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小步閒碎地走回難民村,在荒廢的小破屋前看見村中幾個小孩每個人拿着燒着的柴火在村裡跑着。
“孃親說不能玩火!”寧兒上前說道。
那幾個小孩都比寧兒年長,且都是男孩,見寧兒對自己說教,一個大點的男孩便不樂意了,走到寧兒跟前,大聲道:“我們就玩火,怎麼了?”
“孃親說玩火不好。”寧兒一邊說着,趕緊將信封和小花藏在身後。
那男孩子向來淘氣,又仗着自己年紀大有些橫,見寧兒藏起東西,便伸手去奪。
“什麼東西,快拿出來!”男孩喝道。
“不可以給你!”
寧兒被男孩追着跑,跑來跑去竟跑進了那個關着許相夢和柳夏青的小破屋。寧兒被堵在院子裡,無路可逃。
“快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我就用火燒你屁股。”男孩威脅寧兒道。
見寧兒死死揣着信封和野花不放,男孩心裡一氣,便假裝着用燃火棍嚇唬寧兒,豈料男孩一個不留神往前摔了一跤,火棍往前脫手飛出,越過過寧兒的頭頂竟砸中了破屋。
寧兒嚇得一屁股坐地上哭了起來,男孩子疼了半天才爬起來,卻見寧兒後方的屋子火勢正在蔓延。
“啊!着火了,着火了!”男孩子喊叫着跑出院子,其他幾個孩子也喊叫着四散開了。
寧兒哭得太激動,便沒注意男孩子們跑開時的喊叫,一直坐着哭。直到寧兒的哭聲傳進了隔壁大院的李君儷耳中。
李君儷走出屋子一看,寧兒身後的火光已燃透了整面木牆。
“火!”
李君儷不假思索地跑進那院子抱走了寧兒,可他手中的花和信封卻落在那兒了。
“寧兒沒事吧?”李君儷撫慰着寧兒。
“唐哥哥讓我交給夜師爺的信,還有我要送給知縣大哥哥的花兒!”寧兒哭着說道。
“知縣大哥哥!”
寧兒這一提起才讓李君儷想起來,這屋中可還藏着許相夢和柳夏青呢!
“着火了,救火呀!”李君儷大喊出來。
河邊的唐公子和夜央很快便注意到了難民村方向的火光和煙氣,二人心裡都有不祥的預感,便不約而同跑回難民村。
村中的婦人在孩童和李君儷此起彼伏的呼救聲中都趕了來,難民村中沒有可用的井,家家戶戶端來家中瓢盆的存水滅火,火勢卻絲毫沒有減弱,而是蔓延到了整個屋子表面。
屋中二人醒醒睡睡了一天,這會兒終於被沖鼻的濃煙嗆醒了。
四面全是熊熊火焰和濃濃塵煙,二人知道是屋子着了火,便奮力掙扎着,卻因腿腳被束縛無法掙脫。
夜央和唐公子趕到之時,屋子已燒塌幾處,衆人都認爲這只是無人居住的廢屋,李君儷此刻也是緊張得完全不知如何解釋。
“大人!”夜央心裡一急便往屋子衝去,毫無顧忌地破門而去。
火燃燒着房屋繼續崩塌,柳夏青已經被菸灰蒙暈了。許相夢在幾近絕望那一刻看見了夜央衝進來。
那個夜央,那冷峻的臉上刻下緊張恐懼,深鎖的眉頭,額上的汗滴,目光只落在許相夢身上。
“大人!”
許相夢同樣是萬分緊張的神情,她眼神瞥了瞥身邊暈過去的柳夏青,示意夜央先將她救出去。
“可是……”
許相夢堅定的目光卻讓夜央將話嚥了回去,他抱起柳夏青便跑出了火場。
院中人看到夜央從大火中抱出柳夏青這一幕都是驚訝不已。夜央將柳夏青放下,身後卻傳來“哄”地塌落之聲。
夜央揪緊了心轉身,正前方的牆已坍塌一半,大門也已被堵死。
“知縣大人!”
唐公子本想衝去火場,卻不料李君儷看見這一幕竟嚇暈倒在他懷裡。
夜央再次竄進窗戶衝去火場,身體多處擦過燃着的木塊。許相夢依舊苦苦掙扎着,氣息已有些欠缺。
院中人夜央如此急迫,又見被救出的柳夏青,認出她是那日與許相夢一同前來的女子,便有人猜測會否許相夢還在裡頭。
婦人們自發地提着桶去河邊提水,孩童們也不懈怠,能幫忙便盡其所能。
夜央在濃煙中才尋見許相夢所在,屋上樑竟折斷朝許相夢咋了去。眼前一片模糊,許相夢彷彿看見一根火柱朝自己砸來。
生死之際,夜央突然跳了過來,整個人蓋在許相夢身上,火樑便重重砸上夜央的背,一陣滾燙火熱瞬間燎盡他的衣物,背上痛不堪言。
“夜……師爺……”許相夢心裡念道,她雙眼早被煙霧迷了看不清,此刻卻清晰地看見了夜央。
夜央身上的痛楚早已讓他失去了幾乎所有的力氣,可他依舊拼盡最後一絲撐着,只爲不讓火樑傷着許相夢。
那一刻的夜央纔是許相夢從未見過的,孤注一擲,奮力保護自己。
“大人……”
夜央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扯開了自己捆在許相夢手腕上的麻繩中關鍵的繩頭,便無力癱倒在許相夢身上。
許相夢驀地回神,不知何來的一股神機力,竟一把將燒的滾燙的火樑推離夜央身上。明明嚴重灼傷的手心,她卻絲毫不覺疼痛。
許相夢扯下嘴上的布條,已是被煙氣所傷而完全沙啞的喉嚨,她的呼喊這般撕心裂肺。
“夜師爺!”
