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聽人說,人生是一場大夢,虛虛假假,難以分辨,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不得不信。
我出生在星光帝國一個普通的小村子裡,父親是個獵人,母親是個廚娘,簡簡單單的日子雖然平淡卻格外溫馨。
我們生活的這個大陸居住着神靈,村子裡的人都是光明神的虔誠信徒,祭司爲我賜了姓名,和大陸上一位傳奇的大英雄同名,我叫艾達,這是一個包含着祝福的名字,儘管我並不像這個傳說的名字主人一樣輝煌耀眼。
孩提時代,我和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一樣,單純而快樂的成長,儘管生活有苦難,孩子卻總是被保護得很好,在長大前一直天真下去。
這種美好的日子直到我七歲的那一年終於毀滅,流竄的強盜團劫掠了這個村莊,到處都是焚天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我呆愣愣的看着附近的屍體,然後發瘋一般的去尋找自己的父母,可想而知,最後找到的是狼藉的屍骨。不知爲何我沒哭,顯出幾分無情,或許是因爲眼淚早已經在心裡流光。
那一刻起,我的人生灰暗一片,我沒瞎,但是從此再也看不見光明。
果然神靈的存在都是騙人的吧?如果有神明,爲什麼不肯給我救贖?!爲什麼不肯救救他們?
於是我終於醒悟,這世間沒有神明,只有魔鬼。
強盜們搶走了年輕的女人和年幼的孩子。女人用來泄慾,是玩物。孩子既是苦工也是他們的繼承者,他們會漸漸被洗腦,變成新的強盜。
如此周而復始,這個罪惡的團體將會一直傳承下去,並且揹負更多地罪孽。
我是這羣被強盜擄走的孩子中的一個,我表現的乖巧聽話,卻把仇恨埋在心裡不曾泄露絲毫,在這羣凶神惡煞的屠夫中有一個強盜頭兒,我成了他的僕從,做一些端茶倒水做飯洗衣的活計。好像逐漸適應了這種日子。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騎士團來圍剿,我偷偷的給他們傳遞信息,最後強盜們全軍覆沒。
唔,他們臨死前的哀嚎中還夾雜着對我這個叛徒的咒罵……叛徒,叛徒,你這個叛徒……
原來我是個叛徒嗎?這樣也好,就這麼承認吧,儘管心裡難受卻比之前輕鬆了很多。
之前的日子沒有一天是不難捱的,成爲強盜的每一個日日夜夜,總會夢到那場大火。
周而復始的夢到大火中被開膛破肚的父親死不瞑目的眼睛,夢到還懷着弟弟或是妹妹的母親悽慘的模樣,夢到給我取名的那個老祭司被人砍斷了雙腿在地上爬行留下的兩道血痕……
叛徒嗎?我就是個叛徒,不爲利益,只爲復仇。
看着他們死亡的模樣燃燒的火焰彷彿又和之前的記憶重疊,這是送給遠去的亡魂們的祭奠,我爲你們復仇了,儘管你們再也看不見。
報仇成功之後,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活的目標,但是我不能死,這條命是別人給的,爲了那些因我而死去的人,我必須替他們好好活着。
年復一年,我開始了大陸上流浪的生活,後來我遇到了團長,成了一個傭兵。
在強盜團的幾年裡我日夜刻苦修煉妄想着自己報仇,卻只是個三星戰士,可能是我天資不好,所以最後我選擇了取巧。但是這三星的鬥氣足以讓我加入傭兵團,可見世上大多還是平庸的人。
我跟隨着團長經歷了一場又一場冒險,他們也只是平凡的小人物,和我一樣。
傭兵的生活冒險卻也精彩,是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工作,也是肆意瀟灑的人生。
那時候,我有些滿足了。
傭兵團來了一個叫做戴麗絲的女傭兵,我對她有幾分好感,卻並不打算追求。
我在這個傭兵團裡是默默無聞的哪類人,這既是因爲能力,也是因爲我早已心如死灰,並不願出頭,這樣的平平淡淡其實也是一種幸福吧?
