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涌來的風從樓下的空地上盤旋而上,從陽臺上的男人身邊呼嘯而過,遠去復還,反覆着多次,將沈其睿夾在兩指之間的菸頭挑逗得異常活躍。
香菸扭動着菸絲,痛苦地燃燒成一縷縷青煙縈繞在沈其睿的周圍,將他原本的英俊帥氣硬生生變得清清冷冷。他幾乎是完美無瑕的,偉岸挺拔,丰神俊朗,性子又好,溫溫和和,此刻卻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島讓人可望不可即。
看到這樣的沈其睿時,已是半夜,白若夏剛從溫熱的被子裡猛地驚醒過來,冷汗浸溼了她的衣衫,她的臉因爲醉酒而變得異常的紅……
“其睿?”白若夏環顧四周,是沈其睿的臥室,她啞聲喊他的名字。
沈其睿聽到呼喚,手幾乎一抖,將煙迅速掐滅了,才快步走到白若夏的牀邊,半跪在牀上憂心忡忡的看着白若夏,雙手緩緩擡起,想要捧起白若夏的臉似的,最終只是右手大拇指在白若夏的臉上輕輕摩挲了幾下。
白若夏一臉怪異的看着他,沈其睿搖搖頭微微笑了,眼中的擔憂一晃而散,變得溫柔起來,他聲音似緩緩流淌的清泉悅耳動聽,隱含着令人悸動的心疼,“若夏,我在,怎麼了?”
“唔,我想喝水,但是感覺身體沒有力氣動不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
白若夏說着話,身體卻有些搖搖晃晃,看樣子是酒意還未完全醒透。
沈其睿輕輕用手指按住了白若夏的脣,他看着若夏,那微弱的燈光之下,若夏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聽着他的語氣,卻有那麼一些遺憾:“醉了也把我當外人,若夏你真夠……”
“夠什麼啊?”白若夏含糊不清的看着他說。
沈其睿若無其事的搖搖頭,站了起來,立即顯得他居高臨下,他安撫似的一笑:“我去給你端水。”
“不要!不要走!我怕。”白若夏突然變得神經緊張,緊咬着下脣,手也不安地絞着被罩,眸中噙了一圈淚花。
她像是着魔了一般,看着沈其睿,就怕他突然消失了。可是她又不敢,不敢下牀去抱緊他,怕他只是自己的一個夢,怕擁抱他的時候感受不到想象中的溫暖,怕被推開,怕她的碰觸會讓他變成泡沫消失不見。
更害怕,媽媽和妹妹會突然霸道地搶走她現在的一切。
她原本也沒有什麼是害怕失去的,可就在這個男人出現在她的世界中時她忽然嚐到了什麼叫做患得患失。
沈其睿此刻也感受到了白若夏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不安。
他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抱住了白若夏,緊實有力的胸膛上靠着她的腦袋,白若夏摟緊了他的腰,微微閉着雙眸,沈其睿低頭看她一眼,一聲輕嘆:“若夏,我不走,我陪着你,但是你要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好不好?”
“是她們來了,她們就快來了……”白若夏喃喃說道。
“誰來了?若夏,是誰?”是誰讓你在睡夢裡都這樣害怕?
