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當真厲害！”
東皇太一的嗓音從天邊傳來，依然是那般悠然自在，話語中卻帶着幾分譏諷，“不愧是能斬殺金尊的楊戩，尚未成聖就已然有無敵之姿，不枉那位大人三番五次將我等出世的時間因你而提前。”
楊戩冷哼一聲，卻也並未追趕。
東皇太一明顯是用了某種聖人境界的替死或者其他神通，而且已然回到了幽冥澗的入口。
楊戩雖有遁術，但乾坤遁法無法做到毫無徵兆出現在對方身周，對方有足夠的機會逃命。
殺東皇的機會只有剛纔，楊戩也把握住了，只是沒能真的奏效罷了。
不過，應該也讓對方付出了某種代價。
洪荒衆修士對這般眼花繚亂的情形看的有些不明所以，從東皇太一現身，到楊戩出現、絕殺東皇太一，再到東皇太一‘安然無恙’出現在北海深處……
這過程略微有些玄乎，當真讓人看的如墜雲霧。
“堂堂妖皇，廢話這麼多嗎？”
楊戩只是如此道了句，收起三尖兩刃槍，轉身走到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身後，垂目而立，與動手時的雷霆神威簡直判若兩人。
東皇太一沉默了一陣，站在北海深處眺望洪荒，而後輕輕一嘆。
“罷了，與你們說這些也是無用，既然我等亡者已然歸來，爾等生者何不離去？”
此話落下，東皇太乙化作一股股黑氣，轉眼沉入了北海之中，帶着陣陣呼嘯聲，漸漸消失不見。
天地再次安靜了下來，可一衆修士的道心，卻再無法安寧。
兩位聖人對視一眼，元始天尊也嘆了聲，嗓音出現在一衆修士心底。
“洪荒即將面臨大劫，此次大劫，自聖人至凡人，昆毛鱗羽、六道內外，但凡生靈盡在劫難中。強敵便在北海之下，雖強卻並非無法戰勝，須知冥冥之中自有一線生機，三日之後，我等也要爲無盡生靈，爭這一線生機。”
一衆修士齊聲高呼：“遵聖人法旨！”
無數修士對聖人做道揖，心底的不安減少了大半。
兩位聖人勉力衆修士幾句，而後便回了虛無縹緲之地，守在天道近側。
楊戩則在北海逗留了半日，尋不到大師伯的蹤跡，去找太乙真人等駐守此地的道門大佬打了個照面，才被聖人喊了回去。
現如今，讓楊戩再閉關，楊戩也沉不下心來。
對方已經明說了，幾次把計劃的時間提前，就是不想讓楊戩真的成勢。
那也可以簡單理解爲，楊戩只要有一絲機會衝擊至強境界，那個至強者就會直接殺上門來，將威脅直接扼殺。
此時，擺在楊戩面前只有兩條路。
第一條路，暫不參戰，讓洪荒諸位聖人去應對，自己繼續閉關參悟，看能否突破最後的一重極限，進而再嘗試能否雙法同時成聖。
這條路就是盤神當年所選擇的路，只是半途無法忍受至強者屠戮生靈，站出來與至強者決一死戰。
第二條路則是直接參戰，以戰養戰，不斷在大戰中尋求突破。
楊戩更偏向於第二種選擇，畢竟第一種選擇有太多不確定性，且避在大戰之外無法出力。
而且，楊戩自知，定無法像盤神那樣忍耐太久……
更何況，從此時的結果來看，當年的盤神確實是輸了。
至強者生，而盤神隕，這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當幾位聖人勸楊戩繼續閉關，等危機時自會喊他，楊戩當場搖頭拒絕。
“弟子就算再閉關，怕也難以衝破八九玄功最後的境界，”楊戩苦笑了聲，“此非弟子妄自菲薄，其實在混沌鍾枯坐萬載，已明自身之路。八九玄功第八重的極限之所在，並非枯坐便可領悟，也無任何脈絡可尋，那應當是極盡昇華，乃自身之飛躍。”
在座盡是聖人境，是洪荒最強的幾人，楊戩此言一出，自然都明白了楊戩所說之境界到底是何時。
那其實，那就是成聖的過程。
玉鼎真人道：“其實你不必給自己太多壓力，這本就不是你應當肩負之責任。”
“不錯，”通天教主苦笑了聲，“此戰就算敗了，歸根結底還是我與兩位兄長當年輕信潛鴻，以至於自廢道基，着了算計。”
“善，”老子閉目不語。
元始天尊目光頗有些欣慰的注視着楊戩，道：“你已經做的不錯了，三日之後，大戰將臨，若戰不可爲，你自珍重便是。”
楊戩苦笑道：“我說不出與洪荒共存亡這種話，但幾位師祖請放心便是，我定會全力以赴，盡力而爲。”
天炎道子輕笑了聲，“莫要說這些了，這不是未戰先敗了？倒不如多提些心，至強者萬一不講信用，說三日之後開戰，卻改成明日偷偷出兵打我們個措手不及，那可真就麻煩了。”
接引道人在旁輕輕頷首：“不錯，也當嚴密提防。”
“敢問接引聖人，佛門玄奘之事，可有結果了？”楊戩在旁問了一句。
