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帶着喬默登機後,十幾個小時的機程,喬默又是即將臨盆的孕婦,嗜睡是難免的。
喬默一上飛機沒多久,便睡了足足一個小時。
再醒來時,一睜開惺忪的眼眸,便瞧見頭頂上方那雙幽邃的眸子,正含着笑意凝視着她。
喬默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嘴角,沒流哈喇子。
蕭衍忍俊不禁,拿開她摸着嘴角的小手,調侃道:“你是流口水了,不過我幫你擦掉了。”
喬默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騙子。”
臉上微微嗔怒着,手卻環住了男人的胳膊,重新靠在他肩上,喬默拉開遮陽板,看着機艙外一片藍天白天,她微微嘆息着
道:“阿衍,你知道嗎?很多次我去美國,都是孤身一人。也有很多次美國,幾乎是心灰意冷甚至是絕望的。可這一次,
卻和往常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蕭衍微微側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嗯?怎麼不一樣?”
喬默抿脣,“這一次,縱然你身患重病,可我到底沒有那麼絕望。
即使蕭衍可能有去無回,可喬默心裡卻沒有那麼的絕望和心灰意冷。
她已經想好一切,打算好一切,即使蕭衍真的不幸在手術檯上下不來,她也有退路。
或者說,對蕭衍的生,對蕭衍的死,多了一些釋然。
因爲她明白,不管蕭衍是生,還是死,她都已經做好打算,同他生死與共。
“爲什麼?”蕭衍啞然問。
喬默彎了彎脣角,“記得幾年前失去孩子,和我哥去紐約的時候,我也是這樣靠在我哥的肩上,可那個時候,我心裡在想
着你和海城,眼裡流着淚,我幾乎想從飛機上縱身一躍,若是那麼死了也好。再往最近幾次去美國,我都是孤身一人,我
隻身一人去找你,帶着那些不確定的答案,或者可能被你拋棄的結果,我怎麼會高興?”
她的高興,是因爲他,她的難過,依舊是因爲他。
蕭衍微微蹙眉,吻着她的額頭道:“小默,對不起。”
喬默微微搖頭,“有什麼對不起的呢?都是我心甘情願。如今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和你多待一刻,就是一刻,哪怕是多
待一分鐘,一秒鐘,我也是高興的。”
蕭衍聲音微啞低沉,他迴應道:“我也是。”
……
在十幾個小時機程後,蕭衍和喬默終於抵達美國的波士頓市。
驅車抵達麻省總院的路上,喬默一直靠在蕭衍肩上,緊緊握住他的手。
喬默喃喃道:“待會就到醫院了,阿衍,這次……你可不能再跑了。”
蕭衍微微一怔,心裡震動,她這麼緊的握住他的手,學着他的口氣,說出這樣一句話。
曾幾何時,他也這般緊握她的手,對她說,“這次,你可不許再跑了。”
蕭衍淡聲迴應,“好,我不跑。”
……
到達麻省總院後,蕭衍是這裡的常客,在來之前,趙謙也已經打理安排好這裡的一切。
蕭衍的主治醫生喬治,安排蕭衍和喬默進了醫院,用一口並不怎麼地道的中文對蕭衍和喬默說:“Anron,病房還是留了上
次的給你,OK?”
蕭衍淡笑,“再好不過。”
喬治看了一眼喬默,笑道:“你太太真漂亮,難怪你對她牽腸掛肚。”
喬默耳根子一熱,隨即說了一句,“謝謝。”
蕭衍亦是低頭看了她一眼,更緊的握住她的手。
喬治將他們帶到了病房裡後,道:“Anron,有事吩咐,你和太太先休息吧。”
等喬治離開後,喬默開始四處打量着這個屋子。
蕭衍放下行李,從她身後抱住她,靠在她肩頭,問:“在看什麼?”
喬默側頭看着他,“我在看,我不在你身邊時,你過着怎樣一種生活。”
那些他騙她在美國旅遊,和蘇清婉在美國度假的幌子,其實那時候,他都在這裡度過吧。
只要想一想,喬默只覺得心臟抽疼的厲害。
蕭衍輕輕嘆息一聲,平靜回答道:“每天早晨吊水,定點護士來量體溫血壓,吩咐吃藥,一週要做兩三次化療。”
喬默蹭了蹭他的俊臉,喉嚨口酸澀苦楚,她有些哽咽,問道:“就做這些?還有沒有別的一些事?”
稍微沒那麼枯燥的,沒那麼痛苦的。
蕭衍眸子深諳下來,如同潑了墨一般,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嗯?什麼?”
“想你。”
喬默的眼淚,就那麼毫無徵兆的掉了下來。
她抿着脣,清透眸子凝視着他,“每天,就躺在這裡,想我嗎?”
