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看上去極是勞勞累疲憊，南曌的那雙眼，卻仍舊黑得發亮，堅毅至極。
“不必……”
短短兩個字，已經足夠說明他的倔強。
他南曌是誰？用得着去和君臨燁搶他的洗澡水？
即便沒有熱水，他南曌就活不下去了嗎？
只是沒有熱水而已，比這痛苦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的事情，他都親身經歷過。
更何況，現在自家小東西還在自個兒身邊。
他哪裡是在受苦，根本就是在享福。
“……好。”夏侯舒微微猶豫，思忖半晌之後，偏頭看向那黑衣男人，“你出去吧。”
等門一關，夏侯舒立刻伸手去解南曌的衣帶，他溼潤的衣袋都已經完全冰涼，那刺骨的冷意從夏侯舒的指尖一路傳往她的心窩，使得她的面色不由得慢慢凝重起來。
等南曌的胸口露出，她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往他白皙如玉的胸口，現在已經隱隱可見一層淡淡的烏色，像是從內到外被完全凍僵了一般。不僅如此，在他身體的表面，還可以偶爾看見一片兩片已經冰凍的小冰渣。
夏侯舒知曉南曌擁有凝水成冰的本事，可是這冰渣，卻顯然不是他凝水成冰而成的。
乃是那寒冷的水吸收了他體內更加冰涼的寒毒，導致溫度再度下降凝聚的。
夏侯舒不敢多等，快速將他身上的衣服完全扒光，再然後，是腳下。
整個過程，南曌都擡着目光看着夏侯舒。
到了這個時候，他其實已經有些睏倦了，可是他還是捨不得閉上眼睛。因爲能夠被自家小東西扒光……簡直是他夢寐已久的事情。他可不能睡，睡着了，他必定會後悔。
等被完全扒了個精光，南曌的嘴角還不由得微微扯動，低低感慨道：“真好……真暖和。”
暖和？
夏侯舒聽得這句話，就不由得心儀疼。
哪個正常人會在自己的衣服被扒光的情況下還覺得暖和的？
自家皇叔睜着眼說瞎話，還不就是爲了她能夠安心一點嗎？
看着南曌嘴角的笑容，夏侯舒可一點都笑不出來，她冷沉着臉：“南曌，你倒好，在這種情況下竟還笑得出來？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你不管不顧從那懸崖跳了下來——你不關心你的死活也就罷了，你怎麼不想想我關不關心你的死活？你沒死倒好，你若死了，我可絕對不會爲你掉一滴眼淚！”
最初看見南曌掉入河流之中，夏侯舒的心，是絕對傷心欲絕的——雖然她沒有哭。
因爲真正的傷心，並不代表流淚。
可如今南曌活着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心底涌現更多的心情，則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氣憤，惱怒。
“南曌，我說了要你陪着我一起死嗎？更何況，之前的情況，以你的腦子會想不明白？憑君臨燁的手段和腦子，他又怎麼會帶着我去死？”
“你平時不是很聰明嗎？怎麼這麼犯傻！你下次若再是犯傻，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再也不理你’，這簡直就是一句很幼稚的威脅話。
但，夏侯舒卻覺得這句話對自家皇叔而言，必定是很有用的。
當然，她說這麼多，並不是真的在怪南曌。
他爲了她，連性命都不要，她又怎會怪他？
可是，她心疼啊！
他愛她，他會心疼她，那她呢？她就不會爲他的做法感到難過嗎？
這樣的事情，夏侯舒真的不希望在有下次了。
希望她這些話，能夠起到一點作用吧。
聽着夏侯舒的話，南曌面色似乎又白了一分，他嘴角勾起的笑容滿滿收斂。
到了最後，面上竟然掛上了一絲像是要哭了的表情。
一瞧着他這表情，夏侯舒就有些堅持不住了。
就連她自己都忍不住問自己，剛纔的話是不是重了一些？
但是，一想到她以爲自己失去了南曌的那個瞬間，她便狠心又咬了咬牙。
下一秒，只見南曌慢慢擡起了手。
夏侯舒低頭，心又是一抽。
南曌的手指向來修長如玉，但現在他的十指看上去卻是猙獰不堪，指甲已經磨爛了一大半，露出其中的血肉……
夏侯舒偏頭，再不敢看。
同時，南曌的手已經拉扯住了夏侯舒的衣袖。
他像個孩子一樣，逮着他的衣袖輕輕搖晃。
他的眼睛一直用一種倔強又可憐的眼神，直直看着夏侯舒的臉。
半晌他巴巴道：“……小東西，你可千萬莫要不理我。若是你不理我，那我活着……便真的沒了任何意義。”
一句話，夏侯舒瞬間淚如泉涌。
這一哭，便再也止不住，眼淚像是斷了線一樣，那麼洶涌澎湃。
南曌被夏侯舒這一幕驚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顫巍巍地想要坐起來，可手剛一撐着牀板用力，卻發現早已全身無力，努力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他只能頹敗地躺了下去，看着夏侯舒乾着急：“小東西……誒，你莫要哭啊……誒，都是我的錯，我下次，再不會這樣了……我錯了好不好……”
若是被其他了解南曌的人看在眼裡，必定會驚掉一片下巴。
天之驕子、想來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南曌，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對着一個人，如此着急地承認錯誤……
但是，南曌不承認錯誤還好，一承認，夏侯舒哭得更歡了。
原本還是無聲無息地落淚，到了後面乾脆是嚎啕大哭，若川流不息，若海浪奔騰。
“……”到了這地步，南曌只得幹瞪着眼，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他到底應該怎麼辦，才能讓自家小東西變正常？
正在南曌糾結中，卻又見夏侯舒豁然擡手，用她的長袖用力一擦臉。
當她的長袖從臉上落下來時……
夏侯舒的面部表情，豁然轉變。
剛纔還是一個哭得稀里嘩啦的一個淚人，現在已經變得淡定至極了……似乎，方纔發生的事情對她而言，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南曌的心狠狠一顫。
這就是傳說中的……女人嗎？
女人原來是這麼可怕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