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說完，緩緩站起來。
“新技術的確有本身的優勢，但要注意的是沒有大範圍數據回饋，所以意外就會比較多。現在患者的情況很特殊，我堅持認準分子激光消融手段會帶來不測的後果，所以外科手術能解決問題。”
“如果要是準分子激光消融術做呲了，外科手術將無法進行，到時候事情將會不可收拾。”
說完，黃老背手弓腰轉身離去。
鄧明跟在老闆身後，回頭掃了一眼會議室裡的人，最後目光落在宮本博士的臉上。
之前年會宮本博士表現的極爲謙恭，可能是看見老闆和周從文做的手術他無法超越，所以纔會採取那種方式。
還真是一個很虛僞、很識時務的人。
鄧明沒有笑，嚴肅的目光裡帶着幾分犀利，刀子一樣。
這種學術上的碰撞本身就帶着槍火氣，醫學界的碰撞比較少，鄧明也沒見過幾次。
眼前和宮本博士的碰撞就是其中之一。
這讓鄧明想起哥本哈根學派與愛因斯坦之間的對決。
尤其是薛定諤想了一個能被普羅大衆接受的薛定諤貓的理論後，普通人全都站在愛因斯坦與薛定諤的一邊，着實讓哥本哈根學派難受了幾十年。
哪怕，他們是對的。
一直到雙縫實驗……自己這是想什麼呢？鄧明深深的看了一眼宮本博士，隨後跟在老闆身後走出會議室。
“老闆，我沒看出來有什麼區別。”
鄧明出門後小聲坦言。
“最新的光學相干斷層掃描技術我也不懂，但是造影的片子上看兩個患者的血栓密度有差別，這一點我還是能看明白的。”黃老背手弓腰，緩緩走在惠靈頓醫院的走廊裡。
沒有人送，但黃老根本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放在影像學資料上。
“有些冒險了吧。”
“病例討論麼，還是要各抒己見。”黃老道，“我覺得與其冒險做準分子激光消融手術，還不如做一站式的外科手術。這是我的意見，也不知道惠靈頓醫院能不能採納。”
鄧明搖了搖頭。
自家老闆對聲望、榮譽毫不在乎的這種態度讓他有些難以接受。都很多年了，鄧明還是不習慣。
老闆就像是天上的仙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
別人看來比天還大的事情，在自家老闆看來什麼都不算。他的注意力始終在患者身上……
而且老闆一直沒有稱呼女王，從始至終說的都是患者。
身份地位再高，在老闆的眼睛裡都是患者，僅此而已。
面對宮本博士的憤怒與戰鬥，老闆不屑一顧，兩人交鋒的點完全不在一個維度上。
要是周從文在就好了，他會不會不顧老闆的阻攔去暴揍宮本一頓呢？鄧明有些期待，也有些盼望。
還得是年輕人，年輕真好。
“唉。”鄧明嘆了口氣。
“爲什麼嘆氣？”黃老問道。
鄧明沒說話，而是跟在老闆身後沉默的走着。
這還用說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要是周從文在，他會怎麼做？鄧明的腦海裡情不自禁的又一次冒出這個念頭。
或許周從文那個妖孽一樣的傢伙會站起來和宮本博士針鋒相對，他對宮本博士有心裡優勢，畢竟做過“指導手術”。
甚至鄧明有一種猜測，周從文會在光學相干斷層掃描技術上碾壓宮本博士。
甚至周從文暴揍宮本一頓都有可能。
這個想法很無稽，但鄧明偏偏相信這就是真的，而且光是用想，就覺得很解氣。
“把影像資料想辦法傳給周從文，讓他看一眼，我聽一聽他的意見。”黃老道。
“老闆，您認爲周從文懂？”
“呵呵。”黃老淡淡一笑，沒多說什麼。
……
……
會議室裡。
宮本博士雙手壓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眼睛裡的血絲更多，整個人顯得猙獰可怖。
“黃醫生是外科醫生，他根本不懂準分子激光消融術，我認爲女王陛下的手術外科無法參與。”
“該死的外科，他們會做什麼！”
“二次手術的風險本身就很大，還要面對不可知的過敏反應，這是謀殺！謀殺！！”
所有人面面相覷。
宮本博士說的話有道理，女王陛下的治療外科無法參與，這已經是一種共識。
而且宮本博士一連做了三臺手術，用事實說話，證明準分子激光消融術是可行的。
曾經的心臟外科世界第一人黃醫生……他說的太簡單，只說不行，用的理由也是不美。
相比之下，在座的醫生更相信宮本博士的說法以及他的治療方案。
“黃醫生老了，怎麼感覺他已經有阿爾茨海默症了呢。”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不過前段時間他還親自操刀把經典的crush術式改良爲DK-crush術式，不應該啊。”
“這麼嚴肅的場合，就算是否認宮本博士的術式，也應該拿出過硬的證據。不美，我真覺得是翻譯錯誤。但碰巧我懂一點中文，他說的的確是不美。”
醫生們交頭接耳的議論着。
黃老剛剛說的事情是那麼的匪夷所思，是那麼的讓人不敢相信。
雖然阿爾茨海默病的事情一閃即逝，畢竟幾個月前黃老剛剛把經典的crush術式改良，做出其他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用事實證明自己的實力。
但……
這麼嚴肅的場合，他竟然會說不美。
人都有老的時候，而黃醫生，已經老了，老到神智有些不清楚。
宮本博士慷慨陳詞，繼續講述準分子激光消融術的好處。
因爲有上百臺手術以及在惠靈頓醫院一連三臺手術成功作爲背景，宮本博士的治療方案很快被通過。
當然，還要看明天患者術後複查的結果。如果一切順利，手術將於明天中午進行。
女王陛下的情況很糟糕，就像是宮本博士說的那樣，哪怕拖延一天，都會造成不可測的後果。
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
黃老帶來的波瀾漸漸消失，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準分子激光消融術上，並初步取得共識——這是治療女王冠狀動脈內該死的血栓的唯一辦法。
而黃老的話，如煙雲一般消散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