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蓉蓉直愣愣地坐在自己的房間。桌上的春筍絲毫沒有動過。琴月和其他的婢女這會兒不知道又跑去了哪裡,她在黑夜中瞪大自己的雙眼,就是睡不着。
曹夫人說得沒錯,這裡很寧靜,沒有半點風聲。
她聽到滴滴嗒嗒的聲響,然而仔細聆聽,發現那是自己的心跳聲。爲何,自己會有這種錯覺。似曾相識之感,她不要這種感覺。瞬間,陰霾籠罩過來,壓得她透不過氣。
倏然,她立刻站起來,走到門邊伸手推開房門。
外面的涼風嗖嗖,寒意正濃。
曹蓉蓉吐了一口氣,朝着高煒的房間走去。
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她的心沉甸甸地落下,呼吸也變得緊促。
高煒的房間異常的平靜,有兩個人影先探了進去,忽然從他們身後又走出來一個黑影,那人拔出刀對着他們小聲嘀咕:“皇上的首級,我來取。”
其他兩人自然不樂意了,他們有誰不想邀功?
黑影顯然拗不過他們。於是乾脆越過他們拿起刀朝着高煒的牀上刺下去。一刀一刀,彷彿那刺的不是人,而是一場夢,一場沒有完結的噩夢,一次又一次地撞擊着她的心。
她終於能刺殺他了,爲了某一個人。
“啊——”與此同時,曹蓉蓉推門走進來,看見那三個人圍着高煒的牀,不禁捂嘴尖叫。
其中一個人影正準備跑過去殺了曹蓉蓉,卻被趕來的人攔住。人影儼然不會再聽從她的話,而是推開她,堅持要殺了曹蓉蓉。
“蓉蓉,快跑。”有人叫住她的名字,曹蓉蓉一怔,盯着蒙面的人。
三個蒙面人紛紛糾纏起來,曹蓉蓉踉蹌後退幾步,看着他們的糾纏,她也忘了逃跑。
“蓉蓉,快走。”女人的聲音依然很擔憂。
“哼,哪裡跑。”猝然間,從客棧樓下傳出更加冷厲的咆哮,頓時,整個客棧變得通亮起來,一羣羣侍衛們全都向客棧裡面涌進來,更甚是奔上來圍攻着三個蒙面的刺客。他們雖然自保着拼命掙扎,可是最後還是寡不敵衆,全都被拿下。
曹蓉蓉慌慌張張地越過侍衛。從樓上跑下來,看着高煒站在將領之前,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自己。
她微啓紅脣,幽幽地說:“臣妾…”
“你什麼都不必說了。”高煒冷峻的側面像一道牆壁,將他們隔得越來越遠。
“不。”曹蓉蓉咬着脣,哽咽說道:“皇上,臣妾並不知道。”
“你不知道?”高煒投來一雙肅殺的眸光,惡聲質問:“你是曹蓉蓉,也是曹素素的姐姐,更是曹祖庭的家人,你以爲殺了趙公公,朕就不會知道你是誰?”
曹蓉蓉倒抽冷氣,辯解道:“臣妾沒有想過要欺騙皇上,只是臣妾不想皇上誤會。”
高煒走近一步,說道:“朕要不是念在你曾經捨命護駕的份上,早就將你打入冷宮了。”
曹蓉蓉一屁股癱在地上,喪氣地垂首。
“高煒。”束手就擒的客棧老闆娘大喝一聲:“要殺要刮,一句話,不要婆婆媽**。”
侍衛們讓出一條道給皇上,只見高煒大步登上樓,朝着那三人逼近。
高煒蹲下來。伸手扯下老闆娘的蒙面,一雙銳利的眼神像一把利刀深深刺入高煒的眼眶中,這樣的仇恨彷彿是結下了幾生幾世。
“你究竟是誰?”高煒冷冷地問道。
玉胭脂帶着皮具,現在仍然是曹夫人的面容。
她歪着腦袋,嗤笑地說道:“狗皇帝,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語畢,玉胭脂就準備英勇就義咬舌自盡,誰知高煒比她快了一步,立刻捏住她的下顎,命人塞入大把絲巾。
“哼,朕不會這麼快就了結你。”高煒站起來,斜睨着說:“朕喜歡玩這種遊戲,因爲夠刺激。”
“來人。”高煒冷喝一聲。
“在。”
“將他們通通帶下去。”高煒威嚴地命令道,眼角掃到曹蓉蓉,於是對着戰戰兢兢的宮女喝道:“還不將曹昭儀送進房間?”
