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蘊微紅了眼眶,不自覺的收緊雙臂,將這個信誓旦旦要與自己葬在一處的人兒,緊緊地摟在懷中,吻,情不自禁地落在她的鬢角……
摟得太緊,洛娉妍忍不住推着景蘊的胸膛掙扎起來,她實在太害怕傷到孩子,景蘊卻越發收緊了雙臂,將頭也埋在了她的頸窩,悶悶地道:“別動,讓我抱抱。”聲音帶着一絲黯啞,也帶着一絲祈求。
洛娉妍不由渾身一震,果然停下了掙扎,只心地護着滾圓的肚子,靜靜地靠在景蘊懷中。
誰知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雲袖一聲輕咳,讓洛娉妍“嗖”地紅了臉,一下將景蘊推開老遠。
洛娉妍不好意思,雲袖與玉娘臉上也火燒似得發燙,二人相視一笑,低着頭聯袂走了進來。也不去看景蘊與洛娉妍,雲袖低着頭輕聲稟道:“晚膳已經取來,不知擺在哪兒,二爺的晚膳是送過去還是……”
話未完,洛娉妍便輕咳了一聲兒,打斷道:“晚膳就擺在這兒,去將二爺請來一塊兒用膳,就我們在等他。”
話音剛落,景蘊卻出言道:“還是我去叫他吧。”着人便已經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前卻又頓住了腳步,回頭吩咐道:“冷,記得溫壺酒,不然怕他夜裡受不住。”完方纔步出偏廳朝偏院而去。
雲袖聞言看了洛娉妍一眼,方轉身出了偏廳取酒去。
玉娘見只剩下洛娉妍與自己二人,深吸了口氣,一邊兒將飯菜擺出來,一邊兒心地打量着洛娉妍,聲兒道:“少夫人懷着身子,紅白喜事就都該避諱着些,方纔很不該去上香燒紙,聽老人,不吉利。”
玉娘完想到什麼,像是怕洛娉妍誤會,又急忙解釋道:“原您進去時我就想勸您的,可話沒來得及出口您已經進去了。後來……後來見二爺那樣兒,我就……”
想到景蒔那呆滯的神情與動作,若非自己進去,他是吊線木偶也不爲過,洛娉妍不由嘆了口氣,打斷道:“快別這些什麼吉利不吉利的話,佛主有靈,只能分辯善惡。”
玉娘聞言點頭笑道:“少夫人的是,之前聽雲袖姑娘,少夫人是被姨娘挾持出京的。句不中聽的話,我們這些邊城百姓心裡還挺感激她的。若非姨娘將少夫人劫持來了,咱們還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呢。”
洛娉妍聞言忍不住橫了玉娘一眼,玉娘卻是低頭笑道:“少夫人別這樣看我,我的是心裡話,若非少夫人到了邊城,便是我哥哥腿上的傷,也都不知能不能好。還有狗兒他奶奶,都咳了好幾年了,如今瞧着卻是好了許多。”
想到自己重生而來,洛娉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再次嘆了口氣道:“姨娘也算是爲國捐軀,不管她過去做了什麼,至少那批藥,若非有她護着能否送到侯爺跟前兒還不一定。”
見玉娘瞪大了眼望向自己,洛娉妍頓了頓,點頭道:“你是不知,我聽溯風往三關鎮去的路上就遇了好幾批劫藥的,都是姨娘帶領他們將人趕跑,雖沒能將人全都留下,但姨娘也算是盡心竭力。”
玉娘點了點頭道:“邊城年年打仗,除了咱們這樣的百姓,還有不少山匪,侯爺也曾帶兵清剿過,可剿了一批又一批,沒完沒了的。”
洛娉妍不知景蘊與景蒔已經到了偏廳外,聞言癟嘴一笑,冷聲道:“什麼山匪,遼王早有狼子野心,依我看怕大多是他派來的探子,侯爺自然是剿不完的!”
