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闕陪着袁天罡走到房間門口,趕忙上前一步,將門推開,然後一臉諂媚地看着自家大帥。
袁天罡卻不進屋,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着。
過了好一會,也沒見自家大帥有進屋的打算,上官雲闕終於憋不住了,只好試探着解釋道。
“呵……大帥……我也是沒法子,是……是李星雲逼着我帶他過去的。”
袁天罡依舊不聲不響,背對着他,站在門口。上官雲闕額頭上的冷汗流得更多了,腦子不斷轉動,想要一個能夠活命的藉口。
“大帥連您都喊他主子呢,他是您的主子,那……那不更是屬下的主子了,主子說話……嘿嘿嘿……屬下怎麼敢……”
袁天罡沒說話,但是站着的身姿終於動了,扭過頭來冷冷地看着他。
上官雲闕看到自家大帥那沒有一點表情的銀黑色面具,以及那一雙暗紅彷彿有火焰在其中燃燒的眸子,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連求饒。
“屬下知錯了,屬下不該朝三暮四,屬下……屬下的心裡只只只……只有大帥一個主子!”
“哼!”
聽到這裡,袁天罡冷哼了一聲,轉身邁進屋去,隨着房門嘩啦地關上,跪在門口的上官雲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玄冥教,觀星臺。
一隻烏鴉瞪着紅色的眼睛,發出“咕咕”的聲音,在漆黑的夜中惡狠狠地東張西望着。
孟婆踏在崎嶇的山路上,勻步前行,沿路的玄冥教衆見到她,無不躬身施禮。
她手中捧着烏鴉,不一會兒,就沿着臺階來到了霧氣迷濛的高臺上。
閉着的眸子微微眯開,流露出與她蒼老表情不同的清澈,只可惜四周的教衆都跪倒在地,無人看到這一幕。
那一雙清澈眸子,被觀星臺中央的巨鼎內燃着熊熊大火映照成暗紅之色。
她踱上高臺,一揚手,將烏鴉放飛。
看着它越飛越高,直到變作夜空中的一點黑芒。
她雙手拄拐,看着烏鴉慢慢消失在夜色中,才又眯上眸子,變回了那個毫無破綻的孟婆。
幻音坊,懸空閣。
燭光下,十名紅衣侍女分兩排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殿內燈火通明,珠簾之後的女人從臥榻之上緩緩起身,兩側兩名執扇的侍女看到這一幕,面露驚慌之色,隨之跪倒在地,低下頭似乎不敢直視眼前這個女中帝者。
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柔夷掀開了珠簾,供她穿過,依次走過十名侍女的身前,清冷冰澈的響起。
“好啊,幻音坊這回可真是露臉了,龍泉劍沒給我帶回來,倒是把個姬如雪弄丟了。”
她踱到最前面的一個紅衣侍女面前,蹲下身子,伸出如嫩蔥一般剔透晶瑩的食指,輕輕挑起侍女的下巴,一雙鳳眼眯起,透露出一種十分危險的氣息。
“我問你,抓走姬如雪的到底是什麼人?”
紅衣侍女被託着下巴,一個勁兒的哆嗦着,眼神之中流露出強烈的害怕,身體似乎想要掙扎,但對於眼前這人的恐懼,卻又強行制止了身體本能的反應。
“奴婢有罪,實在……實在不知道……”
還沒等其哆哆嗦嗦的說完,女人無比美麗的柔夷輕輕一掰,“咔嚓”一聲,她的脖子已經被擰斷了。
跪着的其他幾個紅衣侍女嚇得一抖,卻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只是匍匐的更低了。
她一把將手上的屍體甩倒在地上,站起身來,鳳目如電。
“一羣廢物,辦砸了差事你們居然還有臉活着回來,來人!”
門聲響動,兩名侍從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一語不發,非常利索的單膝跪倒在她面前。
“把這幾個賤人發到岐王府的教坊去充當官妓!”
“是!”
“女帝開恩……女帝開恩哪……”
跪着的紅衣侍女們一聽要把她們發配到教坊,嚇得連連磕頭求饒。但是女人只是冷冷的站在那裡,好似一座冰雪的玉雕,沒有任何人敢靠近她三步。
看着剩下的侍女們被帶走,她走到臥榻前一轉身坐下,厲聲發令。
“傳令梵音天,給她十天時間,把龍泉劍和姬如雪給我帶回來!”
