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回府就感覺到府裡的氣氛有些詭譎,下人們一個個都噤若寒蟬,說話做事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看來鈕鈷祿氏的情況遠遠不止魏珠所說的那麼簡單啊!
去到鈕鈷祿氏的院子,這裡的氣氛就要好得多了,雖然以烏喇那拉氏爲首的女人們一個個臉上都滿是悲痛和同情,可是胤禛卻是能感覺到,掩藏在這之下的興奮。
看到胤禛回來,衆人眼中的幸災樂禍都很好的收斂了起來,烏喇那拉氏上前試了試眼角,“爺您回來了,鈕鈷祿妹妹在午時三刻生下了一位小阿哥。恐怕是小阿哥身體太好了些,足足有十斤四兩重,在孃胎裡被憋得狠了,可憐見的,生下來身上臉上的皮膚都有着很多的淤青。鐘太醫說小阿哥年紀小,也不好用藥,怕傷了小阿哥的身子。可若是不用藥,等着小阿哥自然自己恢復,恐怕將來會留下一些斑痕。妾身們也拿捏不準,爺您覺得呢?”
“先把孩子抱過來爺看看。”
產婆在一旁發着抖,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過來,解開了襁褓。
胤禛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孩子長得很胖,手上腿上都長着藕節,也正是因爲胖,上面有着明顯的淤青痕跡,這裡一塊那裡一片的,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臉上也有着幾塊或大或小的淤痕。不止如此,那孩子的腦袋明顯的要比身子大上一圈,雖然不會讓人覺得很畸形,卻到底是有些怪異的。
鈕鈷祿氏怎麼生下這麼個醜陋的東西來!
胤禛瞬間就對鈕鈷祿氏不滿起來。他和烏喇那拉氏所生的弘暉模樣俊朗,李氏所出的三個兒子也是好相貌,更別提他和黛玉所生的三個小阿哥,那更是他的驕傲!因此,胤禛想都不想的就把一切的責任都算在了鈕鈷祿氏身上。他的血脈是好的,奈何鈕鈷祿氏這塊田太過差勁,瘦田種不出好莊稼來。
看到胤禛眼底明顯的厭惡,烏喇那拉氏和佟佳氏都在心裡暗樂。
胤禛問:“鈕鈷祿氏現在如何了?”
烏喇那拉氏輕嘆道:“鈕鈷祿妹妹這次生產遭了大罪,剛生產完就暈了過去。鐘太醫說,鈕鈷祿妹妹這回元氣大傷,今後怕是都不能生育了。”烏喇那拉氏心道,也算是鈕鈷祿氏的運氣,如果不是生下這麼個怪胎,如果不是今後都無法生育,她怕是要忍不住動手了,算她運氣好,撿了一條命。
胤禛沉吟片刻,問鐘太醫:“小阿哥如果用藥,能不能將身上和臉上的淤痕去掉?對身體有什麼影響沒有?”
鐘太醫道:“若是小心用藥,還是有可能將小阿哥身上的淤痕去掉的,不過小阿哥年紀太小,現在就用藥的話,恐怕會將身子拖垮,容易夭折,就算活下來,怕也是體弱多病的。”
佟佳氏一旁哽咽道:“鈕鈷祿妹妹好容易才生下這麼個小阿哥來,往後又再不能生養,若是小阿哥有個萬一,不是要了她的命麼?妾身覺得這淤痕不去也罷,咱們愛新覺羅家的阿哥也不靠着那張臉吃飯,更不愁娶不到媳婦,和命比起來,這一點面容上的缺陷又算得了什麼呢?”
佟佳氏說這一段話可不是好心,嘴上說得好聽想要保小阿哥一命,實際上卻是想要讓鈕鈷祿氏天天面對着這樣一個可以說是“毀容”的兒子。皇家,毀容的阿哥可是沒有繼承權的,既然沒有了繼承權,那自然是對她沒有任何的威脅了。相反,如果兒子死了,對於鈕鈷祿氏來說也就是一時的痛苦,然而有個毀容的兒子,卻是能讓她長時間的被人蔑視羞辱。兩相比較,佟佳氏自然是選擇了更能讓鈕鈷祿氏難受的一種方式。
胤禛看向烏喇那拉氏,“福晉認爲呢?”
烏喇那拉氏說:“佟妹妹說的也在理,好死不如賴活着,小阿哥雖然身上有疾,到底是鈕鈷祿妹妹此生唯一的血脈,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讓鈕鈷祿妹妹怎麼活?”
胤禛點點頭,柔聲問黛玉:“你怎麼想?”胤禛此次放任佟佳氏對付鈕鈷祿氏,爲的就是懲罰鈕鈷祿氏當年算計弘昊一事,自然是以黛玉的意見爲主了。
黛玉想了想,說:“小阿哥到底是鈕鈷祿格格所出,咱們要是就這樣爲她做了決定,將來不管如何,恐怕鈕鈷祿格格多少都會對爺還有福晉心生埋怨,不如等她醒來後讓她自己選擇。爺,福晉,你們以爲如何?”