景蘊與景蒔腳步一頓,對視一眼都皺眉沉默下來,洛娉妍所的,他們自然更加清楚,尤其是景蒔,甚至有些他都知道落腳點……
洛娉妍卻在此時話鋒一轉,叮囑道:“往後可別再什麼吉不吉利的話,咱們府裡沒有多的人,父親不在,我跟爺便是叔僅有的親人,他母親去了我怎能視而不見?再姨娘是爲救侯爺去的,便是停放在英靈堂也不爲過。如今停在偏院,我做不了別的,總要盡點兒心力。”
玉娘聞言急忙點頭應道:“少夫人心善,您的我都記下了。”卻不知景蒔在門外,已經紅了眼眶。
都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景蒔卻是不知不覺間落了淚……
景蘊見此嘆了口氣,拍着他肩頭道:“起來姨娘若非之前護藥受了傷又一直隱忍着,當時未必就會中箭……”到這兒景蘊停了下來,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景蒔。
景蒔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大哥不必如此,孃的想法我都知道,她不過是想要……”
話未完,景蘊便出言打斷道:“不管怎麼,你嫂嫂得對,姨娘此次於國於家都有大功。”
景蒔擡頭望着景蘊,張了張嘴想要什麼,嗓子眼卻像被堵住了似得,竟什麼也不出。
景蘊拍了拍他肩膀,嘆道:“人活着總要向前看,姨娘也好,戰事也罷,還有許多事兒等着咱們。先進去吃了飯再。”完景蘊便當先走了進去。
見景蘊進來,洛娉妍停下了話頭,玉娘更是急忙添飯擺好碗箸,退到一旁。
洛娉妍見景蘊一人進來,不由詫異地問道:“叔怎地沒過來?”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卻見景蒔已經跟了進來,方纔明顯地鬆了口氣道:“人是鐵飯是鋼,無論如何,姨娘總是望着你好的,千萬別跟自己身子過不去,讓姨娘不安心,也讓我們擔心。”
景蒔聞言含淚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地笑容,點頭低聲道:“嫂嫂的是。”
見此洛娉妍心裡越發覺得難受,正想着如何安慰他,卻聽景蘊淡淡地道:“吃飽飯,明兒你就帶人剿匪去。”
洛娉妍聞言一驚,猛地回頭嗔怪地看向已經坐在桌邊兒端起碗的景蘊,正想什麼,景蘊卻是擡頭掃了她一眼,看向景蒔道:“當初我答應了姨娘,七日後你便護送姨娘回京。”
景蘊到這兒頓了頓,不待洛娉妍反應過來又接着沉聲道:“跟我母親一道,暫存在大相國寺吧。”
景蒔聞言雙眼猛地一亮,知道景蘊這是答應讓自己母親與嘉善郡主一道,將來和父親合葬在一處,心中一酸,眼淚便再次落了下來,卻是點頭哽咽道:“大哥放心,我定在七日內,剿滅那些山匪!”
景蘊自然知道景蒔話中的意思,沒有悶悶地“嗯”了一聲兒,沒有多什麼。
洛娉妍卻是驚得好半晌沒回過神來,這事兒……若是外祖母跟芝姐兒知道了……能答應嗎?
洛娉妍緊皺着眉頭,抿着嘴沒有話,心中卻不由忐忑起來。景蘊見她如此模樣,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景蘊沒有急着安慰洛娉妍,也沒有與她解釋什麼,自顧自地低頭刨了兩口飯,方纔擡頭看向景蒔,沉聲道:“回頭我寫兩封信給你帶回去。”完便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得,繼續埋頭吃起飯來。
洛娉妍聞言鬆了口氣,抿嘴朝景蘊一笑,挨着他坐了下來。景蘊見此挑眉夾了塊肉,狀似不經意地隨手擱在她了碗中……
看着景蘊與洛娉妍溫情脈脈地互動,景蒔的嘴角也漸漸帶出了一絲笑意。他自然明白景蘊口中兩封信的含義,卻並不知這兩封信幫了他多大的忙。
深吸了口氣,景蒔沒有話,只是將感動深深地藏在了眼底……
八五七 安王
一夜無話,看着空蕩蕩地靈堂,洛娉妍嘆了口氣,她沒想到景蒔竟真的帶人剿匪去了,更沒想到的是景蘊會將從京城帶來的人手,並莫言跟溯風都讓景蒔一併帶了去。水印廣告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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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娉妍不知道的是,景蒔走前還給莫問寫了封信,讓他帶去了五嶠郡交給安王。
安王也因景蒔這封信,延緩了前進的腳步。直到半個月後,安王才終於帶兵趕到邊城……
莫問趕回邊城時,景蒔已經從邊城剿匪到了三關鎮,卻沒想到就在這時,遼王跟北蠻同時發動了進攻。
一時間援兵未至,錦鄉侯手裡兵力顯得捉襟見肘,但卻喝令景蒔立即返回邊城,護送蔣姨娘棺樽回京。
景蒔幾番力爭,卻被錦鄉侯呵斥道:“你什麼時候才長大!難道還沒看清嗎?對面站着的除了北蠻兵與遼王,還有你外祖父跟舅舅們!難道你想與他們戰場上兵戎相見?”