蕭衍有些自嘲,“有時躺着,有時坐着,有時發呆,一天二十四小時,那時候我整天整天都在想你。”
喬默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撲進他懷裡,她又哭又笑,“真傻。”
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她,爲什麼偏偏是現在,才讓她知曉?
若是能再早一點,她一定會好好守在他身邊。
蕭衍低頭,喬默預感到他要吻自己,遂閉上眼,靜靜等待那個吻。
可還沒等吻落下來,門,“咔噠”一聲,旋即被打開。
喬默一怔,睜開眼,只見一個女護士倉皇進來,見蕭衍和喬默擁抱在一起,一臉歉意,“Sorry!”
隨即,又將門重重合上。
喬默埋進蕭衍懷裡,臉頰發熱,又哭又笑,真是把臉丟光了。
蕭衍悶笑着,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
一切安頓下來後,蕭衍也開始正式接受治療了,只是,那化療的過程,令喬默有些慘不忍睹。
蕭衍那麼不怕疼的人,卻在一次又一次化療時,將自己蜷縮成一個嬰兒般,喬默每每站在玻璃窗外,只覺得心如刀割。
這一日,蕭衍在化療室,喬默一如既往的站在化療室外等候。
迎面走來一個女護士,喬默一眼便看出,是除了喬默自己以外,這幾天最盡心盡力照顧蕭衍的一名女護士。
那天,蕭衍和她在親暱的時候,闖進來的,也是這個女護士。
喬默起身,禮貌的打了招呼。
那中美混血的女護士,似乎和喬默差不多年紀,她看了一眼裡面的化療室,問:“蕭先生在裡面化療嗎?”
喬默點點頭,“是啊。”
“你們真令人羨慕。”
喬默失笑,狐疑,他們怎麼會令人羨慕?
那那些健健康康,廝守一輩子的夫妻,不是更令人羨慕?
“怎麼會呢?”
女護士搖搖頭,“蕭太太,你大概不知道你先生有多愛你。”
喬默微微蹙眉,這話又從何說起。
女護士見她不解,開口解釋道:“其實好幾年前,我就分配到照顧蕭先生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決定每次他來麻省
總院,我都要照顧他。所以我向主任申請去照顧蕭先生。”
喬默看向這女孩,說道蕭衍時,她眼底的光,彷彿一下子亮起的星光。
這女孩……可能喜歡蕭衍。
來自女人的直覺,總是準的嚇人。
喬默只聽見她說:“幾年前,蕭先生第一次來麻省接受治療的時候,他常常一個人躺在現在睡的那間病房裡,除了和普通
病人一樣接受治療外,他並不怎麼說話,只是常常一個人安靜的聽着耳機。那時候我們都以爲他在聽歌,可後悔才知道,
他說他在聽他妻子的聲音。說起他妻子時,他纔會有一點高興。他每天,反覆聽他妻子的錄音,從來不膩。也是從那時候
,我開始關注這個蕭先生。”
喬默越聽,心臟跳動的越快。
她看向化療室裡,微微翕張着脣瓣,阿衍到底還有多少事瞞着她?
女護士有些自嘲,笑道:“其實不怕蕭太太嘲笑,我挺喜歡蕭先生的,不過,不是蕭太太對蕭先生的那種喜歡。希望你不
要誤會。”
喬默淡淡一笑,“是啊,阿衍挺招人喜歡的。”
女護士忍俊不禁,“可蕭先生眼裡,卻永遠只有蕭太太你一個。這次,我聽說蕭先生來了,有點高興……”
“嗯?”喬默一怔。
女護士大概也發現不妥了,連忙解釋道:“不是高興他生病,有時候我在想,若是我照顧的每個病人,都能永遠不要再踏
進這個地方該有多好。可對蕭先生,我又想再次照顧他,可一想,他來了這裡,說明他的病還沒好……總之,蕭太太,蕭
先生真的很愛你。不管是幾年前,還是現在。這次,蕭先生來了,我本想來看看他,誰知那天莽撞……”
喬默淡淡莞爾,“沒關係。”
“終於有一天,蕭太太得知他的病情了,我真爲他高興。這次,雖然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可是好在,這一次有你陪伴。”
喬默心中震動,這護士,字字句句都說中了她心坎,“是啊。”
——好在這一次,有她的陪伴。
“往常,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怪可憐的。”
……
此時,蕭衍已經化療完,裡面的Cao作醫生已經出來了。
喬默和護士打了招呼,進了化療室。
蕭衍渾身被汗水汗溼,躺在病牀上休息。
喬默走過去,邊扶他起來,邊說:“還好我固執的跟過來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蕭衍一怔,“嗯?”
喬默調侃道:“若不是我跟過來,恐怕人家護士小姐真要跟你表白了。你怎麼到哪裡,都給我添情敵。”
“什麼護士小姐跟我表白?”蕭衍還一頭霧水。
喬默失笑,這人,情商忽高忽低,和過山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