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盧遠進來,老爺子連忙吩咐道:“去!把我的銀針拿過來!”
盧遠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藥房。
“楚楚,你先別顧着哭。去燒水!!要快——”
“是!”
暮楚拂了把淚,就去外邊打水燒火了。
盧遠以最快的速度替老爺子送來了銀針,“爺爺!拿來了!”
“快,把他衣服脫下來!!”
“是!”
盧遠走上前去,以最快的速度把樓司沉身上的襯衫扒了下來。
不碰還好。一碰他,當真是嚇了一跳。涔涔冷汗就從額際間滲了下來。
他的身體,不單單是冷。而且,還僵。
盧遠頓時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爺爺,他這恐怕兇多……”
“閉嘴!!”
盧老爺子知道盧遠嘴裡肯定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低怒的喝了一句。
盧遠趕忙閉了嘴,不敢再說任何不吉利的話。
“扶好他!”
“是!”
老爺子開始給樓司沉每一個主穴位扎銀針。
末了,又快步進了藥房裡去搗藥。
“咚咚咚——”
藥房裡。是老爺子搗藥發出的聲響。
很重,很急。
外面。暮楚一把一把的火,燒得極旺。
她深怕火勢不夠大,水燒不開。所以不停地往裡添柴火。不停着對着竈臺一個勁兒的“呼呼”吹着。
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不間斷的從暮楚的眼眶中涌了出來,卻又被她飛快的抹了去。
正如盧爺爺說的那樣,現在可不是她掉眼淚的時候!!
眼淚流過,手拂過的地方,留下一片黑色的柴火灰,這樣的她,看起來狼狽極了,可身體裡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都充滿着鬥志。
她不能倒下!不能崩潰!!
司沉還在等着她呢!!
他也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六年他都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熬了過來,絕對不差這一回了!
剛剛還說好要給她一個別樣的婚禮……
剛剛纔說好的!!!
他決計不會反悔的!!
眼淚再一次模糊了暮楚的視線,大火在她的眼前不斷地跳躍着,暮楚又塞了數根柴火進火爐裡去,一大鍋水開始“咕嚕咕嚕”沸騰起來。
“水燒開了!!”
暮楚趁着裡面大喊一聲,“水開了!”
盧遠拎着桶子從裡面衝了出來,“快,倒木桶裡!”
暮楚拿着木勺,飛快的把滾燙的開水舀進了木桶裡,水濺在了自己腿上,燙起了層層水泡,可她卻半點也沒察覺到一般,只顧着往木桶裡舀水。
很快,盧遠拎着水桶就往房間裡衝去,邊跑,邊同暮楚道:“別忘了給你腿上上點燙傷膏!!”
可暮楚哪顧得上啊!
她一路隨着盧遠衝進了房間裡,老爺子這會兒已經搗了草藥的水,一滴一滴往樓司沉蒼白的脣瓣間浸着。
暮楚見勢,連忙跑過去,跪在牀邊上,用手輕輕抵開了樓司沉的脣瓣。
此時此刻的他,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沒有半分生氣,臉色煞白得有些嚇人,渾身上下也插滿着各種銀針。
這樣的他,暮楚根本用眼睛去看,因爲,實在是太心疼,太心疼了!
不敢想象,這六年裡每一次的頻臨死亡的時候,他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種病痛,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極限!
暮楚更不敢想象,旁人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承受着他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痛楚……
就這一次,一次,她的神經就幾乎快要崩潰了,更不想去想,六年間裡一遍又一遍承受着這份心驚膽戰的痛楚,她想,她可能會精神衰弱的!
這種痛苦,這種衝擊,她根本承受不來!
老爺子不知又捏了一把什麼草藥,放進了剛燒開的沸水裡,用木棍在裡面搗騰攪拌着,把草藥儘可能的在水中浸泡開,“這種藥是不能用煮的,一會兒你用這水給他擦身體,要反反覆覆,不停地擦!!”
盧老爺子叮囑暮楚。
“好!”
暮楚點頭。
盧老爺子又吩咐盧遠,“你要不斷的給她添熱水!水要一直保持這個溫度,不能過低!”
“這麼燙的水,怎麼擦身體?手都沒辦法下去,根本搓不了毛巾,這兒可沒手套!”盧遠提出異議。
“沒事!我不怕燙!”
暮楚說着,就握着毛巾,伸進了滾燙的開水裡去。
“楚楚——”
盧遠一聲驚呼。
暮楚燙得眉心直抖,眼淚幾乎都快要從眼眶中嗆出來了。
這水雖然沒有剛燒開時那麼燙了,但要把手上的皮燙掉一層那也是不在話下的,可這會兒暮楚哪裡顧得上這點疼痛?
她忍着疼痛,用毛巾在藥水裡搓了又搓,唯恐藥水無法把毛巾浸透,很快,拿出來,把水擰開,開始替樓司沉反反覆覆的拭擦身體。
暮楚的手,紅得像被煮過一般,還有些打抖。
盧遠在一旁看着,心疼得有些紅了眼去。
“快去添柴火!”