景蒔聞言渾身一震,默默地低下了頭。第二日一早便起身返回邊城,也正是在此時,安王終於率兵趕到了邊城,景蒔顧不得休息,與景蘊一道攜邊城留守子弟出城相迎。
見景蒔站在景蘊身側,安王眯了眯眼,卻是朗笑道:“好!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多虧了你的信咱們這次順利拔掉了不少釘子,此乃大功一件,待班師回朝後,本王定當稟明聖上爲你請功!”
景蒔卻不敢應下,低着頭惶恐地道:“不敢當王爺誇讚,草民戴罪之身,但求贖罪,不敢有……”
話未完,安王便揮手打斷道:“在本王這兒功就是功,至於別的,自有聖上和文武百官論斷。”
完安王掃了眼景蘊身後幾人,點了點頭朝景蘊道:“戰事要緊,也別搞那些個虛禮,咱們這就進城,明兒一早,本王就去與你父親匯合。”着安王便朝城門內走去。
景蘊見此朝安王身後幾位將軍抱拳一禮,大多都是認識的,錦鄉侯世子的名頭不值什麼,但聖上身邊兒的紅人,惠寧長公主唯一的外孫,卻沒人敢不放在眼中,衆人急忙停下腳步抱拳回禮後,才追着安王腳步而去。
待衆人走遠景蒔方纔起身,景蘊見此拍了拍景蒔的肩膀,沒有多什麼,帶着出迎衆人隨安王回了城。
得知安王一行要暫住薛府,鄒伯早已幫着薛楠將薛府收拾妥當,今兒一大早,洛娉妍更是去了薛府幫着置辦下接風酒宴,就等着安王等人的到來。
然,前往薛府途中,路過景府大門前,安王見門楣上高掛着一對碩大的白燈籠,不由駐馬停了下來,回頭看向景蘊……
原本得知暫住薛府,安王心中就詫異不已,不管是依着親戚關係,還是官爵身份,住在景府纔是最合適的安排,此時對此安排雖然心中瞭然,卻又好奇何人去世能得如此尊榮。
景蘊兄弟就在自己身後,錦鄉侯雖不在城內,安王卻知曉他安然無恙的領兵在三關鎮與北蠻兵對持,前不久纔打了一場打仗,雖是險勝……或者是慘勝,卻也成功守住了三關鎮。
此時安王不由想到了景蘊身懷六甲被劫離京的妻子——洛娉妍,看向景蘊的目光便帶上了詫異與同情……
景蘊只是不知安王心中所想,否則怕是會被氣的吐血,見安王駐馬不前,不由側頭看了跟在身旁的景蒔一眼,上前輕聲將蔣姨娘之事,簡單向安王解釋了一番,安王聞言深深地看了景蒔一眼,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翻身下了馬。
安王下了馬衆人自然只能跟着,景府更是大開中門,將他迎了進去,卻不想安王進了景府直奔蔣姨娘停靈的偏院。
安王站在蔣姨娘靈前沉默了許久,纔在景蒔不敢置信地目光中,示意景蘊點了香給他。
安王雙手執香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親手將香插在了香爐中,這才側頭看了景蒔一眼,輕嘆道:“你母親倒是個癡情女子。”着安王目中露出追憶之色,好半晌才接着道:“起來,當年是你母親給錦鄉侯下了迷藥,這纔有了你。”
景蘊聞言不由瞪大了眼,這事兒連他也不知道!
