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白捱打
衛長安這人沒什麼常性,衛宜寧隨便打個岔,就把他糊弄過去了。
這陣子封家兄弟閉門不出,他去過幾次都吃了閉門羹,聽說封玉鐸被鍾野給揍了,可他不知道是因爲衛宜寧的緣故。
今天他要去太學,本朝稱國子監爲太學,還是沿襲了前朝的叫法。
肖太傅從今年下半年起每個月會到太學來講一次學,很多人爲了能在他門下掛個名險些沒擠破了頭。
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師,衛長安雖然根本就沒長着做學問的腦袋,卻最喜歡沽名釣譽。
一想到將來可以向人炫耀自己是太傅的門生,便覺得花多少銀子都值了。
因爲天氣寒冷,衛長安便不騎馬,而是坐了馬車。
這是智勇公府最豪華的一輛馬車,是包氏特意給他定做的。
衛長安華車華服地到了太學,早有很多世家子弟前頭已經到了。
免不掉彼此吹捧一番,真學問沒多少,穿着打扮倒是一個比一個光鮮。
這些紈絝子弟們偏偏喜歡在這上頭用心。
衛長安因爲是第一次進太學,故而特地準備了禮物送給肖太傅,用錦盒盛着,恭恭敬敬的雙手捧着。
講學的地方是一間大殿,名爲“學宮”,正中的座位是講學人的,周圍三圈桌椅,是聽講的弟子們的座位。
衛長安特意選了個靠前正對講座的位子,儘管他每次聽不了幾句就要打瞌睡。
講學的主座下了帷幔,衛長安聽旁邊的人說,這是肖太傅在仿照當年董仲舒下帷講學。
衛長安往帷帳裡看了看,裡頭坐着一位老者,面目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身姿乾瘦,如日一截枯木。
在座的人和肖太傅都不太熟,他這人一向不愛交際,常年深居簡出,衛長安等人也只是遠遠的見過一兩次,只記得確乎很瘦。
學宮裡滿是竊竊之聲,帷帳裡頭一聲咳嗽,衆人急忙端正身姿,停止了議論。
衛長安想起自己的禮物還沒送出去,於是躬身站起來,把盒子捧着放到了肖太傅的帷帳之外。
“何物?”帷帳裡頭傳出的聲音蒼老沙啞,十分嚴厲。
衛長安心裡哆嗦了一下,連忙說道:“弟子初聆訓導,略表心意。”
“你是誰家子弟?”肖太傅又問。
“智勇公府長男,”衛長安恭恭敬敬的答:“姓衛名長安。”
“所學幾何?”肖太傅的聲音又硬又冷,衛長安只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又何況他一向不學無術,這個問題就屬於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他倒也想胡亂的說幾個,但只怕這位老學究會據此向他提問更深奧的問題,那到時候就只剩下出醜了。
他自信能糊弄衛宜寧,卻知道根本騙不了肖太傅。
見他延挨着不說,肖太傅冷哼一聲,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對着在座的人問:“你們都學了什麼?”
衆人先是沉默了片刻,繼而紛紛開口,
有人說學了四書,有人說學了五經,還有說學六藝的,不一而足。
“哼,統統都是無用的東西!”肖太傅大喝:“連自己該學什麼都不知道!一羣蠢材!”
衆人被他罵得一頭霧水,卻無人敢怒,要知道這可是肖太傅,是大儒是帝師,他們可惹不起。
“你知道自己最該學什麼嗎?!”肖太傅大聲質問離他最近的衛長安。
衛長安哪裡知道該怎麼回答?就乾脆反問肖太傅:“弟子愚鈍,還請太傅明示。”
“來人,把這個蠢貨給我重責三百!”肖太傅拍案大吼:“不打不開竅的東西!”
學宮裡也有刑罰,一般都是用戒尺打手心,但五十下往上就是打屁股了。
也沒有專門掌刑的,要麼是師者親自動手,要麼是別的子弟代爲處罰。
如今肖太傅既然這麼說了,離衛長安不遠的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最後出來了兩個,說聲“得罪”,把衛長安摁倒了,噼裡啪啦打將起來。
衛長安疼得呲牙咧嘴,又不能求饒。
生怕一旦求饒,肖太傅會將他除名,不許他再進太學。
“這回你可知道該學什麼了?”打到一半的時候肖太傅又問。
“學先賢典籍,”衛長安胡亂應對:“要麼就是治國之道。”
“接着打!”肖太傅似乎更惱怒了:“愚不可及的東西!”
這時候別說衛長安,其他弟子心中也滿是疑惑,生怕下一個問到自己,一旦答不對也落得這般下場。
衛長安被打完了三百下戒尺,又疼又羞,趴在地下裝死。
“還請太傅明示,我等到底該學什麼?”有人鼓起勇氣問。
“你們最應該學的應該是逃跑,”肖太傅厲聲道:“你們平時難道都不學嗎?”
衆人徹底驚呆了,他們費盡力氣進太學,是要拜名師、做學問、取功名的,從沒聽說要學逃跑。
“你們這羣蠢才,天下已經被你們的父輩禍亂,反賊早晚先到你們各家燒殺搶掠。
你們要是學了逃跑,到時還能保住一條狗命,否則的話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轟——”學宮裡立刻就亂了套,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在座的衆位官家子弟惶恐萬分。
“這話是不是太悖逆了?”有人哆嗦着問道:“肖太傅瘋了嗎?”
這話分明是說當朝的大臣們尸位素餐,禍國殃民,且社稷不安,甚至有亡國之兆。
這話要是傳出去……
可衆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這話題太敏感,稍不留意就有可能獲罪。
正在衆人慌張無措之際,太學的閽人走進來,一見這情景也是愣住了,大聲質問帷帳裡的人:“你是哪個?!”
“他不是肖太傅嗎?”有人問,
“太傅今日進宮去了,剛剛派了隨從來告知,叫衆人都散了,怎麼裡頭還有人在講學?”守門人說道。
衆人這才知道里頭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肖太傅,不由得大怒,衝上去把那人從帷帳中揪了出來。
是個瘦骨嶙峋的老者,穿着破舊,神情卻極其肅穆。
“溫恭!居然是你。”守門人認出來這人是太學負責雜役的溫恭,他本是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因爲和國子監祭酒是同鄉,被安排着在太學做工,已經有十幾年了。
不知道他今天發什麼瘋,居然敢假冒太傅在學宮裡講學。
衛長安幾乎沒被氣死,自己今天這頓打捱的實在冤枉。
可事已至此,終究不能在太學動粗,否則事後被人告發,這輩子就別想再進來了。
最後衆人乾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畢竟今天的言論實在不宜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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