“遵旨。”琴月等人立刻攙扶着一臉茫然的曹蓉蓉上了樓。
***
虛驚一場的鬧劇還沒有拉開帷幕就結束了,高煒訕訕地走進房,叮囑所有人全都在外面待命。然則,他進房後又立刻打開了窗戶,薛孤從窗戶中飛進來。半跪着說道:“微臣檢查過了,四周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高煒認真地點了點頭,尋思說道:“這不過是頭陣,一個女流之輩,兩個三流的殺手,哼,就想殺朕?不會那麼簡單的。”說着,高煒又踱着腳步,思索着說:“他們在試探。”
“皇上,現在我們暴露了身份,恐怕對您不利。”薛孤猶豫着說。
“不錯。他們在試探我們,想了解我們究竟知道他們多少。”高煒坐在牀沿邊,冷靜地分析道:“也罷,他們在暗,這是佔了優勢。不過朕不會怕,有些人朕心中有數。”
“那曹昭儀?”薛孤問道。不管怎麼說曹蓉蓉都是素素的姐姐,他知道這點身份後便產生了顧慮。
高煒似有爲難之色,片刻之後才緩慢說道:“曹昭儀或許跟素素一樣,都是一顆棋子。其實朕早就不會怪罪他們了。”
薛孤猛然擡起頭,凝視着高煒的背影,面容露出百感交集。
“不過。”高煒又轉身,說道:“那個老闆娘爲何要護着曹昭儀?而且只有曹昭儀的飯菜裡面沒有毒藥。這一點不能不懷疑。”
“皇上,其實微臣以爲這不過是巧合。”薛孤說道。
“不。”高煒眯着眼,嚴厲地說道:“最後,老闆娘還叫曹昭儀先跑,似乎從這一點看出,他們應該就認識,並且一定大有文章。”
“皇上…”薛孤還想求情。
“你不用再說了。”高煒揮了揮手,固執地說:“現在朕的身邊誰都不能相信,除了你朕要一個一個地審查。”
薛孤失望地吁了一口氣,又很快恢復正色,皇上說得對,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更不能掉以輕心。這不過是個開始。恐怕現在他們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順藤摸瓜,找出幕後黑手,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到時候曹昭儀纔會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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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佑憐連夜趕來靈璧崖,下了馬車仍然覺得暈暈乎乎。蟬兒小心地攙扶着她,放眼望去,碧峰刺天,峭崖壁立。收起欣賞的心思,馮佑憐整裝說道:“爲何這裡這麼安靜啊?”
蟬兒也環視四周,驚奇地說道:“雖然沒有見過皇上狩獵是怎樣。但是應該也不至於這麼靜悄悄吧。主子,您看,那崖上面呢就是皇上的狩獵場,只要我們混進去就好了。”
“那我們該如何進去?”馮佑憐再往自己身後眺望,崖下一片雲霧遮滿,也不知有多少丈深。而前方處在更高的地方便是狩獵場,三面樹叢,另一邊就是懸崖,這讓他們如何進入?
“你是馮美人,想進去那還不簡單?”蟬兒笑着說。
“蟬兒,你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怎麼能泄露?”馮佑憐說道:“我看我們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吧。”
蟬兒牽着馮佑憐小心翼翼地走在半山腰的路上,但是除了梯田,就只能見到一些農舍,馮佑憐深呼吸,感受到與宮裡不一樣的茶香,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過些時候是梅雨季節了,大家估計都忙着播種,看着他們一對對地夫妻勞作,馮佑憐不禁產生羨慕之心。
她也又想起孃的話,白雲浮萍。她笑着看了看天空,想一想就覺得欣慰。如果這個時候身邊的人是皇上,那該多好啊!