也不知是羞還是愧,景蒔臉色漲紅地低下了頭,身側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卻正好錯過了安王戲謔地目光。只聽安王接着笑道:“你父親將你們母子帶回京時,別皇姑母與聖上,便是我心裡也有怒氣。”
安王雖沒提景蘊的母親嘉善郡主,但嘉善郡主當初的心情,不用景蒔也能猜到。身側的手不由緩緩鬆開,景蒔的頭埋得更低了些,就連背,似乎躬了起來……
安王卻像是越發來了興致,望着沉默不語的景蒔,挑眉道:“你母親這些年很是安分,若非劫持了蘊哥兒媳婦,別我,想必好些人都已經忘了她當年那些驚人的壯舉。”
安王這話聽不出是褒是貶,氣氛卻有些尷尬起來。景蘊回過神不由輕咳一聲兒,淺笑道:“姨娘不過是慈母心腸,怕二弟受了委屈。”完轉話鋒一轉,道:“起來若非姨娘拼死護送,那批藥還到不了父親手裡,如今三關鎮還不知會怎樣呢。”
景蘊如此明顯的圓場,安王怎會聽不出?聞言深深地看了景蒔一眼,方纔朝景蘊點了點頭,一甩袖轉身出了靈堂。
見此景蘊也不好多什麼,嘆了口氣疾步跟了上去,景蒔將安王一行送至大門前便停下了腳步。他本是守孝之身,不去薛府赴宴也是合情合理。
景蘊自然知道景蒔此時的心情,聲兒勸道:“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你別想那麼多,姨娘的事兒要緊,你趕緊收拾收拾早點歇下,明兒一早安王啓程後,你也啓程返京。”
景蒔聞言點了點頭,看了眼安王的背影,望着景蘊聲兒問道:“大哥要等嫂嫂生產後再回去?”
景蘊聞言沒好氣地反問道:“你嫂嫂懷孕七月有餘,我怎敢此時上路?”
完見景蒔低下了頭,不由嘆了口氣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別多想,我沒怪你的意思。至於外祖母跟芝姐兒,她們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否則當年外祖母便不會允許姨娘進門,更容不得你活到現在。”
景蒔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景蘊便接着道:“你回去後將我的書信交給外祖母與芝姐兒,她們自會明白。至於府中……想必舅母尚未離去,定會照應於你。”
景蘊完見安王一行皆已出府,再次拍了拍景蒔的肩膀,便疾步朝安王一行追了上去。
景蘊自然想不到,景蒔這次回到京城會發生什麼,便是景蒔自己,對此也是始料未及……
八五八 瞎說
第二日天剛亮,景蒔便護着蔣姨娘的棺樽,出了西城門朝着京城而去。安王也在此時出了北城門,與昨夜就宿在城外的兵士們匯合,朝三關鎮繼續進發。
然而,戰事不僅沒有因安王的到來,而停歇下來,甚至越演越烈,過去差不多兩三天打上一場,自從安王到後,遼王幾乎每日都率兵攻打一次。
北蠻原就是傾巢而出,見此更是不放過絲毫機會,與遼王一道對錦鄉侯和安王步步緊逼。
錦鄉侯見此不得不與安王商議後退,安王卻是笑道:“濯纓還不知道我帶了殺手鐗來吧?”說着安王大笑着讓人將遼王世子,推上了城頭。
看到遼王世子,錦鄉侯明顯一愣,隨即卻是苦笑道:“王爺怕是要失望了。”
安王自是不信這話,爲了等遼王世子,他可是生生拖延了近半個月的行程!
然而,不待錦鄉侯解釋,敵營中便有三名小將策馬而出,疾行至一射之地便紛紛開弓拉箭朝遼王世子射了過來!隨即也不看結果,立即退了回去……
遼王世子雖然沒有喪命,但肩頭卻是中了一箭,安王頓時大驚,一面命人將遼王世子拖下去治療,一面疾步上前查看。
直到此時安王才發現,三名小將射出的箭竟是特製的!箭羽分別被染成了紅綠藍三色。
接過兵士從城樓上拔下來的另一支箭,安王更是感到脊背發寒。箭頭上佈滿了倒刺這也罷了,箭頭上甚至淬了毒!
