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之前,他需要觀察海豹們在自然環境中相處如何。
情況還不錯,這一批的小海豹夭折的不多。海波作爲小團體中的大哥,很有責任心的帶着弟弟妹妹們練習捕魚。
兩個大胖小子別看身體圓潤,動作那可是相當靈巧,在淺海中朝着看中的目標衝過去,一甩頭,一條美味的魚到嘴。
相較之下身體顯得比較細長流線型的妹妹崽就笨拙了很多,通常是它到了,魚也走了,甩甩尾,不留下一滴淚水。
三天觀察期結束,妹妹崽雖然獵食笨拙,好在有三個靠譜(並不)的哥哥幫助,外加兩位養母的投喂,看上去比在水池生活時更健康活潑了。
把觀察的視頻打包發給保護協會那邊,並告知再有兩天自己會離開,希望他們安排人偶爾過來巡視一下。
“今年海灣這邊的幼年豹比去年多出了近五分之一,雖然海豹羣體數量增加是好事,但相應的食物缺乏的問題也要亟待解決。另外,村長說他跟其他村有過交流,北極圈內的頂級掠食者似乎有在附近出沒,你們可能要關注一下原因。”
緩慢而持續的數量增長才是區域內食物資源增加帶來的正向發展,可海豹短短兩年內數量異常增長,讓海灣內的食物無法跟上掠食者的發展,長此以往肯定會讓本地的生態鏈崩潰。
好在海豹們也知道不能涸澤而漁的道理,原本只有海灣內一個地方有環斑海豹,現在相鄰的靠北的兩個村鎮附近的海灣也有環斑海豹的身影了。
自然保護協會早就發現了這個異常,當然,沒有一個正常人把這個異常往陳影身上聯繫,這不是他們自然保護的成果嗎?怎麼可能把功勞讓給別人。
臨出發前一天晚上,海波帶着三個幼崽出去浪,夜不歸宿。
兩位海豹養母最近都不用操心孩子,每天吃吃喝喝曬着太陽酣睡,日子不要太幸福,連身體眼看着都圓了兩圈。
一大早起牀,把行李物品收拾好,屋內的傢俱罩上防塵布,陳影拎着小型急救箱敲開了鄰居家的大門。
“這是更新好的急救藥品,旁邊倉庫和臨時救助室的密碼我已經發了短訊到你手機上。另外我跟伊薩克大叔簽訂了每日送貨協議,錢我已經預付了一個月的。他每天都會送來魚獲,大概每天五十公斤左右,需要您幫忙投放到兩個固定餵食點,剩下的補充到海波的零食庫裡就好。”
“爲什麼要投食?”老先生有點疑惑,“它們可以自己去捕食新鮮的海魚。”
“天氣越來越冷了,今年的海豹幼崽比去年更多,海洋魚類的數量反而在下降,我擔心會有弱小的海豹吃不飽。這些食物對成年且強壯的海豹來說沒有吸引力,但對小海豹來說卻是能救命的東西。”
老先生拍拍額頭,鄭重的向陳影保證他一定會做好這件事。
再去海岸邊巡視了一圈,沒有看到熟悉的胖胖的海豹身體,陳影叉腰站立了一會兒後,返身準備上車離開。
就在車子發動的時候,村長的電話來了。
“陳,你走了嗎?”