田間的小孩童奔走期間,好不熱鬧。馮佑憐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微微凸起了,她喜悅地笑道:“蟬兒。”
“呃?”蟬兒回首天真地問道:“主子,有什麼事兒嗎?”
“不知道爲何,我現在特別想念皇上。”馮佑憐嬌羞着說:“你看,我的肚子都有些隆起了,如果皇上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開心的。”
蟬兒微笑着摸了摸馮佑憐的肚子,高興地說:“是啊,奴婢也感受到了。看來這一次馮主子出來是對了,到時候給皇上一個驚喜,皇上一定開心得不得了,就會什麼話都聽主子的了。”
“我也不需要皇上什麼都聽我的,只要他肯跟我回宮就行。”馮佑憐說道:“反正到現在我的心還一直七上八下的。”
蟬兒安慰着說:“算了。我們都到了這兒,就不要想太多,先找戶人家問問情況吧。”
馮佑憐微微展露笑靨,除卻心裡的擔憂,她還是很想好好在這裡遊玩一番的。
***
胡太后的輦車剛要穿過宣殿,就被皇后娘娘安插在宮門口的人羣攔住。小琪正怒斥這羣守衛的時候,只見那皇后娘娘風塵僕僕地趕來,胡太后從輦車上走下來,慍怒地質問:“皇后,你這是要做什麼?”
皇后娘娘撇了撇嘴,冷笑一聲,說道:“太后,本宮這是來送行的。”哼,我恨不得給你送葬。
胡太后聽出皇后之意絕非善意,於是扭頭說:“哀家不過是去寺廟還願,有什麼好送的?”
皇后娘娘故意走近輦車,對着車簾笑道:“哦,本宮聽說還有馮美人一道前去,就想着過來看看…”說着,皇后娘娘伸出手想掀開車簾。
“皇后。”好在胡太后立刻大聲制止,皇后娘娘的手停在半空中,瞬間,雙方人羣蓄勢待發,小琪屏住呼吸彷彿心在這一刻就要跳出來了。不過,皇后娘娘只是淡然一笑,轉過身來對着胡太后說道:“本宮就是關心一下馮美人,看看有什麼需要的。”
胡太后強作鎮定,咬牙切齒地說道:“多謝皇后關心了,哀家會一路陪着她。”說完,胡太后便越過皇后娘娘重新走上輦車。小琪將車簾仔細地放好,不透一絲縫隙,因爲那裡面除了胡太后根本沒有什麼馮美人。
這一點,皇后娘娘當然心知。
她佇立在宮門口,看着漸行漸遠的輦車,心中也吁了一口氣。上演這一齣戲,不過是爲了以後脫身,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馮佑憐跟着胡太后的馬車去了妙勝寺。而外面那個橫屍的女人是誰?哼,愛是誰就是誰!這一次她下定決定,非除之而後快。
***
蟬兒一連問了幾家,都說沒有什麼皇上的隊伍過來狩獵。可是皇上以往不都是來了靈璧崖狩獵場的嗎?蟬兒和馮佑憐都有些灰心了,於是他們趁着天色尚早,找了一戶比較乾淨的人家住下。
這戶人家是一對年邁的夫婦,男的是樵夫,雖然年歲有些大了,可是身體一直都很健康;妻子就在家織布,沒事的時候還能賣上一些閒錢。與他們攀談之後,方纔瞭解,他們其實原本有兒有女,只可惜兒子死在了戰場,女兒也嫁得太遠,於是就只剩下他們二個人居住在此。
不過欣慰的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先皇和皇上都喜歡來靈璧崖狩獵,至少她們知道他們沒有找錯地方。
馮佑憐看着蟬兒整理房間,於是笑道:“其實沒有進宮前,我都是住這樣的地方,你不必那麼費心整理了。”
“主子,你得睡好,否則見了皇上…”蟬兒咬了咬脣,說道:“否則見了老爺就不漂亮了。”
馮佑憐惆悵地眺望窗外,幽然說道:“真是奇怪了,皇上明明比我先出宮,爲何不見他來?莫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兒?”