老爺子拍了一把愣神的盧遠。
“哦!是!”
盧遠這才猛地回神過來,不敢做半點耽擱,飛快的衝出了門外,給爐火添柴添水去了。
老爺子在不停地搗着藥,時不時的會往樓司沉的嘴裡滴一些,滴完之後就會替他號一次脈。
擰緊的眉頭,卻始終不見舒展。
而暮楚也不敢多問,也不停地重複着相同的動作,在滾燙的熱水裡搓毛巾,而後替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身體。
手背已經燙起了水泡,可她根本無心顧及那麼多,如今的她,只乞求着昏睡中的他,能夠快些醒來。
溫熱的毛巾,一遍遍順過樓司沉冰涼的胸口,沿着他精碩的胸膛,一路往下,擦過他的四肢。
反反覆覆,不停歇。
司沉,你一定要醒來!!
一定要!!
家裡還有那麼那麼多的人在等着你呢!!
暮楚在心裡吶喊着。
再次搓了熱毛巾,觸上他蒼白的面龐,卻忽覺他低垂的睫毛虛弱的抖動了一下。
暮楚擦拭的動作,驀地一僵。
她愣住,直直的看着他。
睫毛彷彿間又抖動了一下。
“盧爺爺!!”
暮楚激動地喊了一聲,“司沉,司沉醒了!!!他醒了!!”
喊話間,就見樓司沉緩緩地睜開了那雙渾濁的黑眸,暮楚登時喜極而泣,眼淚有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奪眶而出,“嗚嗚嗚嗚……”
她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臉,崩潰的痛哭出聲來。
這會兒,樓司沉還虛弱得完全發不出聲來,甚至連擡眸看一眼周邊的環境都很難。
但他卻能聽清楚暮楚那悽悽厲厲的哭聲,一聲一聲,如刀子一般,割在他的胸口上,讓他悶悶的疼。
明明想要開口安慰她的,卻偏偏,喉嚨像被堵塞了一般,說不出一句話來。
盧老爺子連忙上前去替他號脈,那擰緊的雙眉,直到此刻,才緩緩地鬆開了些分。
“楚楚,繼續搓毛巾,給司沉擦身體!要擦到他身體回溫!”
老爺子繼續吩咐暮楚。
“好!!”
暮楚這才注意到,老爺子的額頭上也早已是一片涔涔的熱汗。
不知是熱的,還是太緊張的緣故。
暮楚沒做任何耽擱,開始繼續替他搓毛巾擦身體,這會兒做起事來,整個人都充滿了活力,就彷彿一下子注滿了電一般,此刻電力充沛得很。
而她被燙紅的小手,這會兒早已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了,不知到底是被燙得麻木了,還是因爲心裡太愉悅,以至於忽略掉了那份疼痛,她滿心歡喜的替樓司沉繼續一遍又一遍的拭擦着身體,而樓司沉的眼神也始終追隨着暮楚那雙燙成了包子的小手……
暮楚又一次搓了毛巾,熨過他的臉頰,他的頸項,而後到達胸口……
卻驀地……
暮楚只感覺,小手一緊。
毫無預警的,她的手,就被一隻冰涼的大手給捉住了。
暮楚一怔。
驚愕的水眸,正對上樓司沉那雙深諳而略顯渾濁的眼潭裡,他的眼眸猶如潑了墨一般,濃到幾乎不見底。
而暮楚的小手被他緊緊地握壓着,手心觸在他的胸膛口上,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心房裡那道漸漸平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咚咚咚——”的撞擊着他的胸膛口,沿着她的手心,直達她的心尖兒上。
暮楚的眼淚,登時如雨般,傾盆而下。
“……夠了。”
樓司沉薄脣抖了一抖,艱難的發聲。
喉嚨沙啞,有如被人拿着刀子割破了一般。
大手握起她已經紅腫的小手,看了一眼,一雙劍眉擰成了個深深地‘川’字。
“你終於醒了……”
暮楚淚眼朦朧,激動地撲進他懷裡,抽噎起來,“我真的被你嚇壞了!司沉……”
樓司沉的四肢仍是很難動彈,整個人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有些僵硬,他只能拼盡全力的去挪動自己的手,想要伸手過去替她把臉頰上的淚痕拭乾。
但,哪怕就是一個這樣的小動作,於他而言,也實在太艱鉅了。
還沒能觸到她的頰腮,他的手,已乏力的在半空中落了下來,再次僵硬得無法動彈。
“情況已經在慢慢好轉了!”
盧老爺子總算鬆了口大氣,“今兒晚上咱們誰都不能休息,還得繼續忙活!!快快快,不要耽擱了!!楚楚,繼續擦身體!”
“好!!”
暮楚應了一聲,欲抽開手去繼續替他擦身體,卻哪知,手才一動,就被樓司沉的大手給緊緊地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