許相夢這一嘶喊竟然奏效,夜央稍稍從地上撐起,許相夢正是淚眼朦朧的樣子,夜央竟情不自禁,微顫着手擦去她眼角的淚,進而輕吻上她的雙脣。
這一刻,彷彿二人都忘了火焰,忘了疼痛,也忘了彼此和自己,只是吻得動情,吻得忘情。
村民們都沒放棄,一心火急地擡水去滅火,可遠水終究救不了近火。火焰肆無忌憚,燃得洶涌,終究,上天看不下去了它的狂傲,烏雲層層捲來,片刻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恰在那一刻,成城帶着一隊護衛來封鎖了難民村。
雨越下越大,再猛烈的火焰也是一瞬熄滅。村民們幫着搬開烈火之中燃燒坍塌的破屋殘骸。
看到許相夢和夜央的那一刻,許相夢是幾近暈厥,夜央更是傷重昏迷。
“知縣大人,夜師爺!”
讓衆人不解的是,發現二人是,他們緊牽着彼此的手,費了好大力氣纔將他們二人分開。
楊宅內,楊景佑自淋了一夜雨後便臥病在牀,神識模糊。他聽見窗外飄來的雨聲,不禁產生了幻覺:許相夢穿着那身淺藍裙裳,撐着傘在雨中,焦急的張望四周,尋找着自己。
今夜的雨下得比前兩日都大,也持續得更久。
清晨的柳宅,柳夏青迷迷糊糊地醒來,小蘿守着她一夜,哭的眼睛都紅了。
“小姐,你終於醒來!”小蘿哭喊道。
柳夏青扶着沉重的腦袋,眼前漸漸清晰了,也看見了小蘿,便問:“小蘿,這是哪兒呀?”
“這是小姐您的房間呀!小姐您已經睡了一夜了,還好醒過來了!”
柳夏青腦子裡昨日的記憶一幕幕浮現,追蹤許相夢,進到難民村,一直到被人用匕首架着脖子,最後就是熊熊大火和濃濃煙塵。
“呀!”柳夏青乍地驚恐一聲,用手摸着自己的臉,無比慌張地問道:“小蘿,我的臉還好?有沒有燒傷,有沒有毀容,眉毛還在嗎?快給我拿鏡子來!”
“小姐你別慌,您沒毀容,眉毛也還在!”小蘿趕緊撫慰柳夏青道。
柳夏青摸遍了額頭,眉毛,鼻子,臉頰,嘴脣和耳朵,這才放心自己沒有在大火中缺了什麼。
“太好了!”柳夏青松了一口氣道,突然纔想起和自己同在火場的許相夢,便趕緊問小蘿:“那知縣大人呢?”
“知縣大人也沒事,只是傷的比小姐您重些,不知道醒來沒有。”小蘿回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放的火?又是誰救了我呀?”柳夏青驚心未定道。
“小蘿不知道,昨夜衙門的捕快送您回來,老爺夫人和可都嚇壞了,根本沒來得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蘿心有餘悸地回答道。
另一頭縣衙裡,許相夢漸漸睡淺了,夢裡那座破屋燃起烈焰,她站在院中,看着大火瀰漫上漆黑的夜空。牆壁塌落,她又看見大火之間的夜央,火焰爬上他的身體,將他全身掩住,又將他燃盡。
“夜師爺!”夢中許相夢嘶吼着,卻絲毫不能移動,只能眼睜睜看着夜央在一片火紅之中消盡。
“夜師爺!”許相夢喊叫着醒來,沙啞的聲音一臉的冷汗。
“大人!”金勁聽到聲音便破門而去。
除了手掌心,許相夢肢體並沒在火裡受傷,只是被綁得有些麻,睡得有些發軟。她沒意識到掌心的上,一把撐在牀上下牀,卻受疼跌倒在地。
“大人你怎麼起了,還摔倒了?”金勁忙跑來扶起許相夢。
“夜師爺呢?”許相夢強忍着疼痛問道。
“夜師爺在他房裡呢,他沒事,大人您會牀上休息吧!”金勁說着想扶許相夢迴去牀上。
“不,夜師爺爲了救我被火樑砸到,他怎麼可能沒事,我要去看他!”許相夢一把推開金勁跑出房間。
“大人,大人!”金勁喊而無用。
許相夢衝出院子,腦子除了夜央便無其他。不過院子與院子的距離,許相夢心裡卻像跑了千里萬里之遠,過了萬年千年的時間。
許相夢“啪”聲推開房門跑進去,夜央趴躺在牀上,許相夢走近,彷彿腳下拖着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夜央的氣息如此微弱,臉色比平時更冷更白。望着眼前這樣的夜央,許相夢心裡一抽動,身子一軟竟跪倒在牀邊。
“夜師爺……”許相夢出聲像是撕扯開咽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