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擡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夜裡七點了。
想了想。他乾脆收起手裡沒有完成的工作,擱進自己的公文包裡。一邊收拾,一邊同電話中的鳶尾道,“我馬上就回來!你乖乖在家裡等着我。”
“我……我沒事,我沒哭。”
鳶尾否認,卻忽而道。“我去接你,好不好?”
鳶尾的要求倒是讓顧謹言差點笑出了聲來。“你來接我?不用吧!乖一點,我馬上就回來了。這大晚上的,你就別再開車出來了,免得我擔心。”
“讓我去接你吧……”鳶尾軟聲祈求着他。
她其實根本就是放心不下他。
害怕他開車的時候忽而頭暈怎麼辦?忽而鼻腔流血怎麼辦?
鳶尾光是想想,就一陣後怕。
顧謹言見她這般堅持。也就不好再說什麼,最後點頭,應了下來。“好,那你來接我吧。我在辦公室裡等你。”
“好!我馬上就到!”
鳶尾說着,拿起車鑰匙,拔腿就往外跑。
“不需要馬上!你慢點開。正好。我就有時間把手上的工作完成……”
“好,那我慢點開……”鳶尾一向很聽他的話的。
“嗯!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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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之後,鳶尾就出現在了顧謹言的辦公室裡。
見到顧謹言的那一剎那,不知怎的,她的眼眶還是沒來由一紅。
顧謹言見着鳶尾進來,連忙擱了手裡的工作,起身去迎接她。
一見她眼眶通紅,心下不由一緊,捧過她的臉頰,居高臨下的睇着她,“怎麼了?是不是上課受了什麼委屈?來,跟我說說!”
“沒有!”鳶尾一把摟住了顧謹言,把自己深深地埋進了他的懷裡,她抽泣一聲,“顧叔叔,我不想再去上課了!”
她說着,不知怎的,竟忽而一下子就哭出了聲來。
她一哭,顧謹言登時就有些慌了手腳,亂了心神。
顧謹言一把抱過鳶尾,坐在了沙發上去,像哄孩子一般的,不斷地安撫着她,一邊替她擦着眼淚,“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同學欺負了你?還是捱了老師的批評?”
“都不是!”鳶尾說着抹了把眼淚,“誰敢訓我?沒人敢訓我!”
鳶尾連連搖頭,歪在他的懷裡,不肯動。
“既然都不是,那爲什麼不想再去上課了呢?你不是特別喜歡pitt老師的課麼?難道打算就這麼放棄了?”顧謹言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我不去了!”鳶尾堅持搖頭,“再也不去了!”
她說着,又嚶嚶泣泣的哭了起來。
“好好好,那我們不去了,都聽你的。”顧謹言輕拍着鳶尾的後背,轉而問她道:“可是,你不去上課的話,那你想幹什麼呢?有沒有特別想去做的事情?”
“我什麼都不想幹,就想陪着你!要不,讓我來給你當你的小助手,好不好?”
鳶尾擡起頭來,一本正經的看着顧謹言。
顧謹言倒很是詫異她的提議,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鳶尾。
鳶尾見顧謹言不說話,有些急了,“讓我每時每刻陪在你身邊,不好嗎?我……我就當提前實習了,好不好?”
鳶尾其實是不想再浪費時間去做別的事情了,哪怕,那是她的夢想,她的喜好!可是,與眼前這個男人相比,那些所有的,於她而言,都根本是不值一提!
鳶尾就是想要把自己大把大把美好的時光都花在他顧謹言的身上,恨不能每時每刻的都能陪在他的身邊,她害怕眼前這個男人會突然消失不見,更害怕那些沒有他的日子!
所以,她想要用這些日子,統統把時間都給補回來!
顧謹言大概是沒想到鳶尾會突然冒出這麼個想法來,他足足愣了數秒,好半晌,才替她理了理稍微額際間有些凌亂的長髮,“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爲什麼突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我……”鳶尾的小手,揪着顧謹言的襯衫領口,手指不斷地在他的領口上輕輕滑動着,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鼓足了勇氣問他道:“你……你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鳶尾問完這句話的時候,眼眶都不由紅了一圈。
顧謹言愣了一愣,深眸緊縮幾圈,漆黑的眸仁瞬間塌陷了進去。
這是鳶尾第一次同他提起他的病。
平日裡,她從來不說,那感覺像是彷彿她從來都不知曉他的病痛一般。
顧謹言其實清楚得很,她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只是,她不願意提及罷了!又或者說,更多的,其實是根本不願意相信這個殘忍的事實罷了!
