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發生的?”
羅九川凝眉想了想:“大概八九點。她說是要去邱家收拾東西,結果把自己反鎖在房裡不肯出來。我們把門撞開的時候,她已經泡在浴缸裡了,血水流得滿地都是。幸好搶救得及時,寶寶也保住了。”
那她跟邱沉今天鐵定離不了婚,邱沉媽媽就是再蠻橫,也不至於擡着她去民政局吧。
我的心又軟了,看羅九川眼下不諳世事的模樣,我實在想像不出他內心有那麼邪惡的一面。
羅九川突然撇頭看過來,一對視上,我立馬挪開了視線。
他“噗嗤”一聲笑了:“喂,是不是發現我挺帥的?好多人都這麼說。對了,你有沒有發現我睫毛很長?”
我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幼稚鬼”,並沒有理他。羅九川自討沒趣地翻了個白眼,然後突然看着後視鏡“咦”了一聲。這時候我的手機也響了,是早已讓我深惡痛絕的陸重七。
我皺了下眉,沒接。
這時候羅九川像是確定了什麼,疑惑地看向我:“他來找你的?”
我心裡一“咯噔”,趕緊回頭看過去。陸重七的車子竟然跟在後面,他在後座,眼睛上罩着類似眼罩的東西。
“姐夫也真可憐,前幾天剛動過手術,昨兒沒喝上喜酒,今兒還只有如一姐去接。”
“做什麼手術?”難怪他最近沒煩我,原來是沒精力。
羅九川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他不是眉骨骨折了嗎?眼睛看不見了。我聽說做完手術都不一定能恢復視力,甚至有可能會失明。”
我心頭大駭,極力鎮定地擠出一個笑臉:“應該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希望他失明。萬一真看不見了,他還不得恨死邱沉。
羅九川聳聳肩,就近找了個車位停住,陸重七的車很快也跟着停下。
羅九川笑嘻嘻地下車跟他們打招呼:“姐夫,姐,真巧啊,你們一路跟着我,是不是有事啊?”
“鄭可遇在你車上?”陸重七下來了,他的眼珠子茫然地轉了幾下,最後雖然盯住了羅九川,兩眼卻相當無神,“你們怎麼認識的?”
扶着他的邱如一相當憔悴,臉色蠟黃、眼袋凸出,一下子蒼老好幾歲。她後知後覺地看向我,神情呆滯地衝我點了下頭。
我看得心焦,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關心她。她傷在心上,發作起來怕是比陸重七的傷嚇人多了。
“哦,那天去派出所辦點事,正好碰到她在跟然然聊天。這麼漂亮的小妹妹,我當然得認識一下。”
羅九川嬉皮笑臉沒個正行,我沒解釋,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陸重七。
他臉色本來就不好,這下更黑了:“九川,你最好去認識認識別的小妹妹。鄭可遇,不行。”
羅九川抖了幾下眉頭,還似笑非笑地瞄了我一眼。
陸重七想讓我生孩子的事情他應該不知道,這是邱家幾個人之間的機密,不會大肆宣揚。但聰明如羅九川,肯定能感受到陸重七對我的態度不一般。
他突然摟住我的肩膀,嘿嘿一笑:“嘖,姐夫你怎麼又開始說教了?男未婚女未嫁的,我認識一下又怎麼了?她以前是跟邱沉談過,現在不是分手了嘛!”
我強忍着推開羅九川的衝動,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情緒。
陸重七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他飄渺的視線漸漸落到我身上,低沉地叫了一聲:“鄭可遇。”
我裝作害怕地推開了羅九川,故作爲難道:“早飯就不吃了吧,謝謝你啊。”
羅九川開始好奇了,眼神在我跟陸重七之間來回瞄着:“別啊,出都出來了,必須一起吃!姐,你們吃過沒?沒吃的話就一起。”
邱如一的反應很慢,過了好幾秒纔回神:“啊,我們……”她說着看向陸重七,竟然連這樣一個小問題都不敢做主。
陸重七的咬肌鼓動數下,再開口時已經恢復了平常慢悠悠的語氣:“好,一起吃。”
再次出發時,我依舊坐的羅九川的車。他用一副好奇的眼神打量了我好幾遍:“你跟姐夫又是什麼關係?你不會是陸家的親戚吧?他們傢什麼時候有你這樣好皮囊的親戚了?”
我忍不住笑了:“你是說姐夫家的人長得不好看?”
