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惻隱
臘月二十四日立春,衛宜寧藉着去韋家的名頭去望春山祭奠父母。
她先是坐了智勇公府的車來到韋家,進去後換了男裝,再悄悄從後門出去。
後門口早已經備了馬,爲了怕人說三道四,她換上的是韋家男僕的衣裳。這樣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會多想。
路上積雪半融不是很好走,好在衛宜寧也並不着急。
先是來到一家香燭店,買好了祭品,裝在馬背上馱的褡褳上,才又重新跨上馬去。
街上的行人車馬熙來攘往,衛宜寧騎在馬上只能慢慢的走。
經過銅雀街的時候衛宜寧想着若是從東邊的岔路口過去,再經過一個小菜市正好能從泰安門出城去。
這樣一來雖然有些繞遠,但道路不那麼擁擠。
因此便撥轉了馬頭,走上了東面的岔路。
小菜市自然是賣菜的地方。只是這裡規模不大,來這裡的人多是附近住的普通百姓。
因爲快過年了,很多人都想盡快把手裡的菜賣完。所以到處都是賤賣的吆喝聲。
衛宜寧控着繮繩不緊不慢的走,遠處的熟肉攤子傳出來一陣打罵聲。
賣肉的正在高聲喝罵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衛宜寧聽得清楚,原來是這女人企圖偷肉。
這樣的事情衛宜寧本來是不管的,只是看到那女人懷裡還抱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那孩子嚇得哇哇大哭,便動了惻隱之心。
下了馬分開人羣,問道:“她偷了你多少肉?該合多少錢?”
賣肉的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瞪着圓彪彪的眼睛歪着脖子說道:“二十文!”
二十文的熟肉還沒有拳頭大,衛宜寧剛剛買香燭紙馬的時候,剛好找了些零錢,她把這把銅錢抓在手上看了看足有五十文。
“這些錢給你,再割些肉給她。”衛宜寧道。
她雖然穿的只是僕人的衣裳,可在這些販夫走卒們看來已經不同尋常了,那賣熟肉的攤販見有錢可拿,也不再喝罵那女人,又割下一塊肉來遞給她。
衛宜寧還有事,便牽了馬走出人羣想要離開,誰想那女人追了上來。
只見她一邊把那肉往孩子的嘴裡塞,一邊向衛宜寧說道:“這位大爺,真是謝謝你了。”
衛宜寧自然不用她謝的,但聽她的聲音就覺得耳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那女人也盯着衛宜寧,今日呆住了。
儘管眼前這女人頭髮蓬亂面容枯槁,衛宜寧還是很快就認出了她:“你是福菊?”
這個女人當年是肖卿卿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受人脅迫陷害衛宜寧。
被衛宜寧識破後,肖家人發現她和家中的小廝私通,把他們兩個都趕到了田莊上。
那女人見衛宜寧認出了自己,羞得無地自容,一時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這是怎麼了?我記得肖家不是把你打發的田莊上去了?”衛宜寧有些奇怪。
“衛五姑娘,當年的事都是我的錯。”福菊羞愧地說道:“老爺夫人都是仁慈的人,雖然我犯了大錯,卻還是饒了我,把我打發到田莊上去,後來就讓我跟那小廝結成了夫妻,不久後我就生下了這孩子,是個女兒。
我那丈夫不爭氣,在田莊上偷盜東西去賭博,被莊上的管家發現了痛打一頓回了老爺。老爺並沒把他送官,只是叫我們離了田莊,自謀生路去了。
誰想到出來之後他變本加厲,把能賣的都賣了,甚至還要把我和孩子抵賭債。我不肯,他便打我,我只好帶着孩子跑出來。眼看着我們娘倆活不下去,我想着這孩子從生下來還沒吃過一口肉。便想偷一口肉給她嚐嚐,然後我們娘兩個就去死。”
衛宜寧見她懷裡的孩子瘦骨伶仃,實在可憐,福菊雖然咎由自取,可孩子是無辜的。
於是問她:“你鄉下可有親戚?”
福菊點頭說道:“我有個姐姐就嫁到離京城五十里遠的窯店。”
“那好,你就投奔她去吧!我這有十幾兩銀子,你拿着這些錢在鄉下足夠你把孩子養的很大了,只要你不坐吃山空,有你姐姐幫襯着,也能活得下去。”衛宜寧說着把自己身上帶的十幾兩銀子都拿出來給了福菊:“千萬不可叫你丈夫知道,否則這銀子一定會被他拿去賭錢。都說賭徒在投胎的時候,天靈蓋裡是放了嗜毒符咒的,你根本勸不住他。”
福菊沒想到在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居然是衛宜寧幫了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跪下來就要給衛宜寧磕頭。
“大可不必如此,我本不是多麼慈善的人,只不過覺得這孩子實在無辜。”衛宜寧淡淡的說道,把銀子扔進她懷裡,翻身上馬去了。
到了望春山下衛宜寧下了馬,把馬栓好,拿着祭奠的東西走上山來。
山上的積雪還很厚,衛宜寧走得有些慢,上到一半的時候從山上下來一個人,身高體壯,好似巨靈神下凡。
衛宜寧不由得招呼道:“鍾公爺,你怎麼來這裡?”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鍾漫郎。
鍾野一見是衛宜寧,老臉頓時就紅了,只是他膚色深,衛宜寧一時沒看出來。
“我……”鍾野有些尷尬地清清嗓子道:“我就是覺得悶出來走走。”
“公爺怎麼沒帶弓箭?”衛宜寧笑吟吟地問:“我還以爲你上山打獵來了。”
“是啊,我怎麼沒帶弓箭呢!”鍾野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就假裝打獵了,免得連個藉口也找不到。
“我要去祭奠父母,就不多停了,”衛宜寧擡了擡手裡的東西說道:“還要趕着回府去呢!請公爺見諒!宏安還說過幾日要去府上拜望呢,他回去後總念着您。”
“哦,好,想去隨時去就好,我家裡沒那麼多規矩。”鍾野撓了撓頭道。
衛宜寧又行了一禮才繼續往山上走,鍾野心情複雜地看着衛宜寧的背影,好半天才嘆了口氣轉身下山。
衛宜寧到父母墳前一看,周圍的積雪清掃的十分乾淨,一堆剛剛燃盡的紙錢旁邊還有瀝酒的痕跡。
衛宜寧猛地回頭朝山下望去,只見漠漠林木間一道魁偉的身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