錦鄉侯見此也皺緊了眉頭,眯縫起眼睛朝遼王營寨看了過去,冷聲道:“王爺怕是不知,遼王世子並非遼王唯一子嗣,他另外三個沒有上玉蝶的兒子,便是方纔那三名小將!”
安王聞言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望着錦鄉侯,半晌說不出話來。卻不知就在不遠處營寨裡,遼王此時正冷冷地遙望着城樓,淡淡地道:“誰拿下景馳項上人頭,往後誰便是世子!”
遼王三個兒子聞言相互對視一眼,齊齊應諾,退了下去,在戰場上卻是越發拼命起來。
眼看着死傷慘重,安王不得不找到錦鄉侯商議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要不先退回邊城?”錦鄉侯咬牙堅持到了三月初,終究還是退回到了邊城。
百姓們都遷到了別處,景府校場搭起了成片的帳篷安置傷兵,儼然成了醫療處。
景蘊見此雖一心想要與錦鄉侯共同禦敵,然而洛娉妍卻已經臨近產期,**個月的肚子大得有些嚇人,平日裡景蘊都不敢讓她獨自行走,此時又如何放心丟下她一人?
洛娉妍聽着城頭上時不時傳來的廝殺與吶喊聲,看着一批批送到校場的傷兵,見景蘊那焦灼的樣子,不由勸道:“爺若想去便去吧,府中我跟師傅,定不會出事兒的。”
原來景蒔回京後,羅先生得知洛娉妍將在邊城生產,實在放心不下。已經得知洛娉妍被劫持出京的慕寒便與彩英一道,親自護着羅先生一路趕了過來。
誰知羅先生一行前腳剛到,錦鄉侯與安王便撤兵到了邊城,羅先生連口氣兒也沒來得及歇,便在校場忙碌了起來……
景蘊聞言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說不出心中是感動還是愧疚,伸手將她輕輕地攬在了懷中。
靠在景蘊胸口,洛娉妍抿嘴一笑,輕聲道:“爺不必擔心我,府裡這麼多人,玉娘跟篾兒她娘都是有經驗的,再說師傅也在。”說完頓了頓,伸手撫着景蘊消瘦的臉頰,笑道:“爺在這兒轉來轉去的,我看着頭暈,不若忙你自己的去。”
景蘊自然知道洛娉妍這不過是寬慰他的話,卻到底還是去了城頭上。
洛娉妍卻沒想到,景蘊這一去竟是三天三夜沒有回來……
聽着城頭上傳來的鏖戰聲,洛娉妍的心一直高高的懸着,別說吃飯睡覺,就是坐着也渾身難受。
尤其是看着傷兵源源不斷地被送去校場,洛娉妍終於坐不住,捧着肚子就往外走。
玉娘見此急忙勸道:“少夫人還是在院兒裡呆着吧,如今外面都亂的很,萬一碰了您可怎麼辦?”
洛娉妍拿定了主意,又豈是玉娘能勸說的?搖頭笑道:“沒事兒,不是有你們跟着嗎?咱們小心些,我去校場瞧瞧,說不得還能幫上忙。”
篾兒見此想說什麼卻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說,只死死地拽着洛娉妍的袖袂說什麼也不讓她走,瞪着一雙亮晶晶地眼睛,抿着嘴望着她,滿臉的不贊同。
洛娉妍見此不得不停下腳步,摸了摸篾兒的頭,笑道:“篾兒也跟着我學過好些日子的包紮,難道篾兒就不想去出分力,幫點忙?”
玉娘一聽這話便知道要糟,果然,篾兒的眼睛越發明亮了起來,露出兩個小酒窩,使勁兒地點頭道:“想!我會包紮傷口,還會換藥,能幫很多忙!”
洛娉妍聞言一笑,點頭道:“所以我要帶篾兒去幫忙,篾兒願意嗎?”