藏兵谷,祭臺外。
從遠處看來,這座閣樓霧氣昭昭,萬籟寂靜,好似仙都洞天。
正午的陽光穿過穹頂的空洞,投進石窟中的祭臺上。
石龕裡一盞盞長明燈的火苗搖曳着,好似厲鬼的手爪,閃爍出明滅不定的幽芒。
一具少女的屍體被擱在石牀上,屍身上凌亂地覆蓋着紅綢,裸露在外的蒼白手臂伸出了石牀。她眼睛瞪得很大,一頭長髮散亂地披在牀上,口鼻留出的血液已經凝結。
一張擱在石牀上的銀黑色面具被一隻帶着手套的手拿起,覆蓋到了一個人的臉上。
他戴好面具之後,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確定自己身上沒有任何的血腥味。
這時洞口傳來一陣空空的腳步聲,袁天罡循聲向後瞥去。
只見上官雲闕弓着身子搓着雙手,滿臉堆笑的一路小碎步走了過來。
他來到袁天罡身後,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石牀上的女屍,嚥了一口唾沫,隨即便換做一副諂媚的模樣。
“嘿嘿,大帥,您叫我?”
袁天罡正了正衣領,重新恢復成了那一個天下無雙的不良帥。他轉身看向上官雲闕,提了一個令後者意料不到的建議。
“我打算叫李星雲出谷,到江湖上歷練歷練,你看怎麼樣。”
“啊!讓他出谷?”
上官雲闕顯然沒料到是這件事,不由得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敢置信。
他說完之後,袁天罡冷冷的話語傳來。
“你有意見?”
“啊,啊不不不不……沒……沒意見,只是……”
他吞吞吐吐的態度令得袁天罡不由得眯起眸子,語氣加重。
“有話就說!”
“是,呃……這個……大帥,李星雲奇貨可居啊,咱們好不容易把他弄到這裡,您……您怎麼又要放他出去呢?”
“嗯?”
“屬下是擔心吶,以他的身份,在江湖上萬一有個什麼閃失的話,那咱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不明白,屬下實在不明白……”
“這件事我自有道理。”
上官雲闕自然不會認爲自家大帥真的是來徵求他的意見,聽到袁天罡這麼一說,立刻諂媚的笑着,轉換話題。
“呃……是……嘿嘿,大帥,我發現您每次練完功啊,都顯得特別的精神。”
“少廢話,去吧!”
“哎……”
驛站。
如同往常一樣平靜如常,兩隻麻雀在轆轤上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
兩隻大黃狗懶洋洋地趴在門口,其中一隻睜開眼睛,張開大嘴吧嗒了兩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某個房間中,張子凡赤裸着身子躺在牀上,打了個哈欠,整了整被子,又側身向裡想要睡個回籠覺。
等他將身子側過來之後,下意識地微睜了一下眼睛,便又閉上,可是剛停了有一個呼吸的功夫,張子凡便猛地睜開了雙眼,看着身旁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他的對面,裸着肩膀的陸林軒正側着身面朝自己,睡得正香。
少年瞪着雙眼死死地盯着少女,中間呆呆地眨巴了兩下。
似乎他的舉動驚到了陸林軒,少女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搔了搔自己小巧的瓊鼻,就在他被嚇得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動彈之時,少女翻了個身,又接着睡去了。
驛站外,夥計正在掃地,兩隻黃狗在他身旁追逐打鬧着。
夥計舉起掃帚將兩隻狗嗷嗷叫着打跑了。
外面傳來狗吠聲,房間內,張子凡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坐在牀邊發呆。
隨後,他在牀前來回走來走去。
一會兒,他掇一把凳子,面朝牀裡,呆呆地坐着。
又一會兒,凳子倒在地上,他叉着兩腿,頹廢地坐靠在牀邊。
最後,他一臉呆滯坐在牀前,回頭看着睡在牀上的少女。
張子凡看着熟睡中的陸林軒,無奈地搖了搖頭,悽慘地笑了一下。
還在沉睡着的少女,耳中似乎傳來了挪凳子的聲音。
少年將凳子擺放好,還特意伸出手擦拭了一下,拂去上面的塵土。
一根麻繩被用力扥了兩下,挺結實的。
牀上的少女輕輕地打了個哈欠。
麻繩被甩過房樑,打成活結,張子凡的手還將活結捋了一下,過程之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隨即,他的雙腳“噔噔”兩下踩上了圓凳。
這個清脆的聲音終於吵醒了少女,她慢慢睜開雙眼,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呆了。
只見張子凡此時已經把腦袋套在了繩套中,一臉的悲慼。
陸林軒拽起被子護住身體,一骨碌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問道。
“你在幹嘛?”
少年看向她,抽了抽鼻子,臉色滿是痛苦和懊悔。
“唉,張某酒後失德,污了陸姑娘的清白,有何面目活在人世間,不如……不如就在陸姑娘的面前以死謝罪。”
說着,他將腦袋往繩套裡一伸。
陸林軒一愣。
只見張子凡腳下踩着圓凳晃了半天,圓凳晃晃悠悠地就是不倒下。
少女就這麼呆呆地看着少年,眼神隨着他的動作而吱吱呀呀地左右搖擺着,最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哎,你……該不是在等着我勸你不要輕生吧。”
說完,她便不再言語,任憑張子凡就這麼踩着圓凳前後左右晃盪着,吱吱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