論品級已在羅漢之上。
至於是菩薩還是佛陀，就不好說了。
但是這妖僧明顯還沒有完全掌控這具金身，或者說，他的佛法修爲還不足以煉化這具金身，以至於行動處頗多破綻，反應也總是慢上半拍。
如果遇到其他人，那邇婆娑寐完全可以仗着修爲直接碾壓，但他偏偏遇到了李道玄，這個修煉了八九玄功，又有着豐富戰鬥經驗的可怕敵人。
對身經百戰的李道玄來說，他的破綻實在是太多了。
“聖佛？我看是個小偷吧，你偷了誰的金身？讓我猜猜，你自稱阿難轉世，偷的應該就是他——”
“李道玄！！”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那邇婆娑寐的痛處，讓他碧色的瞳孔瞬間變得血紅，不再維持高僧姿態，發出了一聲怒吼。
李道玄神色一怔，恍惚間，似是聽到了一聲嘶鳴？
緊接着，那邇婆娑寐瘋狂地衝了上來，渾身金光大盛，似乎要燃盡精血爆發出最強一擊。
李道玄冷笑一聲，拳頭上繚繞雷霆，玄功運轉，砸向妖僧。
轟！
在拳頭剛剛觸碰到對方的那一瞬間，李道玄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爲那金身……竟然癟了下去！
下一刻，金身頭部豁然裂開一道縫隙，好似遺蛻般鑽出了一道身影，咬在了李道玄的手臂上。
那竟是一條有着斑斕花紋，似龍非龍的玄蛇！
它的毒牙鋒利無比，竟然輕易刺破了李道玄的皮膚，將大量的毒液注入其中。
恐怖的毒素瞬間侵入李道玄的四肢百骸，隨着翻騰的血液遊走全身，那不僅是繁衍到極致的劇毒，甚至還帶着一絲天地法則。
五濁惡世，天人五衰！
世有五濁，分別爲劫濁、衆生濁、命濁、煩惱濁和見濁，若被其侵擾，縱然是天人亦會五衰。
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這是神佛壽元將近時的表現，被稱爲天人五衰。
李道玄在被這毒素侵入後，明顯感覺到有些發昏，旺盛的氣血趨於沉寂，身上隱隱散發出了一種惡臭味。
他立刻察覺到了，小白和玉姐所中之毒，便和這蛇毒如出一轍。
號稱阿難尊者轉世的聖佛，其真身竟然是一條毒蛇？
不，不完全是毒蛇，因爲對方身上確實有着一種佛性，只不過顯得有些邪異扭曲。嗖！
毒素的注入只是一瞬間，電光火石間，那邇婆娑寐便遁回了金身之中，重新變成了那個氣度超然的白衣聖佛。
他望着面色隱隱發黑的李道玄，眼中露出一絲得意。
“李道玄，看來最後贏的人，還是我。”
李道玄靜靜望着他，身上的腐臭味越發濃郁，他卻鎮定自若，淡淡道：“原來這纔是你的真身，佛門天龍八部衆，大蟒蛇神。”
《維摩經略疏》卷二雲：“大蟒蛇神，亦稱摩侯羅伽，無足腹行神，受人酒肉悉入蟒腹。毀戒邪諂，多嗔少施，貪嗜酒肉，戒緩墮鬼神，多嗔蟲入其身而唼食之。”
可見此神雖是佛門天龍八部衆之一，卻性情暴虐，六根不淨，怪不得轉世後會成爲法海。
“爲何你沒有死在靈山，又爲何會偷了阿難尊者的金身？”
李道玄注視着他的金身，便是這具金身阻隔了他的天眼，否則一開始就能看出對方的真身。
他十分不解，阿難尊者乃是佛祖十大弟子之一，號稱多聞第一，神通廣大，佛祖曾預言他將會成佛，號爲山海慧自在通王佛。
換言之，阿難絕對稱得上是一尊準佛陀，而大蟒蛇神不過是天龍八部衆之一，最多也就是十八羅漢的水平。
怎麼可能偷走甚至奪舍了阿難的金身？
李道玄的這句話明顯再次刺激到了那邇婆娑寐，他勃然大怒，道：“李道玄，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那個瀟湘神女所中的毒不過是我故意稀釋的，目的不是要她死，而是想以她爲誘餌，試探你和那個青衣娘娘是否還在人間。”
“如今你體內的毒，可比她更烈十倍百倍，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天人五衰，身死道消！”
李道玄恍然大悟。
他曾以爲，妖僧派那個旱魃偷襲小白，是爲了引蛇出洞，把玉姐調離瀟湘，現在看來，他真正要引出的蛇，不是玉姐，而是自己和娘娘。
只不過自己和娘娘當時一個在天庭，一個在靈山，故而沒有中計。
這妖僧也不急，一直等了三年，才終於確定自己和娘娘都不在人間，再算算時間，玉姐應該已經中毒而亡了，他便派旱魃去攻破玉玄宮。
難怪那天旱魃只帶了一點人就敢去瀟湘，在見到長樂變化的玉姐時，第一反應是震驚，在疑惑她怎麼可能還活着。
一切似乎都能解釋通了，除了一點。
“妖僧，你把玉姐的人魂弄到哪裡去了？”
那邇婆娑寐愣了一下，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冷笑一聲道：“看來毒素已經侵入了你的腦中，說話都瘋瘋癲癲的。”
李道玄微微皺眉，他不知道？
是裝的還是真的？
“哼，李道玄，如果就這樣讓你死了，那未免也太可惜了，你這一身修爲，還有這具肉身，簡直就是舉世無雙的大藥！”
那邇婆娑寐突然露出一絲瘋狂的笑容。
“本來這個東西，我是要留給李世民的，但現在，我決定讓你先來享用。”
說罷他伸手一擡，大笑道：“李道玄，你聽好了，今日之長安，早已不是你的長安！”
轟隆！
長安城劇烈一顫，四聖大陣啓動，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獸飛出，糾纏在一起化爲一尊高約四丈的鼎爐，將李道玄籠罩進去。
轟！
朱雀神火在鼎下自動燃燒，青龍吐氣，白虎嘯風，玄武控溫，儼然是一尊舉世無雙的四聖寶鼎！
“哈哈哈，李道玄，你真以爲這些年我在長安什麼都沒做嗎？”
“你的四聖大陣，早就已經被我改造過了，貧僧今日便要用你的陣法，把你煉成仙丹，哈哈哈！”
這原是他爲李世民準備的，因爲李世民纔是長生仙丹的主藥，但現在他不介意先讓李道玄來‘享受’一下。
就算練不成長生仙丹，只要能將其肉身精華煉出，對他而言也絕對是一次饕餮大餐。
“救國師！”
“聖佛原來是妖！”
“大家一起出手呀！”
看着那些衝上來的道門弟子，那邇婆娑寐不屑地笑了一聲，而後盤膝打坐，雙手合十，開始誦經。
隨着經聲響起，一層層金光將大興善寺籠罩，也將那些道門弟子全部隔絕在外。
他微微一笑，望向丹爐的目光露出一絲火熱。
只需等上七七四十九個時辰，丹藥便成！
……
四聖鼎中。
李道玄停下了斡旋造化的大神通，不再淨化蛇毒，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
就在剛剛，在蛇毒和四聖鼎的壓迫下，他肉身中潛藏的先天太陰之氣竟然呼嘯而出，比平時的效率不知快了多少倍。
什麼玩意，這是要我當一次猴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