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後，患者停止抽搐，腹型癲癇的症狀有所好轉。他趴在平車上開始乾嘔，劇烈嘔吐但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春曉老闆在周從文身邊問道，“周醫生，平時發作就是這樣。”
周從文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看着患者。
春曉老闆有些詫異，“周醫生，我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呢？”
“嗯，是有些不對。患者的症狀是比較典型的腹型癲癇，但我還是覺得哪不對。”周從文輕輕說道。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飄渺，好像是在自言自語，自問自答。
折騰了大約十分鐘，患者才略微好了一些，躺在平車上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魚，努力喘氣，但呼吸進來的空氣怎麼都不夠他用。
“走吧。”周從文說道。
春曉老闆想問什麼，但看周從文的表情還是忍住，帶着患者直奔腦電室。
因爲剛有發作，腦電波的改變很明顯——腦電圖示中度異常腦電圖與腦電地形圖，提示EEG慢波增多，以右側額葉明顯。
“基本能確定是腹型癲癇。”周從文等患者做完檢查後和患者家屬說道。
“什麼癲癇？”一名患者家屬懷疑的問道。
“腹型，就是主要症狀表現在腹痛上，並不像是普通型的癲癇那樣抽羊癲瘋。”
和患者家屬解釋，周從文還是更願意用羊癲瘋這種詞彙。
“不可能。”患者躺在平車上說道，“我怎麼會抽羊癲瘋？”
周從文按下心裡的隱隱不適，轉身和患者說道，“腦電圖的確有改變，這種檢查在咱們江海市還沒有，你要是懷疑的話可以去帝都更高一級的醫院就診。”
“你特麼纔有羊癲瘋！”患者忽然坐起來，一把抓住周從文的衣領子憤怒的吼道。
在江海市，羊癲瘋這個詞其實是帶着罵人的意思，也難怪患者會很憤怒。
周從文撤步想退半步，經歷過醫患糾紛2.0、3.0年代的他早就有準備。
可是就在患者坐起來怒罵的一瞬間，周從文猛然聞到了一股子怪味。
他皺眉頓住，並沒有後退，而是凝神看患者。
“幹什麼呢！”春曉老闆反應略慢一點，但還是第一時間衝上來拉架。
“別動！”周從文大聲說道，把春曉老闆和患者都嚇了一跳。
“怎麼着小子！”身後有患者家屬以爲要打架，一股子社會地痞的氣兒油然而生。
“要打架？！你特麼……”
“閉嘴！”周從文沉聲斥道。
患者家屬衆多，他們倒也不怕，只是被周從文的斥責聲嚇了一跳，隨後躍躍欲試準備上來給周從文一下子。
“你最近吃什麼特殊的東西了麼？”周從文抓住患者的手腕，手指在腕部劃過，24根經過的肌腱的反應清晰的傳輸到周從文的腦海裡。
自己還是進步了，剛剛重生的時候感受可沒有現在這麼明顯，周從文略有走神。
患者的手腕部肌腱一抽，鬆開手怔怔的看着周從文。
“問你話呢，這種肚子疼之前三個月到半年，包括現在，你吃什麼東西了麼？”周從文繼續問道，“從前沒吃過的那種。”
“啊？”
“問你話呢，趕緊說。”春曉老闆擡手一巴掌想拍患者的頭，但周從文說了他有癲癇，春曉老闆臨時轉了方向，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呃……”
患者有些懵，猶豫了起來。
“你嘴裡有一股子怪味，我高度懷疑是另外一種病。”周從文認真說道，“你吃什麼從前沒吃過的東西了麼？我再問一遍。”
幾秒鐘後，患者才憤憤的說道，“我吃什麼關你屁事！”
“你已經有可能中毒了。”周從文冷靜說道。
“……”
“……”
“……”
患者、患者家屬、春曉老闆聽周從文這麼說，一下子都愣住。
中毒？！
這個詞只在小說、電視劇裡出現，尋常人家怎麼可能會有機會接觸這種古怪的事兒。
“周醫生，怎麼回事？”春曉老闆第一個恢復過來，他連忙問道。
“我懷疑是重金屬中毒，可能和吃的東西有關係。”周從文道，“你慢慢想，現在回去採血，我看看重金屬的含量。”
“沒吃什麼特殊的，就是家常飯。”
“藥呢？”周從文追問。
“呃……”患者遲疑了一下。
“你嘴裡已經有味道了，這是慢性鉛中毒的一種表現。再拖下去的話牙齦會看見藍線，那就意味着你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周從文開始嚇唬患者。
“我……的確吃了點藥。”患者小聲和周從文說道，“可沒什麼事兒吧。”
“藥，拿來我看看。”周從文斬釘截鐵的說完，做了個手勢，讓患者家屬把患者擡上平車回急診科。
抽血化驗的結果還是周從文給韓處長打了個電話，催促儘快出。
等結果出來後，周從文這才瞭然。
血微量元素示血鉛數值爲634.0μg/L，鎘元素的數值8.8μg/L，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高，砷元素要特殊查，急切之間沒有結果。
患者說命好也是，說命不好也行。他有腹型癲癇，這一點周從文的判斷沒有錯。而之前腹型癲癇也偶爾發作，患者還以爲是自己的胃腸功能不好導致的。
因爲發作的不頻繁，症狀也不重，所以患者直接忽略了這一點。
這次是口服某種未知的藥物，藥物中含有重金屬，重金屬中毒表現服腹部絞痛誘發腹型癲癇。
兩種病合二爲一，就算是周從文也差一點誤診。
看到化驗檢查後，稍微明白事理的患者家屬都不說話了，春曉老闆則很得意的去訓斥了一遍剛剛要鬧事兒的年輕人。
患者收入消化內科排毒治療，接下來的事兒不歸周從文管，能明確診斷就行，只是慢性鉛中毒而已，斷了源頭、用乙二胺四乙酸二鈉排鉛治療就行。
折騰了一圈，終於安排完，周從文對這個患者很滿意。
自己的臨牀經驗又多了一點點，從前周從文也沒見過慢性鉛中毒和腹型癲癇症狀疊加的患者。
雖然以後也未必能見到類似的患者，但這畢竟是臨牀經驗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