話音剛落,玉娘便搖頭道:“少夫人行行好,快別哄篾兒了,萬一碰着您,可不是開玩笑的。”
正在三人就去不去校場一時爭執時,旭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蒼白着一張臉,望着洛娉妍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兒來。
洛娉妍見此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死死的抓着篾兒的手,顫抖着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兒?”旭東聞言張着嘴點了點頭,卻見玉娘使勁兒跟他打眼色,急忙又搖了搖頭。
洛娉妍見此心中越發慌亂了起來,卻深吸了口氣極力穩住心緒,側耳傾聽片刻,見廝殺聲仍舊在繼續,纔再次問道:“是爺……受傷了?”
旭東看了眼玉娘,嚥了嚥唾沫,垂下眸子望着洛娉妍圓滾滾的大肚子,小心地道:“小的方纔……看到世子爺被擡進了校場。”
洛娉妍以爲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聞言卻還是雙膝一軟,若非玉娘使勁兒扶住她,怕是就摔到地上了。
玉娘見此沒好氣地罵道:“臭小子瞎說什麼?”
可洛娉妍心裡知道,旭東絕不會在這事兒上瞎說,想要站起來這會兒卻渾身使不上勁兒,只得死死地咬着嘴脣,不讓眼淚掉下來。
好半晌洛娉妍纔在玉娘跟旭東的攙扶下,掙扎着站了起來。誰知正要往外走臉色卻突然一白,雙手下意識地捧着肚子,豆大的汗珠已經順着臉頰滾了下來……
玉娘見此心中一慌,狠狠地瞪了旭東一眼,急聲道:“快去請羅先生過來,就說少夫人要生了!”旭東聞言也白了臉色,轉身便往外跑。
見篾兒死死地抓着洛娉妍一片衣角,瞪圓了一雙眼望着自己,玉娘穩了穩心神,一邊兒託着洛娉妍,一邊兒放緩了聲兒道:“篾兒乖,快去把你娘叫過來。”
篾兒見玉娘安排了自己差事,心中鬆了口氣,放開洛娉妍的衣角,點頭道:“告訴我娘,少婦人要生寶寶了。”說完這才拔腿朝外跑去。
八五九 芳華 全文完
旭東一頭衝進帳篷,也顧不得羅先生正在爲人療傷,喘着粗氣道:“羅大夫,不好了!玉嫂子說,少夫人要生了!”
帳篷裡那些幫羅先生打下手的百姓聞言一愣,小榻上的景蘊卻是一驚,昨兒羅先生纔給洛娉妍瞧過,至少還有三五日纔會生產,怎麼會……顧不得傷口還在淌血,景蘊猛地撐起身子就要下地。
好在羅先生及時反映過來,將景蘊使勁兒往榻上一按,呵斥道:“你的腿不想要了?”
說完沒好氣地瞪了景蘊一眼,道:“娉妍身體很好,如今提前了幾日,怕也是你這條腿害的!你給我老實呆着,半個月不許下地。”
景蘊如何放心得下?急忙道:“師傅不必管我,這點小傷不礙事兒,您先去看看妍兒。”
羅先生見此嘆了口氣,搖頭安撫道:“放心,不會有問題的。這纔剛剛發作,哪兒有那麼快,趕緊躺好了,我給你處理好就去看娉妍。”
景蘊聞言這才抿緊了嘴,躺回了榻上,旭東卻是焦急地在羅先生身後轉來轉去,望着羅先生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旭東那焦灼地腳步聲,吵得羅先生也皺了眉頭,不由吩咐道:“旭東去告訴玉娘,讓她先將剪子棉布用大火蒸煮,就說我一會兒就到。”
旭東聞言自是不敢耽擱,急忙轉身往外跑去,等他回到東院兒時,並不見玉娘身影,只有雲袖與彩英正忙碌地端着銅盆進進出出,並沒有工夫搭理自己……
旭東不由拽住轉來轉去的篾兒,小聲兒問道:“少夫人怎樣了?你快進去告訴玉嫂子,就說羅大夫交代,讓將準備好的棉布和剪子用大火蒸煮。”
篾兒沒好氣地甩開旭東的手,撅着嘴道:“羅大夫怎麼還沒來?少夫人早就讓雲袖姐姐將剪子和棉布煮上了,竈房裡也燒了好多熱水!”