聽出村長聲音有點急迫,陳影連忙停下車,說自己剛準備出發。
“謝天謝地你還在就好,陳,快來,這裡需要你幫助。”
村長報出一個地址,位於河流入海口的北段,是他們這個村最南面的地點,隔河相望就是另一個省的另一個村了。
陳影駕車過去,跑到海灘邊上,就看到一羣人圍在一起,在他們面前的海灘上,起碼躺了幾十頭海豹。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時間點並非海豹日常在沙灘上睡覺的點,特別是數量這麼多,還這麼擁擠,怎麼看怎麼不正常。
“不知道,這些海豹看上去很疲憊和驚恐,還有幾頭海豹受傷了,我們已經處理了一部分傷勢比較輕的,剩下的我們不敢動。”
村民們世代居住海灣邊,日常的輕傷處理沒問題,但涉及到致命的傷勢,又是保護動物,必須得專業獸醫來處置,他們隨意動手反而會被以威脅保護動物生命的理由進行處理。
大概瞭解了下情況後,陳影直接撥通了保護中心的電話,把目前的情況用最專業的語言講述了一下,而後提出自己的需求。
他的微型急救站只有少量常見藥物器械儲備,而這麼多頭重傷海豹,肯定需要大量的急救物資。更重要的是人手問題必須解決。
好在離不遠的大學城裡有專業的獸醫研究所,陳影的求援電話過去後,研究生很快做出響應,跟保護組織協調速度極快,兩個小時後,第一批救援人員乘坐直升機趕到現場,同時帶來了急需的救援物資。
光是處理海豹的傷就用了接近二十個小時,其間還不時有受傷的海洋動物被發現並上報,最近的一次,是兩頭瓶鼻海豚被送到了陳影這裡。
“這倆小傢伙是在起跳時撞擊到一起受傷的,這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卻活生生在我們眼前上演了。”送兩隻海豚過來的漁船上的工人連比帶劃的講述整個經過。
好在兩隻海豚最重的就是撞擊傷,然後身上還有幾個新鮮的齒痕,應該是鯊魚留下的。
除了治療受傷的動物們,人類要做的最迫切的工作,是查明異況發生的原因。
陳影從動物們呼痛和囈語中拼湊出了一個信息:怕是海底有什麼狀況發生了。
回家的計劃再度被耽擱,但這一次陳影的請假理由讓老師帶着研究組的同學們一起趕來了這個平時人員稀少的海濱小村。
“除了海洋生物有異動,,沿海森林裡的動物也有狀況。”他老師表情嚴肅的開口,“從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九點,位於一百公里外的學校獸醫院已經接診了快三十起野生動物的救治。”
雖然他們學校獸醫專業的大本營在海灣南端,但臨近的大學城也有分支研究所和一座規模不大但實力雄厚的獸醫院。
“我得到消息,稱最近很可能會發生海底地震,但因爲地勢的緣故,具體數據無法得到準確預測。”
雖然在這裡住了三年,但陳影畢竟不如一直生活在這裡的本國人更熟悉區域內的地理環境。再說了,他一個搞獸醫的,讓他去分析地理地質甚至氣象,是不是有點爲難他?
剛睡下沒多會兒,陳影突然驚醒,心臟砰砰砰的跳動,讓他感覺到一絲不祥。
他衝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外面只有光源不大的戶外燈散發出溫暖柔和的光,照亮了整個花園。
水池裡水波盪漾,輕輕拍擊特意鋪在水池邊的沙灘,閘門開啓,一波又一波的浪從海灣涌上沙灘。
換上保暖的衣服,陳影來到沙灘邊,仔細觀看下發現,同一時間,海水似乎上漲不少。
他皺眉剛站起來,就看到拿着照明設備過來的村長等人。
“嗨,陳,你也發現了不對勁?”村長拍了拍他肩膀,“通知說是靠近北冰洋的海底發生了地震,可能會引起周邊海域發生海嘯。不過沒關係,我們離那地方遠得很,影響不到什麼。”
陳影笑了笑沒吭聲,但看向海面的目光卻有點散不去的擔憂。
到現在爲止還沒看到海波帶着三隻幼崽回來,它們到底去哪裡了?
村長他們還要負責巡邏,陳影則留在沙灘這裡,想要從黑乎乎的陰影裡找出自家大胖小子的身影。
在寒冷的夜風中站了半個多小時,陳影打個寒顫,準備回去繼續睡覺,等明天沒事兒發生就要繼續出發了。
“wuwa,wuwa”
他剛轉身,就聽到有聲音從背後傳來。陳影快速奔向沙灘邊緣,果然,他家大胖小子回來了。
四頭海豹向他奔來,嘰哩哇啦爭先恐後的跟陳影訴說驚魂之旅。
“烏拉拉,好可怕,有那麼那麼大的海獸朝我們撲來,可我是誰啊,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海波,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打倒,所以我帶着弟弟妹妹們開始遛起了大海獸,最後它把自己打了個結沉底了,哦嚯嚯!”
