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宮重華門。
清晨，朝陽未升，天際還有些灰濛濛的。
宮門前，立着兩匹棗紅馬，淳于宴跨坐在馬上，看了眼楚宮，然後將眸光緩緩落在淳于奚身上。
“記得回家。”
淳于奚聞言，淡淡別開眼，嘴角緊抿着。
雖然他來送淳于宴，可是心裡卻是不願的。
淳于宴看着他的模樣，無奈搖頭，掃了眼身側的辛彧，率先策馬離開。
直到聽着馬蹄聲漸去漸遠，淳于奚才緩緩移去了視線，看着淳于宴走遠，他的眸光一點點的斂去。
爲什麼非要這麼逼他呢？
“爹已經走遠了，淳于哥哥，我們回去吧。”
這時，慕容萱緩步走了過來。
淳于奚點點頭，和慕容萱一起回了宮。
“萱兒，你想留在帝都還是想回毒城？”
淳于奚看着身側清秀的容顏，緩緩問出了這句話。
如今，他和萱兒已經是夫妻了，他不能自私的以自己爲中心，凡是讓她來遷就自己。
即便不愛，她也永遠是他的妹妹。
更何況，她現在父母雙亡，一個小小的孤女，只有他一個人能夠依靠。
當初，她父母離世的時候，他也下決心要好好疼愛她一輩子的。
“淳于哥哥在哪裡，萱兒就在哪裡。”
慕容萱看着淳于奚眨了眨眼睛，“淳于哥哥不會不想讓萱兒留在帝都吧？”
“萱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我知道啊，所以，你還像以前那樣就好了，沒必要因爲我們成親了做些什麼改變，不用的。”
淳于奚聞言淡淡點頭，“萱兒，既然我已經娶了你，自然會對你負責一輩子，只是……”
“你不用說，我都懂的。我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不是麼？”
“委屈你了。”
慕容萱搖搖頭，“不委屈，這樣就很好，我喜歡。”
二人一路散着步，走回了他們所住的錦墨居。
當初，爲了方便他教授驚風騎毒術，夏侯璟特地在臨近重華門處賞給了他一處院子。
然而，他剛剛回到院子，夏裡便已經在院內等着了。
“你前幾日怎麼沒來。”
“前幾日，淳于先生在。”
夏裡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日淳于宴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想要將他活剝了一般。
“你來的正好，跟我過來一趟。”
淳于奚帶着夏裡進了房間，將毒城的書籍給了他。
“我教給你們的也不少了，剩下的就要你們自己悟了。”
他說着指了指書上的內容，“這書上面也已經寫的很詳細了，你能看的明白，實在不懂的，你可以去請教皇后。”
“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不知道爲什麼，夏裡覺得淳于奚此時像是在臨行前的叮囑。
淳于奚看着外面的景色，微抿了嘴角沒有開口。
若是以往，他必會調戲夏裡一番，逼着他說不捨。
可是此時，他卻沒有了這個心境。
半晌，淡淡開口，“好了，你回去吧。”
“若是要走，記得說一聲，到時候去送你。”
“好。”
……
春天的夜晚，夜風中已經帶來了陣陣暖意。
沐清歌洗漱完畢，正思索間今日乳母怎麼沒有將兩個孩子送來的時候，一抹頎長的身影立在榻前，高大的身形將她整個兒籠罩。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了今晚平平安安跟我睡麼？”
“兩個小傢伙爲了要小弟弟小妹妹，所以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咱們的二人世界。”
“夏侯璟，你忽悠小孩子可好意思？”
夏侯璟脫着衣服將沐清歌推到，“何談忽悠，我告訴他們只有你陪着我睡覺纔會有小弟弟小妹妹，難不成我說錯了？”
“你——”
沐清歌瞪了他一眼，竟啞口無言，緊接着她直接將自己整個縮在了被子裡。
