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精心的照看下,季綰綰臉上的傷果然很快便痊癒了,這日,他們終於順利進入咸陽境內,等一行人在咸陽城外找了個驛館落腳時,天色已然黯淡。
想着明日便要入宮了,她的心情難免有些激動,這一激動,竟輾轉難眠。
然而等她終於開始有了些睡意時,門外又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她摸着鞋襪去開門,卻見季綰綰滿懷心事的站在門前欲言又止。
這大靠山又不知是哪裡不舒坦了……
自打上次季綰綰弄傷了臉,凌蘿一直對她關懷備至,唯恐她又是哪裡不順心要鬧自殺,一段時間下來,她也總算是安安分分了下來,臉上也多了些笑意,對凌蘿倒是越發的信任起來。
能被以後的大靠山信任,她當然喜之不盡,對以後的光明大道越來越憧憬,就算這大靠山大晚上的還過來敲門,她依然笑臉相對。
“季姑娘,你找我?”
“睡不着。”季綰綰披着一件粉色斗篷,裡面只穿着一件單薄的單衣,相必方纔確實是想睡沒睡着。
她神情懨懨:“能陪我說會兒話嗎?”
“能,當然能!季姑娘你且等我去穿件外衣。”
凌蘿趕忙應了一聲,匆匆的披了件外衣就去了她房間,她房裡燈還亮着,桌案上放着一壺熱茶。
“剛剛做了個夢,醒了便睡不着了。”季綰綰引着她來桌案前坐下,道:“方纔我想去看看你有沒有入睡,本也不想打擾你,可心中實在害怕,便……”
瞧着她滿腹心思的樣子,凌蘿料想她又胡思亂想了什麼,便嘆道:“睡不着我便陪你坐會吧。”
“綾羅,你說秦王會是什麼樣子?”
季綰綰給她到了杯茶水,沒由來的問了一句。
凌蘿盯着她看了看,笑道:“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凡人,必然也不會是什麼可怕模樣。”
怎麼說秦王也算是她未來的夫君了,她現在纔想起來去想象他的樣子,真是有些後知後覺。
可是她一番話說完,季綰綰倒是沉默了,半晌,她才嘆了口氣,道:“方纔我做了個夢,夢見秦王濃眉大眼,長相頗兇,說話間都是怒氣,很是嚇人。”
“這……”
凌蘿愣了愣,雖然她也好奇秦始皇的真容,倒還真沒想過他長得是什麼模樣,若是按史書上所描述,這種長相好似也並無不可能。
她回神,忽想起一事,問道:“聽說季姑娘曾救過秦王,難不成不記得他長相?”
季綰綰愣了愣,“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怎會記得那般清楚?”
嬴政十歲便回了咸陽,遇到季綰綰時也還是個孩童,十多年過去,樣貌確實是變化蠻大,不過他小時候若是長的不醜,長大了也不至於長成她說的那個樣子吧?瞧季綰綰這嫌棄的樣子,凌蘿倒是真有些同情起那位大佬來。
她道:“就算他真如你所說,可你曾對他有恩,他也總不能虧待於你。況且,秦宮再恐怖也還有應對之策,那邊隅之地兇險,可是時刻都提着命的。”
季綰綰聞言,沉默着低下了頭。
凌蘿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話惹她不舒心,慌忙解釋道:“抱歉,我一時嘴快。”
“無妨。”
季綰綰低低應了一聲,“你說的也沒錯,若是沒有他,我此刻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
被人提了傷心事,心中定然是難受的,凌蘿倒了杯水給她,試圖轉移話題,兩人又聊了些時候,她也不太記得具體都聊了些什麼,只記得從秦王聊到了秦宮,又扯到了一路隨行的趙國七公子和李將軍,後頭也耐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着倒頭便睡下了。
這一覺,她只感覺睡的好長。
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只覺得渾身無力,像是宿醉了一番,或許是昨夜聊的時間太長的緣故。
她剛想開口喊一聲沐雪,卻發現除了她屋中便沒有旁人,況且此刻嗓子乾啞的難受,連發出一個音節都如鑽心般疼痛。
她轉頭,發現自己竟然還在季綰綰的房間,此刻也躺在她牀上,而原本應該在房中的季綰綰卻不知去了何處。
奇怪,昨夜明明是一起睡下的,她還能去哪裡?莫不是早早便起了?
她剛要起身,渾身卻涌上一陣酥麻之意,好似被萬千顆針扎過一般,讓她只能作罷。
下一刻門開了,有人正朝着牀榻靠近。
她扭過頭,瞧着沐雪帶着一人走到牀榻邊,她只瞧了一眼,便猛地瞪大了雙眼。
那人穿着她昨夜穿着的衣服,蒙在面紗下面的臉佈滿一大片一大片的紅疹,將樣貌遮擋了個大半,若不是她跟着隨行了這麼些日子,清楚陪着季綰綰的侍女只有她和沐雪,她都不敢相信那個人是季綰綰。
可她又覺得困惑,季綰綰爲什麼穿着她的衣服,扮成她的模樣?