羅九川搖頭咋舌:“那倒不是,他們家的人太精明,身上都帶着陰森氣。”
不知道他本來想跟我說什麼的,因爲有陸重七夫婦在,吃早飯時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跟嬉皮笑臉,還一直刻意表現得很關心體貼我,期間甚至夾了一個小籠包遞到了我嘴邊。
我突然想起了邱沉,恍惚間竟然能把羅九川那張玩世不恭的臉跟邱沉的重疊在一起。一晃神的工夫,我真的就着那隻包子咬了一小口。
湯汁濺到我的臉上、衣服上,羅九川誇張地驚呼一聲,然後忙不迭地拿紙巾幫我擦起來。我尷尬地躲了幾下:“我自己來……不好意思啊,我去一下洗手間。”
羅九川演得太過了,我有點裝不下去了。
從洗手間出來時,陸重七居然在外面等着:“那小子看上你了?”
“我……我不知道,他很纏人,我躲不開。”這是我一路上斟酌好的答案,羅九川的性格應該就是如此。陸重七擰了眉,果然沒再質問。
良久,我站得腿都麻了,只好又出了聲:“陸先生,他老問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還在那猜我們是不是遠房親戚。”
陸重七嗤笑了幾秒,我忙心虛地低了頭,不知道爲什麼,他明明兩眼無神,我還是怕他。
“他再問,你就說是我遠房表妹,其他不用回答。他以後再去找你,通知我。”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後背上已經滲出一層冷汗。我想打退堂鼓了,但念起邱沉,那點退縮立馬就消失了……
當天夜裡做完兼職後,我一步三回頭地往家裡走,平時五分鐘就能到家,這次我十分鐘才走了一半的路。
最後我在馬路對面看到了那個身影,欣喜上頭想都沒想就橫穿馬路準備衝過去,就在這時有輛車竟然從拐角處漂移過來,速度快得驚人。
車子開着遠光燈,我下意識地擡手遮亮。愣了不過兩秒,車子已經急速而來。
我嚇得魂都沒了,擡腿就跑,可遠光燈閃得我根本不知道車子的具體行駛路線。
千鈞一髮之際,有個身影迅速地從黑暗中竄出來撲向了我,與此同時,拐角處竟然又竄出來一輛車,把朝我衝過來的車逼到了人行道上,最後“嘭”地一聲巨響撞上了花壇。
我的腿不知道被什麼壓住,後腦勺狠狠地撞在地上後,腦子裡頓時轟隆隆作響。兩眼發黑之前,我拼命抓住身邊人的手想要看看他,可我還沒來得及轉頭就沒意識了。
再次醒來,我已經躺在了醫院的普通病房裡,身邊沒有邱沉。
護士過來幫我檢查時,忍不住跟我絮叨起這次車禍的慘況:“哎,你不知道多可憐,有輛車上有個孕婦,救出來的時候孩子都被撞下來了,才五個月左右,把我們救護車上的隨行護士都給嚇哭了。”
我呼吸一窒:“那孩子活下來了嗎?”
護士搖搖頭,重嘆了一口氣:“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太嚇人了。你很幸運了,只有輕微的腦震盪,腿上蹭破一塊皮,沒什麼大礙。再做做檢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跟我一起進院的有邱沉嗎?他長得很高,眉毛濃濃的……”
我急切地形容着邱沉的長相,護士卻一再搖頭:“沒這個人呀,只有你和兩輛車的司機。”
我不放心,問她昨晚因爲車禍住進來的病人住在哪,而後就想親自過去驗證。可我剛走兩步頭就開始發暈,只好扶着牆歇了會兒。
羅九川過來時,我剛走出病房。
他臉色灰白,打量過我後帶着哭腔說了句話:“然然把我兒子弄沒了。”
我猛地一哆嗦:“什麼?開車想撞我的人是她?!”
羅九川沉重地點了頭,他哆嗦着在褲兜裡摸索了一會兒,最後掏出一包口香糖,一連往嘴裡塞了三片後用力地嚼起來。
我拍拍他肩膀,硬扯了個笑容:“節哀順變。邱沉呢?你看到邱沉了嗎?”
羅九川心不在焉地搖搖頭,頹然地往旁邊長椅上一坐,用力抓了幾下頭髮。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出這麼煩躁的一面,看來他是真心喜歡丁悠然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吧。
那天我找遍醫院的每個病房都沒看到邱沉,倒是在重症監護室外面看到了丁悠然父母。兩位老人一夜之間蒼老許多,尤其是丁悠然的爸爸,白頭髮都多了不少。
我想上前慰問兩句,但丁媽媽看到我後卻露出憤恨的表情,我不想自取其辱,遠遠觀望了一會兒還是走了。
邱沉的手機一整天都沒打通,我發了無數條消息,卻沒收到一個答覆。
我焦躁不已,想到上次邱沉住院的情景,我不想再重蹈覆轍,於是我鼓起勇氣撥通了陸重七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