“應該沒有吧,靈璧崖其實離鄴城也不遠,就一天路程,能出什麼事兒?再說了,原路上我們不也沒有聽到誰說出了什麼事兒啊。”蟬兒也思索着說:“哎呀,我們還是耐心等着吧,說不定明天就能見到皇…老爺了。”
“但願吧。”馮佑憐苦笑一聲,坐在牀沿,說道:“算了,好不容易說服了太后,就當自己跟着出來散散心。”
蟬兒走過去,笑着說:“主子能這麼想就好。奴婢也開心了,說到底,都是奴婢沾了光,不到一個月就出宮兩次,嘿嘿,這可是別的宮女都享受不到的哦。”
馮佑憐抱着蟬兒,說道:“咦,我怎麼聽出有人在埋怨呢。”
蟬兒趕忙嘟着嘴,說道:“奴婢可不敢哦,呵呵。”
馮佑憐捏着她的鼻子,笑罵道:“你這個小妮子,沒什麼不敢的。”
“你們是什麼人?”兩人正準備就寢時,只聽外面的婦人驚訝地詢問。然後接着就是一聲慘叫,嚇得他們全身戰慄。馮佑憐捂着蟬兒的嘴,然後弓着身子,悄聲說道:“有點情況。”
“奴婢去看看。”蟬兒緊張地說。
“不要。”馮佑憐顫抖着鬆開手,然後摸索着走了兩步,只聽外面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每一聲都扯着她的神經。蟬兒迅速地掃視一遍屋子,裡面除了一張牀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們完全手無縛雞之力,來者既然對婦人下了毒手,一定非善人。
“所有屋子都要搜。”男人下令。
然而砍柴回來的丈夫見妻子橫死在門口,立刻舉起鐮刀撲上去廝殺。
與此同時,馮佑憐趁混亂拉着蟬兒打開窗戶三兩下就爬了出去。雖然他們儘量小心翼翼了,可是踢門進來的黑衣人,看見蟬兒他們逃出窗戶外,便立刻飛身上前。
馮佑憐拉着蟬兒漫無目的瞎跑,黑衣人刺殺了樵夫,然後緊跟在馮佑憐他們身後。
“主子,這些人是什麼人啊?”蟬兒慌張地詢問。
“不知道。”馮佑憐跑到山上的樹林邊,說道:“但是絕不是好人。”馮佑憐氣喘呼呼地回答,雙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面色蒼白。估計是動了胎氣,她開始隱約感受肚子帶給自己的不適。
“主子,你怎麼樣了?是不是不舒服?”蟬兒拉着馮佑憐問。
馮佑憐艱難地仰起頭,看了看後方的追兵,然後對着蟬兒說道:“看來,我們要混進這個樹林裡去了。”
“可是樹林是迷宮,進去了出不來的,白天的時候婦人千叮囑萬囑咐過我們要小心啊。”蟬兒驚怕地說道。
馮佑憐抓住蟬兒雙臂,說:“那些人對付樵夫他們都心狠手辣,如果我們被他們抓住豈不是更加慘烈,雖然現在還搞不清楚這些人是什麼人,但是如果真的是土匪,那我們更加不能被捉住,就算是在樹林裡呆一輩子都要爲皇上守住。”
“主子。”蟬兒悲切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那趕快進去吧。”
黑衣人匆匆忙忙地跟來,立刻領了殺令,凌空砍下,說時遲那時快,這個時候的蟬兒奮不顧身地擋在馮佑憐背後捱了這一刀。
“蟬兒——”馮佑憐撕心裂肺地尖叫一聲,拖着受傷的蟬兒滾進了叢林之中。
黑衣人探去幾步,然後立刻折回,說道:“主上,裡面一片漆黑,恐怕要等到天明的時候才能進去尋找。”
黑衣人首領看了看星空,然後吩咐道:“立刻包圍叢林,這裡地形特殊,雖然是個迷宮卻也能找到一些規律。萬萬不能讓他們逃脫了,買家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出了鄴城就能動手,既然如此,我們就在這裡解決了他們。”
“是。”其餘的黑衣人立馬隨風一般,消失在黑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