旭東聞言一愣,猶豫着要不要告訴篾兒羅大夫正在給世子包紮,卻聽屋內突然傳來洛娉妍一聲慘叫,嚇得篾兒一哆嗦,反手抓住了旭東的胳膊。
旭東也嚇得不輕,雙手下意識地捏成了拳頭,要說的話也忘了,急聲兒道:“你在這兒看着,我再去看看羅大夫什麼時候來。”說完轉身再次跑出了院子……
旭東跑到半途,遠遠地見羅先生和讓人擡着的景蘊,迎面而來,不由急忙迎了上去,不管不顧地急聲兒道:“羅大夫您可算是來了,快些吧,少夫人叫得好慘!”
景蘊聞言臉色大變,掙扎着就要起身,羅先生卻一手將他給按了回去,沒好氣地對旭東道:“你沒事兒就去校場幫忙,不知道那邊兒忙的不可開交?”
說完見景蘊還要說什麼,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哪個生孩子不這樣?你給我好生安分着,不然也回校場去!”說完卻是加快了朝東院兒而去的腳步。
景蘊見此閉緊了嘴不再多說什麼,眉頭卻緊緊地皺着,半撐着身子使勁兒擡頭朝東院兒的方向望去。
旭東見此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卻並沒有去校場,回過神來疾步追上了羅先生一行,道:“羅大夫,小的回去時少夫人已經讓雲袖姐姐將剪子和棉布蒸煮上了,還燒了好多熱水,只是聽着少夫人……”說到這兒,旭東看了景蘊一眼,放低了聲兒道:“少夫人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羅先生聞言並未多說什麼,嘴角卻是勾起一抹淺淺地笑意,對洛娉妍能夠冷靜的安排這些,心中很是滿意。
然,不管是羅先生還是景蘊,亦或者是產房內的雲袖與彩英,誰也沒想到就在景蘊一行剛剛抵達東院兒,羅先生一隻腳剛買進院門,甚至還沒能走進院子時,屋內便突然傳來一聲兒響亮的嬰孩兒哭聲……
景蘊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朝羅先生望去,張了張嘴卻是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羅先生此時哪兒還顧得上景蘊?早已大步朝着產房而去,只留給景蘊一個匆忙的背影。
景蘊見此,只得對溯風跟柱兒幾個小子吩咐道:“快,咱們也過去!”語氣中的急切,讓溯風等人皆是抿嘴低笑,景蘊此時卻沒心思理會。
剛到產房前,羅先生便聽屋內傳來篾兒她娘有些勉強的笑聲:“恭喜奶奶,是個小小姐。”羅先生腳步一頓,下意識朝景蘊看去,錦鄉侯府的情況羅先生不是不明白,惠寧長公主對曾外孫的渴望,她更是一清二楚。
景蘊卻沒主意到羅先生的目光,滿臉喜色地吩咐道:“快!將爺放下來!”那急切的樣子沒有絲毫的作假。
見此羅先生暗暗鬆了口氣,朝溯風等人揮了揮手,道:“好生躺着,讓雲袖彩英出來擡你進去!”
雲袖等人已經聽到屋外的動靜,齊齊走了出來,猛地一見躺在小木榻上的景蘊不由一愣,隨即急忙屈膝行禮。
玉娘見景蘊雙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懷裡的襁褓,這才忐忑地笑道:“恭喜世子爺喜得千金,人說先開花後結果是……”
話未說完景蘊便爽朗一笑,急忙伸長了脖子招手道:“快抱給爺瞧瞧。”
玉娘聞言不敢耽擱,小心地將襁褓遞到了景蘊跟前兒,笑道:“小小姐長得好,跟少夫人一個樣兒。”
景蘊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濃,看着襁褓中紅彤彤皺巴巴的小丫頭,想起當年的崔柏,不由笑道:“像不像妍兒爺瞧不出來,但爺的閨女定不會醜了就是!”
小丫頭許是聽懂了景蘊的話,閉着眼也吧嗒了一下小嘴兒,瞧着甚是可愛,景蘊不由越發高興起來,笑道:“賞!全都有賞!重重地賞!”