他一手擡起白若夏的下巴,她用一種悽迷的眼神望着他,他的心一陣發軟,最終不能逼迫她。
她不知道,沈其睿把她抱回來時白若夏哭了許久才睡着,睡着了又哭醒過來,如此反覆着把沈其睿折騰得夠嗆。他覺得那樣沒用,無論他怎麼哄,白若夏就像一個孩子似地哭鬧得厲害,直讓他束手無策。
白若夏忽然安靜了。
沈其睿蹙起好看的眉,剛要低頭看她,白若夏便自己坐直了身體,緊緊地抱住自己,在兩人之間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圍牆。
“若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別把自己給悶壞了。”沈其睿試探地伸出手想要去抱白若夏。
白若夏漸漸擡起頭來,紅腫着的一雙眼睛平靜地看着沈其睿,她臉上的笑意一瞬即逝,“其睿,我沒事了,眼淚慣性太大停不住了,一會兒就好了。”
沈其睿脣線緊抿,內心似塞着一團棉花,心臟的起伏跳動都變得無力。
沉默是人與人之間最尷尬的氛圍,也是人常常選擇用來逃避的方式。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沈其睿再次無奈的妥協了,他也不知道這是今晚第幾次對這個女人束手無策,他淡淡開口:“你睡吧,我去副臥,你有事就打我電話。”
白若夏擡起眸子看他,她紅腫的眼睛像是桃子一般,睜着眼睛也像是眯着眼,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乖,睡吧。”他輕柔地哄着。
白若夏沒有動。
他無奈起身離開。
她卻終於開口,“其睿,我很怕。”
“嗯。”他聲音淺淺,神色卻是凝重的。
“我不是白家的女兒。”她鼓起勇氣說,擡眼看了看沈其睿,見他並無太大反應,又繼續道:“我連私生女都不是。”
沈其睿坐了下來,再次抱住了白若夏,頭倚在她的脖頸間,認真的聽着。
“小時候爸爸和媽媽經常對我說的話永遠是‘阿情是你的妹妹,你要讓着她’,我很乖,我把漂亮的房間讓給了阿情,把花園讓給阿情,把玩具讓給阿情,甚至把媽媽的懷抱和寵溺都讓給了她。你瞧,我以爲我很乖巧可愛,對妹妹那麼好,爸爸媽媽應該會很喜歡我纔對。事實卻是,爸爸很忙,媽媽對我不冷不熱,妹妹喜歡搶我的東西。”
白若夏說着,沈其睿的情緒隨之起伏,每聽到她受委屈的一處,抱着她的手都會緊上一分。
她繼續說道:“小學的時候,有一次阿情從樓梯上摔下來,把牙磕掉了,滿口是血,看起來十分恐怖,而我就在樓梯下站着,爸爸媽媽看到這
一幕時揍了我一頓,讓我以後都不許接近阿情。其實他們不知道,阿情的牙之所以會掉,是因爲她在換牙齒呀,而她滿口的血,是我肩膀的血。從樓梯上摔下來的人,是我,只是我學會站起來,因爲媽媽討厭她的小孩躺在地上,她說那樣很髒。”
沈其睿不能再聽下去了,只覺得心臟鈍痛,難以想象白若夏還經歷過這些,而且是一直這樣活過來的,他抱緊她,蹭了蹭她的脖頸,聲音溫柔卻隱含顫抖,“若夏,若夏……”
“其睿,讓我說完好不好?我憋了……太久了……”
二十七個春夏秋冬,真的太久。
“你猜後來怎麼樣?”白若夏仰起脖子一臉輕鬆地看着沈其睿。
沈其睿眼眸一緊,“怎麼樣?”
白若夏如同說着別人的故事一般娓娓道來,語氣始終清冷,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講了多久,只覺得窗外的天光一寸一寸的亮了起來。
終於,她啞聲道:“我那時候就有錯覺,他們纔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從來都可有可無。唔,更可笑的是,真相讓我知道我不是可有可無,而是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自嘲似的笑着,白若夏疲憊萬分地將身體的重量都倚在沈其睿的身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若夏,你對我從來都不是可有可無。”他的語氣淡淡的,卻足夠讓人覺得心醉、心碎。
沈其睿輕輕的一句話,似一顆頑石,不經意地在她的心湖中攪起漩渦萬千,窒息感漫上胸口。白若夏卻輕笑了笑,舔了舔幹得起皮的脣,“給你講了一個睡前故事把我的嘴巴都講幹了,其睿,我想喝水。”
“好。”
沈其睿臉色平靜,實則心裡亂作了一團,等到他端着水杯進來房間時,白若夏已經躺在牀上睡着了。
他看了看錶,已經四點多,她的故事猶讓他不忍直視,沒了睡意,就算躺下,腦海裡也滿是白若夏的身影,想象中她小時候跌跌撞撞的樣子,現在這樣脆弱不堪的她,都讓沈其睿沒法安睡。
怕打擾到她休息,沈其睿索性去了書房。坐在黑色的轉椅上,沈其睿一手轉着手機,一手扶着腦袋,臉上陰晴不定。
躊躇半晌,他還是沒有辦法撥打那個電話,那個大洋彼岸的女人不值得他這樣牽掛。
沈其睿在書房裡坐到了天明。
白若夏起得晚,起來時沈其睿已經不在公寓,她拖着痠軟無力的身體坐到客廳裡發呆。
手機振動才把她遊離的神思給喚了回來,一看到顯示聯繫人是許總,白若夏登時坐直了身體。
“白助理,沈氏的人不好對付,你現在先別跨出沈氏集團的大門,等我來了把文件交給我過目再說。”許昊聽起來十分焦急。
白若夏拿着電話,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