“乖，既然答應了孩子就要做到，是不是？”
夏侯璟嘴角勾着壞笑，一點點的褪下沐清歌身上的衣物。
“別，過些日子就要去南唐了，最近你就別折騰我了。”
沐清歌連連求饒，每次造.人結束，她都要渾身痠痛好幾天，她可受不了出門的時候路都走不穩。
“無礙，到時候你想做什麼，我爲你做，你想去哪，我抱你去。”
夏侯璟說完，直接貼着沐清歌的櫻脣吻了下去。
……
“公子，不好了，快開門，主子出事了！”
辛彧急急忙忙敲着門，一臉急切。
“怎麼了？”
半晌，淳于奚纔將門打開，眼底略略有些青黛，顯示了他這幾日的消沉。
“主子生病了，如今昏迷在了客棧內，公子還是跟我走一趟吧。”
“生病了就去找大夫，我又不會看病。”
淳于奚心裡隱隱有些擔憂，然而臉上卻是一臉絕情。
“公子，你知道主子若是知道了你這麼說，會有多傷心？”
“這不是他想要的麼？”淳于奚反問。
“公子，你去看看主子吧，如今他能夠依靠的只有你了。”
辛彧嘆了口氣，“他之所以用那樣的辦法逼着你和萱小姐成親，是因爲他想在去世之前能夠看到你成親生子罷了。”
淳于奚聞言，眸光驀地顫了顫，“你說什麼？”
“從小泡在毒藥裡，本就活不長久，這一點想必屬下不說您也知道。”
看着淳于奚沉默，辛彧繼續開口。
“公子，主子從小就寵您，他的用心您還猜不到麼，這些年來，他做的事情不論好與壞，哪一件不是希望你好？若是還有別的辦法，主子不會去幹涉你的選擇。他不能讓毒城絕後，不能讓毒城沒落下去，所以即便讓你恨他，他也要讓你給毒城留下子嗣。”
淳于奚放在門上的手緩緩落下，半晌才抿脣開口。
“他現在在哪裡？”
明白了淳于奚的意思，辛彧心裡一陣激動。
立即開口，“公子，屬下帶您去。”
……
“皇后娘娘，淳于公子求見。”
“淳于叔叔來了！”
夏侯音聽到冰畫的稟告，興奮的睜開了眼睛。
“讓他進來吧。”
緊接着，淳于奚緩步而來，一襲白衣勾勒出了他略略消瘦的身形。
“淳于叔叔，你好久沒來了。”
淳于奚垂眸看着走到他腳邊的夏侯音，一把抱了起來，“不是說了，要叫乾爹的麼，怎麼總是記不住？”
“今日來有事？”
沐清歌看着淳于奚消沉的模樣，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緩緩朝她走來。
“小丫頭，老爺子病了，你能不能走一趟？若非這病棘手，不然我不會麻煩你。”
“你都是安安的乾爹了，你還客氣什麼。”
沐清歌說着將安安交給乳母，“走吧，我去看看。”
到了錦墨居，沐清歌給淳于宴把了把脈，指尖一跳，看着淳于奚擔憂的眸子，略帶歉意開口。
“只怕老爺子這病沒法醫。”
老爺子的情況明顯是因爲年輕時，身體攝入毒藥太多，雖然當時毒藥沒有致命，但是這麼多年，這些毒素卻在他的體內沉澱了下來，所以現在根本無藥可醫。
淳于奚淡淡點頭，“既然連你都說了沒法醫，看來是沒辦法了。”
本來他就知道沒有多少希望，執念要讓她來看，不過是不願相信這個事實罷了。
半晌，他下了決心開口，“他，還有多少時間。”
“一年吧，只要不動怒，或許能到撐到兩年。”
淳于奚點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小丫頭。”
沐清歌不知道怎麼安慰，只得輕輕囑咐了一句。
“別難過，趁着還有時間，多陪陪他吧。”
沐清歌走後，淳于奚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淳于宴，眸光一點點斂起。
腦海中又想起辛彧的話，“他想在去世之前能夠看到你成親生子罷了。”
成親生子……
淳于奚緩緩垂眸，還有一年的時間，也許還能來得及。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恨了二十年的老頭子即將離開了，他的心底會這麼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