說完景蘊擡頭掃了雲袖與彩英二人一眼,點頭道:“伺候好少夫人,爺給你們記首功,回京後便是外祖母也定有厚賞!”
雲袖與彩英相視一笑,屈膝一禮道:“伺候奶奶是我們的福分,爺放心,奶奶好着呢。”說着便擡起景蘊躺着的小木榻進了產房。
篾兒她娘見此張了張嘴,有心想要勸阻,卻被玉娘給攔了下來。羅先生見此朝篾兒她娘笑了笑,伸手從玉娘懷裡接過襁褓,逗弄着小丫頭也跟了進去。無論如何,她總是要進去瞧瞧的。
聽到景蘊的聲音,洛娉妍早已等得焦急,又見景蘊是被雲袖與彩英擡進來的,頓時一驚,猛地瞪大了眼,急聲兒問道:“爺這是傷哪兒了?”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聲音的顫抖,更不知有些蒼白的臉上,眼眶紅得格外的刺眼。
景蘊見此說不出的心疼,急聲兒應道:“妍兒莫急,不過是小傷,師傅怕落下病根兒才讓我躺着。”說着就要掙扎着自己站起來。
跟在後面的羅先生見此頓時沉了臉,呵斥道:“再胡鬧我可讓人送你回校場去了!”雲袖與彩英聞言並沒說話,將景蘊擡到洛娉妍牀邊兒,回頭朝羅先生一笑,便悄悄退了下去。
景蘊一錯不錯地望着洛娉妍,握着她有些潮溼的手,勾脣笑道:“辛苦妍兒了,你可瞧過咱們女兒?方纔玉娘她們都說像你。將來定是個美人兒。”
洛娉妍的心思卻在景蘊的傷上,撐起有些虛弱的身子,正要說話,羅先生已經上前,將襁褓往洛娉妍身邊兒一放,扶着她躺了回去,嗔道:“你也是個不消停的!知道爲師忙還盡出幺蛾子,幸好這小丫頭懂事兒,沒折騰你!”
洛娉妍聞言抿嘴一笑,偏頭看向襁褓,點頭道:“可不是,之前夕月生柏哥兒可是差點丟了命,聽說幾個時辰算好的,有的能折騰幾天幾夜呢。”
景蘊聞言也想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臉蛋兒,雖然小丫頭不樂意地扭開了頭,景蘊卻是笑道:“好孩子,這麼小就知道心疼爹孃。”
說完擡頭看向洛娉妍,歉意地道:“讓妍兒受驚了。”
洛娉妍聞言搖了搖頭,望着景蘊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只默默地望着他……
羅先生見此自然知道他倆有話要說,不由輕笑道:“你們說會兒話吧。”說完卻又叮囑道:“不過都是需要要生休養的,也不能說太久。就一刻鐘,一會兒我讓雲袖與彩英進來送你回去。”說完羅先生便轉身出了產房。
直到此時,洛娉妍纔再次問道:“爺究竟傷哪兒了?”那眼中擔憂令景蘊心中一暖,握着洛娉妍的手不由加重了兩分力道,將頭靠了過去,輕聲道:“妍兒別擔心,傷在大腿,但師傅已經幫忙處理過了。”
洛娉妍聞言就要撐起身子,景蘊卻是在她額角落下一吻,輕笑道:“妍兒放心,爺的傷很快就能養好,你也要趕緊養好身子,咱們還得生兒子呢……”
洛娉妍聞言面色一紅,沒好氣地橫了景蘊一眼,嘴角卻是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側頭看着襁褓中的女兒,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慈愛之色,輕聲道:“但願戰爭早日結束,咱們也能早些回京,讓外祖母跟芝姐兒見見她。”
景蘊聞言忽然想到什麼,擡頭笑道:“盛世芳華,咱們給她取名芳華!”說着用指尖兒小心地點了點小丫頭的臉蛋兒,小聲兒地笑問道:“芳華,可好?”
洛娉妍見此忍不住一笑,點了點頭,卻不知就在此時,鄧允與寧王沿着當初追捕遼王世子的路線,已經帶着八千輕騎靠近了北蠻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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