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得這個人，夏侯舒不禁瞳孔一縮。
即便是她沒有聽聞過這位太后娘娘的名號，但也能從皇帝和左相的年齡大致推斷出，她應該已經有五十歲左右了。
五十歲左右，即便是保養得宜，臉上也會染上歲月的痕跡，如若不然，豈不違背常理？
可這一位……
若是走出宮殿大門，踏出街去，恐怕沒人會想到，她竟是南聖帝國帝皇的母親，一國太后。
只見此人，着了一襲深藍色霏緞宮袍，宮袍之上，以燦爛的金色繡着精美的鳳紋，再用絲絲銀線勾勒出精美的弧度，顯得極致雍容，極致華貴，卻也同時，將她那保養極好的窈窕身軀，隱約勾勒了出來，那被這深藍色宮袍襯托的皮膚，更是如此的白淨如雪，吹彈可破。
她的頭髮，又長又黑，像一襲黑色瀑布，就這麼貼着那如少女般的臉頰垂落下來，幾乎快長到了膝蓋處。
……是的，的確是少女。那張臉年輕的可怕，竟似乎還透着一股稚嫩的氣息。
讓夏侯舒腦海裡不得不不可置信地浮現出‘少女’二字。當她靜靜站在夏侯舒面前，甚至還讓夏侯舒心裡突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那就彷彿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突然鑽進了母親的衣服裡……
這張臉和這衣服的成熟度，實在不搭。
可當她同這位太后娘娘的目光對視在一起，卻又忍不住心神一震。
她的眸子，是可怕的極致漩渦。
雖然南曌的也是漩渦，可她的漩渦，卻是一種由亙古的時間、豐厚的閱歷堆積起來的，帶着一種凌厲的蒼老。
……也只有這一雙眸子，才能讓人勉強相信，她的年齡確實不僅於此。
夏侯舒的心，突然猛地一跳，她豁然低下頭，將她眼裡的所有情緒完美隱藏。
口中極爲謙虛地道：“回太后，小子學醫不過數年，懂的不過皮毛罷了，此次聖王皇叔找小子看病……說來也慚愧，小子這銀子，賺得有愧。”
“哦？有愧？”太后捂着脣，呵呵一笑。
夏侯舒的脣微微一抿，根本就不願擡頭起來瞧她。
方纔只聽得這位太后的聲音，夏侯舒根本不覺得什麼，這太后的聲音雖然算不得蒼老，但也已經染上了些許喑啞，並不像少女一般那麼輕靈。
可如今夏侯舒已經瞧了她的樣子之後……再聽着這聲音，夏侯舒就不禁覺得心裡一緊，總覺得就連聽她說話，都已然成了一種折磨。
“是的……”夏侯舒點點頭，“小子這醫館……只給有錢人中的有錢人看病，帶的錢不夠多，可是不看的，此次聖王皇叔前來爲小子捧場，帶的銀子可不少。”
夏侯舒原以爲，這太后方纔問她話的目的，是想從她的口中套出些什麼風聲。更或者，自家皇叔體內的毒……說不定同她就有什麼關係。畢竟，當初的聖王何等受寵，他的母妃更是獨寵一時……在這樣的背景下，還能讓他中毒的人，沒有一番本事可不行。
所以，夏侯舒的回話，是儘量繞開結果在說的。她要清晰傳遞給這位太后娘娘的結果，只有一個：她很單純，她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您老真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她夏侯舒也不是知情人。
豈料，夏侯舒話落之後，太后卻並沒有再立即開口問她話。
一時間，這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安靜至極。
甚至，清風從耳邊吹拂而過的聲音，都被無限制地放大，清晰地可怕。
夏侯舒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攥緊了，她分明沒有擡頭，可她就是那麼清晰地察覺到了，有一道陰冷的視線，從她的頭頂，經過她的脖子，她的身子，她的腿，最後慢慢落到了腳底，然後再原路折返，最後，在她的脖子上，頓住了。
如果目光能夠殺人，夏侯舒毫不懷疑，此時此刻的自己，早就已經脖子腦袋分家了。
這位太后娘娘……太詭異了。
就這麼誰也不言，誰也不語地呆了好片刻，那太后娘娘突然一笑：“夏侯家的小子，你知道嗎？聖王……也算得上是哀家從小瞧到大的。聖王這人如何，哀家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這個人吶……從來都是一等一的任性，只要他不願做的事情，便是哀家，甚至帝皇親自出面，他也不會多給一絲情面。”
“這樣的人……竟然會帶着東西，去給你捧場？”
不知道怎麼的，夏侯舒總覺得這太后娘娘的話中，有些別的意味在裡頭，緊接着，便聽得她低低笑道：“看來，聖王在陵城呆了這麼長時間……和你這小子的進展，倒是不錯嘛，呵呵呵呵呵……”
“……”夏侯舒乾脆不開口了。這位太后娘娘也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
既然如此，那她何須掙扎何須究竟？乾脆靜靜等待算了。免得自己一口一個錯，莫名其妙就踏進了對方的語言陷阱裡。
太后娘娘卻顯然已經不在意夏侯舒是不是說話了，她偏着頭，做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這表情讓她看上去頗有幾分天真爛漫。
可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十足的陰狠毒辣。
“夏侯舒，你說，若是哀家今兒要了你的命，他南曌會不會傷心欲絕？痛徹心扉？！”
夏侯舒猛然擡起了頭！
因爲她知道，這位太后所言，可沒有半分言笑之意！
她竟然是極爲認真地在思考，要自己的命！
內勁，在一瞬間於體內瘋狂涌動起來，手中的銀針更是準備待命。
夏侯舒感受到這宮殿四周，隱隱靠近的氣息，一雙眼死死地盯視着太后。
若周圍的人撲身而上，那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這位太后娘娘的命！
“太后娘娘，我是夏侯王府的世子，可是無數人瞧着是你的金鳳衛將我接走的，若我出了什麼事，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安安穩穩地繼續做這個太后嗎？”
夏侯舒所言，太后如何沒考慮到。
更何況，夏侯翎……的的確確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對手。
可，這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