直到有一天,我的命運再次被改變,團長接了一個任務,看上去很輕鬆,只不過是護送一些奴隸到一個領地而已,路途不遙遠,佣金又極其豐富,所以大家都心動了。
那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是我們最後一場任務,接過那些金幣時就已經踏上了死亡的歸途。
僱主是個貴族少爺,看上去年紀不大,容貌也是我們從未見過的俊美,所以戴麗絲上前搭訕,我知道她是看上他了。
心裡有些酸楚,卻覺得如果她能有個好的歸宿這很好,畢竟我是個懦夫,早已對未來絕望。
戴麗絲被拒絕了,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原本她可能會被玩弄欺騙,但是顯然那個貴族少爺看不上她,不知爲何鬆了口氣,或許是慶幸。
我果真是卑劣至極。
接下來我們遇上了狼羣,一羣奪命的獵殺者,以前總是吃魔獸,現在輪到被魔獸吃了。
大家陷入了絕望,對那個貴族少爺苛責咒罵,我知道他們只是在發泄遇上不幸的不滿和絕望。
卻也認爲那個僱主實在是無辜。想必他也不想遇上這種事,想爲他辯解幾句卻沒有說出口,我這樣的人還能爲別人擔憂些什麼?
戰鬥開始,我們誰都沒有料到那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貴族少爺居然是個魔武雙修的五星強者。
一個大勢力的天才啊,我心存僥倖的想,他這麼厲害,或許真能讓我們逃出生天也說不定。
儘管參與了戰鬥,但我畢竟只是三星,面對四星的疾風魔狼力不從心,在我即將被咬斷喉嚨的時候黑色的身影忽然靠近,那個少年救了我一命。
欠下人情了,救命之恩如何償還?很快我就不用煩躁了,場面變的戲劇性,猶如一場荒唐夢境。
一場焚天大火,一幕血海滔滔,一場屠戮盛宴!
那個少年被黑霧包裹着成了另一副模樣,兇威赫赫如同魔王,果然不是一般人呢……
這次我真的死了,不知爲何靈魂出竅漂浮在半空,看着自己的身體被焚燒成灰燼,並沒有什麼悲痛欲絕的感受,只是覺得終於解脫……
黑衣的死神收走了我們的靈魂,我知道世上真的有神明,卻從七歲開始就不再信仰。
神靈從來都不給予信徒迴應,或許在他們心中我們只是螻蟻,然而螻蟻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卻有選擇自己信仰的權利,信念最不可更改。
我選擇不在信仰。
這似乎是我唯一能做出的反抗,可笑亦是可悲。
其他人的靈魂好像都沒了意識,我似乎是這其中的一個另類,原來我也是個異類。
我們被裝進了一個琉璃瓶子,那裡面有着數以萬計的靈魂,傭兵們奴隸們魔狼們甚至是螞蟻蟲豕,就連那棵枯樹原來也有靈魂。
另一位神明要走了我們的靈魂,我苦中作樂的想,靈魂能用來做什麼,用來吃嗎?
能夠成爲神靈的盤中餐,可實在是幸運,雖然這樣的想法,是真的,把他們當成魔鬼了。
接下來渾渾噩噩的不甚清醒,一陣眩暈之後,七彩的光芒閃爍之中一切迴歸了原點。
看着彷彿與之前並沒有什麼差距的身體,我沉默了好幾天,卻並沒有和任何人說起。
只當這一切,是一場大夢吧!
在之後的日子裡,我也暗暗猜測:這或許是一場驚天陰謀,也或許是神靈們的博弈,最有可能的猜測就是這一切都和那個神秘的少年有關。
不過如今都與我無關了,我依舊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傭兵。
原來活着,竟然如此美妙。
只是有時候還總是想起那場噩夢般的旅途,還想着那個會流露出孤寂眼神的俊美少年,他註定不平凡,他卻覺得或許那個少年也想要簡單快樂地生活。
呵,又蠢了吧?
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甘於平凡。
他總是感覺那個少年就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不,是如同整個世界只有他一人清醒一般的獨立世間。
他在拒絕這個世界,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臉上帶着虛假的面具,只有一瞬的真實,卻讓人無比心疼,雖然這可能完全是他自己的臆想。
這些都與他無關了。
艾達想,爲了救命之恩,爲了那次解脫,爲了可能和他相關的復活,他會默默祝福着他。
小傭兵合上日記本,就向着窗外看去,窗外陽光正好,真好,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浮生若夢,人生本就是一場大夢,難得糊塗,勝在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