接引沉吟幾聲，道：“玄奘魂魄被人動了手腳，我方纔親自出手查看，也無法尋到對方蛛絲馬跡。但此事與佛門未有太大關係，西遊被擾亂，佛門受創最深纔是。”
“當下需一致對外，”元始天尊道，“佛門也是洪荒之砥柱，稍後大戰之中也少不得出力。玄奘之事，應當是至強者的手下暗中所爲，莫因這般魑魅魍魎，而壞了洪荒之大計。”
楊戩無奈，只得低頭道：“弟子明白。”
“楊戩，你這幾日不要亂走動，就在天庭中等候。”通天教主道了句，“明後日，天庭會有祭天大典，玉帝將爲三界祈天禱告。”
祈天？
楊戩也是一愣，在旁有些納悶的眨眨眼。
大劫在前，玉帝祈天？朝誰祈禱？玉帝不就是人皇所拜的‘天’嗎？
玉鼎真人簡單解釋了兩句，是玉帝用這般儀式，引導天道之力加持在萬千大軍之上。
在天庭有正神之位、有仙職者，將代表天道出戰，所得天地之力加持最多；天兵天將乃是天庭之戰將，也是天道所認可的‘正規軍’，所得加持也不少。
而其餘參戰之修士，但凡一心爲洪荒，殺外敵、除邪魔，也會得天地之力庇護。
雖無法讓各修實力猛增，但也有逢凶化吉之氣運、庇護真身之功德，能讓己方戰力得到不小的提升。
這大概就是主場優勢。
天道，諸聖，洪荒生靈……
這次大劫，以上種種盡皆是應劫之人。
楊戩輕嘆了聲，見幾位聖人開始研究排兵佈陣，也就欠身做了個道揖，先行告退。
他匆匆趕回了玉泉山。
之前趕去北海時，他只是交代紫霞不要胡亂走動，並未對猴子說什麼，而他趕回來之後，卻只見紫霞在懸崖邊靜立出神，不見那猴子去了何處。
楊戩落在紫霞身旁，後者竟沒有被驚動，依然是在那眺望天邊的彩霞。
“咳。”
“呃，師父！”紫霞連忙收起那副有些憂鬱的表情，笑嘻嘻的喊了句師父，跑過來挽着楊戩的胳膊，“師父你去哪了！怎得突然就走了？”
“去打壞人了，那齊天大聖呢？”
“小師弟呀，他走了，”紫霞嘴角一撇，有些不以爲然的說了句，“師父你不讓我告訴他誰是菩提老祖，他本領又高我那麼多，我自然不敢阻攔他離開。”
走了？
楊戩神識搜查，卻已然沒了孫悟空的蹤跡。
走了……
“倒也好，”楊戩輕喃了聲，“他心中已然有了鬱結，若能渡過這一關，自當修爲有所精進，若度不過這一關……且隨他去吧，這天地等不到他長起來了。”
“師父，怎麼了嗎？”
“至強者派人來下戰書了，三日之後決戰，”楊戩看着紫霞，目光之中帶着淡淡溫柔，道一句：“我送你去心珂那，稍後便是大戰，你也不可由着性子胡鬧了。”
“哦！”紫霞有點不滿的答應了一聲，踮了踮腳，對楊戩甜甜的一笑，“師父，你一定能戰敗所有強敵！”
“哪來的自信，借師父一點如何？”楊戩輕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剛要駕雲而起，卻扭頭看向了金霞洞，和洞前那一池蓮花。
今日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來此地。
遙想當年匆匆歲月，他還是個少年時，曾在此地修習玄功入門，聽師父講述洪荒天地、種種見聞。
如今一晃，彷彿從清晨到了日暮時分。
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天地之間也沒有永不退場的角色，就算是這天地，也會迎來它的終焉。
那，什麼纔是不變的？
楊戩閉目感受了一陣，隨後又啞然失笑，轉身離開了山頭，飛出了玉鼎真人當年佈置的大陣，從那個無比繁盛的仙宗後山路過，朝着天外而去。
追求長生，追求聖人境，追求至強境，追求真正的不死，其實就是在追求一個不變的過程。
而這個不變，卻違背了生靈最根本的意義……
當年渡彼之所以對自己的摯友拔刀，便是因永恆神王走到了不變的盡頭，建立了永不變更的永恆神國……
不變；
不動。
漸漸的，楊戩心思活泛了些，心中泛起少許感悟，卻是與八九玄功沒什麼關聯。
八九玄功所追求的境界，其實也是‘不變’之道。
若自身維持不變，自然萬法不侵。
楊戩此時有所感悟的，卻是與‘疊力’神通一脈相承的那股奇怪道韻，那道韻似有似無，虛無縹緲，但此時，卻第一次讓楊戩且實感覺到了它的存在。
然而，楊戩感覺到了它的存在，也明白了這條大道之高深莫測。
若想探尋、修行此道，非聖人境開始起步不可。
這……
只能說，不愧爲渡彼。
搖頭輕笑了幾聲，一旁紫霞剛要問師父怎麼了，兩人卻已經撞入混沌海中。
一排排氣勢恢宏的靈族大軍出現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