烏喇那拉氏眼神一亮,說實話,這兩個選擇不管最後定下哪一種,對於鈕鈷祿氏來說都是一場折磨,如果這事是由她自己決定的,那麼將來不管如何都是自食惡果,就是想要埋怨也找不到人,讓鈕鈷祿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樣的好事她怎麼可能不支持呢?
烏喇那拉氏笑道:“還是林妹妹考慮得周全,小阿哥是鈕鈷祿妹妹拼死拼活才生出來的,確實是應該由她來決定。爺,您覺得呢?”
胤禛最後拍了板,“那就等鈕鈷祿氏醒了再問她的意見吧。”
傍晚的時候,鈕鈷祿氏醒了過來,看到小阿哥的第一眼她就尖叫起來,“這不是我的兒子,這怎麼可能是我的兒子?不!這絕對不是我生的!我的小阿哥呢,你們把我的小阿哥抱到哪裡去了?”
早就挑選好的奶孃面無表情的抱着孩子,她怎麼就這麼倒黴,原以爲是個好差事,如今可好,這小阿哥生得如此醜陋,以後怎麼的也不可能有什麼好的前途,她要是和這小阿哥綁在一起,怕是難有出頭之日,還不如早早的離了這裡。
這樣想着,奶孃就笑了起來,“格格說的是什麼話?您生產的時候,那麼多產婆和丫頭們都看着呢,外面又有福晉和兩位側福晉坐鎮,衆目睽睽之下,怎麼可能出現狸貓換太子的事來?格格您真是多慮了,小阿哥確實是您的孩子。”
“你胡說!狗奴才,給我滾出去!”
奶孃擡了擡下巴,“奴婢是福晉給小阿哥挑選的奶孃,又沒有做出任何對小阿哥不利的事情,格格您不能隨意就撤掉奴婢。”
鈕鈷祿氏氣樂了:“呵,春燕,這個賤婢對小阿哥如何,你來說說。”
“是。”春燕瞅了那奶孃一眼,淡淡道:“姚嬤嬤伺候小阿哥的時候重手重腳的,而且神情頗不耐煩,奴婢認爲姚嬤嬤這個奶孃當得一點也不負責,應當撤了。”
“哈,聽到了嗎?趕緊給我滾!”
姚嬤嬤羞怒不已的放下小阿哥跑了出去,走遠了才漸漸緩下腳步,遠遠的朝鈕鈷祿氏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得意的笑了。
趕走了姚嬤嬤,鈕鈷祿氏嫌惡的看了一眼放在牀邊的嬰兒,緊張的問春燕,“春燕你說,這真是我生出來的?”
春燕眸色暗了暗,“奴婢不敢欺瞞主子,太醫說小阿哥身子太大了,在生產的過程中受到了擠壓,因此才形成了這麼多的淤痕。”
鈕鈷祿氏鬆了口氣,“原來是淤痕不是胎記啊!”只要不是胎記就好,如果是胎記,這麼多、這麼大片、並且臉上都有不少,這樣的模樣往後可是不能繼承爵位的。是淤痕就好,淤痕總是會消掉的。
春燕遲疑了一下,忐忑的說:“鐘太醫還說了,小阿哥現在年紀小,如果不用藥,光靠自身的能力短時間很難活血化瘀,如果時間拖得久了,恐怕淤痕只會減淡不會完全消失。”
鈕鈷祿氏心裡一緊,“那讓太醫趕緊用藥啊!”
春燕道:“可是太醫說,小阿哥這麼點子大,如果現在就用藥的話,怕是會對身體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很可能會導致小阿哥夭折,就算能保住命,恐怕也只能像大阿哥那樣傷了底子。”
“不,不會的……”鈕鈷祿氏簡直就不敢相信,她拼了命生下來的竟然是這麼個不管如何都與爵位無緣的東西。
鈕鈷祿氏咬咬牙,“治!體弱就體弱,總比頂着個毀容的臉要好!”體弱一點最多就是無法繼承爵位罷了,她再生也就是了。可是毀容的話,每天對着這樣一張臉,爺哪裡還有心情來寵幸她?
成嬪當初進宮的時候就封了嬪,可是直到現在還是個嬪位,而且還是完全不受寵的嬪妃。爲什麼?不就是因爲她所生的七阿哥身有足疾嗎?有了七阿哥的前車之鑑,萬歲爺怎麼可能再臨幸她?萬一再生出一個殘廢來,豈不是打萬歲爺的臉?
所以,鈕鈷祿氏絕不容許自己的孩子盯着一張毀容的臉,讓衆人嘲笑。
春燕早就猜到了鈕鈷祿氏會這樣說,對於鈕鈷祿氏的性格她豈有不清楚的?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她是什麼都可以捨棄的。可惜這次恐怕是不能讓她如願了,春燕低垂的頭掩住了眼底的幸災樂禍和嘴角的弧度。
她驚慌道:“主子可要想清楚啊,如果治的話,很有可能讓小阿哥夭折的啊!鐘太醫說了,主子這次生產元氣大傷,以後怕是再難有孕了!”
“什麼?”
鈕鈷祿氏翻了個白眼,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