陳影捏了捏眉心,這胖孩子,能不能少看點中二電視劇。要怪也要怪他自己,去年給隔壁老先生安利了一箇中二視頻網站,現在老先生沒事兒就在水池邊看視頻,可不就讓蹭聽的海波學會了。
“哥哥,哥哥,說重點!”還是妹妹崽靠譜,聽了半天沒忍住,一巴掌拍到哥哥胖胖Q彈的身上。
被妹妹崽一巴掌拍清醒的海波連忙給妹妹崽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後繼續,“我們在那片海域發現了不少外來海獸,還有很多平時生活在很下面的大魚。那裡的氣息讓豹很難受,我們在靠近的小島上休息了一會兒就回來了。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了一羣長鼻子傢伙,還有可惡的大肥魚。”
跟海波相處一年多,大概明白它口中的長鼻子和大肥魚是什麼。
瓶鼻海豚和僞虎鯨。
不過僞虎鯨通常的活動範圍並不在這片海域。
這片海域是半鹹水海域,鹽度僅爲0.5-1.5%(遠低於海洋平均的3.5%),而且冬季水溫甚至能降至零度以下。
僞虎鯨適應的是鹽度更高的溫水環境,大概在15-25度左右,並且它們生活的北大西洋僅有狹窄的海峽鏈接,遷徙難度極高。
但這一頭被海波深惡痛絕的僞虎鯨卻是個例外。
它應該是跟自己的族羣走散後,意外加入到了一個瓶鼻海豚的族羣裡生活。
那羣瓶鼻海豚不知道爲啥,居然接受了這個和自己的長相完全不同,甚至生活習性差距很大的僞虎鯨。
最最離譜的是,今年瓶鼻海豚家族誕生了一個新的小生命,擁有僞虎鯨的一半基因,被稱爲鯨豚獸的小傢伙。
(跟在媽媽身邊的小鯨豚獸)
海波跟那頭僞虎鯨對上,也是因爲這頭永遠不可能擁有自己後代的鯨豚獸。
一個北上一個南下,兩隻不同物種在海灣靠南端的位置相遇,而後大打出手。
兩邊都是不走尋常路的傢伙,可人家鯨豚獸到底佔了個豚字,跟海灣裡常見的瓶鼻海豚們天然要親近一些。
被打得滿海灣躲避的海波,靠上岸躲避,才免遭一死。
樑子自那時候便架起來了,只不過正常情況下,海波和那頭鯨豚獸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相遇的一天。
然而,不正常的情況發生。
這一次海底的異動讓生物圈很是混亂了一陣,跟隨父母躲避危險的鯨豚獸,和好奇心過盛,帶着弟弟妹妹勇闖危險區域的海波歷史性的再度碰面。
“打住海波,說重點!”陳影摁住額頭繃起的青筋,瞪向這頭中二又喜歡炫耀的大胖小子。
“海底有危險,但附近海域上好多兩腳獸,他們似乎不知道危險來臨,還有人拿着你手裡那個東西對着我們好久好久。”
“我和哥哥拼命示意他們快走,可他們一點聽不懂豹話,居然還往危險之地靠近,啊啊啊,氣死豹豹了!”
三號小胖子拼命拍打沙灘,叫聲尖銳得刺耳。
陳影連忙安撫它,“沒事兒,別生氣,那些兩腳獸乘坐的大船很有保障的,肯定不會出事……的吧?”
事關人命,陳影也不敢忽視,就算他誇大了危險,也總比明知道有危險而不提醒要強。
這事兒找老師沒用,陳影果斷撥通了克拉斯的電話。
平平無奇克拉斯,背後卻是北歐最大航運家族。哪怕他只是家族裡一個不起眼的旁支後裔,能動用的人脈渠道也不是他這個外國學生能比的。
接到陳影的電話,克拉斯原本還有點不高興美夢被打斷,但在聽完陳影接下來的講述後,克拉斯猛地坐起來,語氣嚴肅的問這消息是否可靠。
“我不敢確定,畢竟海洋局公佈的海底地震點並不是這片海域,我只是覺得海波它們的狀態不太對,綜合村長的提醒和我觀察到的海潮的變化,以及受傷的海洋生物數量太不正常,才做了以上的推斷。”
陳影站在黑暗的沙灘上,面向廣袤的海洋,語氣沉重。
“我不敢保證,所以纔想到問你有沒有辦法給航線的船隻做提醒。我要能確定,我這會兒直接打給海洋局不是更快?”
克拉斯吐出一口氣,抹了一把臉,“行,看在海波的面子上,我去問問情況。”
掛斷電話,陳影蹲下來撫摸四頭海豹的身體,“去休息吧,我們已經做了我們能做的,接下來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搖曳的海平面,洶涌的海浪,比以往更安靜的沙灘,似乎都在預警可能到來的危險。陳影徐徐吐出一口氣,也沒打算再睡,回到水池附近,看着四小隻狼吞虎嚥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