顧謹言抓過鳶尾的小手,置於自己的薄脣間,輕輕地吻了一吻,“放心,我現在很好。”
“你撒謊……”鳶尾一下子紅了眼去,她直接戳穿了他,“我雖然不是醫生,但我從小跟着我爸媽耳濡目染的,所以最基本的,我還是明白的!如果你真的很好的話,你又怎會開始流鼻血呢?而且,你的皮膚也已經慢慢開始滲血了……”
鳶尾說着,悲難自控的嗚咽出聲來,卻忽而,驚叫一聲,“顧叔叔,你流鼻血了!!”
她的話才一落下,一滴滾燙的鮮血就順勢落在了鳶尾蒼白的小手之上。
她手一抖,心也跟着猛地一顫,慌忙起了身去抽紙,手足無措的給顧謹言擦着鼻血,眼眶裡全都是擔心的眼淚。
顧謹言結實的臂膀鎖緊了她,力道很緊很緊,彷彿是爲了給她一定心安一般。
鳶尾替她擦着鼻血,一雙小手抖得格外的厲害,眼淚更是有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不停地往外掉着,小嘴裡卻還在不停地安慰着跟前的顧謹言,“沒事,沒事,顧叔叔,你別害怕,你肯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顧謹言捉住了鳶尾的小手,把她手中染滿着紅血絲的紙巾拿了過來,“來,讓我自己來吧!”
他的鮮血,映襯着鳶尾那張小臉蛋兒,顯得她的臉色更加慘白了些,這讓顧謹言實在心疼不已。
他一邊替自己擦拭着鼻血,而那雙深諳的眸仁,卻一瞬不瞬的緊迫的凝着對面的鳶尾看着,試圖想要從她的頰腮之上,捕捉出每一分她的情緒來。
“對不起!”顧謹言忽而同她道歉,摸了摸鳶尾那張印着淚痕的小臉蛋兒,嘆了口氣,“我可實在不算一個好丈夫!”
他滿心的自責,“別人都是變着法子的讓自己老婆開心,可我呢?每天都只能讓自己老婆活在擔驚受怕中,每天都看着她掉眼淚……”
顧謹言將額頭抵在鳶尾的額面上,手指攫住她的下巴,低啞着聲音呢喃道,“小尾巴,你說我一開始是不是就錯了……三年後,我真的就不應該再招惹你的……”
“我不許你這麼說!!”
鳶尾捧住他的面頰,心疼的在他削薄的脣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我不許你這麼說……”
鳶尾的聲音,已然嘶啞,但聽到他的話之後,鳶尾不敢再讓自己隨隨便便掉眼淚。
她不能讓他再有任何的歉疚之心,“顧叔叔,這輩子你給我的快樂,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你明白嗎?”
鳶尾一點都不後悔遇見他,愛上他!
顧謹言拍了拍鳶尾略顯蒼白的臉頰,笑了笑,神情間似乎還有些悽然,“可是這輩子,我給你的痛苦,也是旁人所給不了的……”
“不……不會……”鳶尾可勁兒搖頭,抱住他的脖子,埋入他的懷裡,“不會的!!不會……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只要他們想在一起,哪怕是老天,也決不能將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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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發現,從那之後,顧謹言的襯衫,都是他洗完澡之後自己就匆匆搓洗過了一遍。
她尋不到任何鮮血的痕跡。
可他越是這樣,鳶尾就越清楚,他這不過只是欲蓋彌彰罷了!
然,半個月之後,顧謹言卻還是住院了!由於是高危情況,所以醫生建議儘快進行肝臟移植手術,只是現如今一時之間卻找不到合適的匹配源,所以,顧謹言只能單靠藥物和化療來維持生命力。
在顧謹言住院之後,鳶尾的反應,幾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家都以爲那個依附於顧謹言成長的小尾巴在知道他的病情後,一定會是那個最情緒化的人,然而,讓所有的意外的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難受來。
她沒有哭,她甚至於是每天開開心心的,陪在顧謹言的牀邊,與他有說有笑着。
會積極的鼓勵他,會每天盡一切可能的讓他心情舒暢,會每天下廚給他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甚至還會每日裡給他彈琴,博他一笑,等等等。
顧謹言患病之後,口味卻是明顯變叼了,因爲他幾乎吃什麼都已經沒什麼味道了。
雖然他每次都掩飾得極好,鳶尾給他吃什麼,他都很努力的吃完,每次都讚不絕口,但還是被鳶尾發現了他的厭食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