“季姑娘,你可覺得好些了?”沐雪將她扶起身來,道:“外邊他們都在等着咱們啓程,您這身子又染了風寒,本想等你好些了再走,奈何七公子偏偏不肯,只能委屈季姑娘了。”
她艱難的打量了一下自己,才發現她身上早被換上了季綰綰的衣服,臉上也掛了紗巾,她伸手想揭下,卻發現那雙手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樣,還沒觸到面部便無力垂下。
“呀,季姑娘你還是別動了,今晨聽綾羅說你昨晚喝了些茶水感染風寒,這紗巾還是戴着吧,萬一被七公子瞧見了,又該數落我們的不是了。”
沐雪一口一個“季姑娘”的喊她,這才終於讓她明白了些情況,直到聽到她喚她身後的那人爲“綾羅”時,這才證實了她心中所想。
感染風寒?這小祖宗也太會玩了!
敢情她昨晚說睡不着來找她,並不是要跟她說心事,而是備好了一切等着她?虧她先前還擔憂這小祖宗會想不開,一路上費盡心思逗她開心,倒是沒想她反過來將自己給整了,她那看起來無辜弱小的樣子,原來都是這段時間製造的假象?
她視線落到季綰綰身上,此刻她正低着頭,也不說話,只默默的站在一旁,安靜的樣子怎麼看都同平日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奈何沐雪卻偏偏沒有瞧出來。只是看到她看季綰綰的眼神時,解釋道:“季姑娘,這些日子我知道你同綾羅關係要好,可她這臉成了這樣,怕是不能同你一塊進宮了。”
這丫頭……凌蘿有些無奈,心道好歹自己同她也算是一起共處了好些時日,難道她如今被人換了套衣服蒙了個面紗就完全認不出來了?
季綰綰是什麼樣貌,她又是什麼樣貌,那差的不僅僅是一點點啊,難道她的臉也被季綰綰動了手腳?
此刻她心中有太多疑惑,然而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就連走幾步還得靠人攙着扶着,若不是腦子還清醒,她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快不行了。
沒想到,來遊戲裡第一個靠山沒傍上,反倒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馬車伴着她內心的翻涌,慢悠悠的駛進城門,高大的宮牆處,是秦國的兵士,她此刻已無暇顧及他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只知眼前的場景換了又換,最終卻在一處空曠的場地裡停下。
外間傳來個尖銳的聲音:“小奴奉大王之命前來接應季姑娘。”
那話音才落,便聽外間有個略顯傲氣的聲音說道:“本公子千里迢迢送來了秦王想要的人,怎不見使臣前來接應?”
凌蘿心中冷哼,秦王要的人此刻早就被掉包了,偏偏這羣蠢人愣是沒發現。
“這位想必是趙國七公子了。大王說了,兩座城池的交易,就不用勞煩使臣大人親自前來,特差小奴過來送符印,拿了這個,那兩座城池便是七公子的了。”
“你!”外間是那七公子憤怒的聲音:“本公子親自前來護送秦王要的人,他就這般招待於我?”
“七公子莫要誤會,大王國事纏身,有招待不週之處還望莫要見怪,七公子若是不急着返國,不如在咸陽多留幾日,等大王處理了國事,自然親自召見七公子。”
“不必了!”那七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即便拒絕道:“秦王既然如此繁忙,那我們也不必在這裡自找沒趣,這符印我接下了,你且回去轉告秦王,這交易既是達成,日後的一切都與趙國無關,我們也便不打擾了!”
凌蘿在馬車裡聽着,只覺得心中無比焦急,秦始皇那是誰,他要的人都要跑了,拿着兩座城池換來她這麼一個冒牌貨,光想想都替他不值。
奈何外間原先的吵鬧聲已漸漸平息,沒一會的功夫,車簾便被人撩開,她順着車簾往外看,只見馬車前方站了幾個模樣還算清秀的宮女。
“奴婢們奉命帶季姑娘入宮。”
沐雪上來攙住她,“季姑娘,咱們下車吧。”
凌蘿此刻哪裡還有力氣,只得任由人接下了馬車,身子卻依舊疲軟的緊。
“季姑娘這是怎麼了?”
凌蘿順着那聲音看過去,只見一人穿着一身太監服飾,配着他那明顯尖銳的嗓音,顯然是宮中太監無疑。
“季姑娘昨夜感染風寒,現下身子正虛。”
那太監道:“既如此,便快些將季姑娘送去蘿清宮休息。”
事到臨頭,凌蘿也只得認了,像個傀儡一般被人扶上了車輦,看着高大而又陌生的城牆,心頭暗自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