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在機場等了蘇戀足足五個小時,錯過了兩趟班機,最終才帶着遺憾離去。
知道了她的選擇,他走得義無反顧,只是,當無意之中,從別人的口中再聽到蘇戀的消息時,他的心,又動搖了。
雖然,他回國之前並不知道蘇戀和宋天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直覺告訴他,他應該要回來,應該要回來送蘇戀‘最後一程’。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好像一個父親,要爲自己的女兒親手做嫁衣,可是,他和宋天銘,明明是情敵。幫情敵推波助瀾還真不像是他平時的作風。
或者,他會回來,其實只是因心擔心蘇戀,擔心她沒有自己在身邊,又會給‘別人’欺負。
“爲什麼回來?”
“你不要她了,我還要,所以,我回來了,回來接她離開。”
“…………”
心口一滯,宋天銘雖看不見,但仍舊憑着直覺找到了leo所在的方向,他用看不見的雙眼,狠狠瞪着他。
彷彿,他這麼做了,這個讓人討厭的男人就會真的離開。
“怎麼?心疼了?這麼不爽我爲什麼又趕她離開?小戀哭泣的時候實在是太多了,多得連在國外我也看不下去了。”
事實上,他來這裡的時候,已經看到蘇戀了,只是,她哭得那樣傷心,甚至完全沒有看到他。
很失落,但他卻沒有放棄,反而帶着這股失落找到了宋天銘,然後,他便發現了真相,發現了他逼蘇戀離開的那個‘天大’的理由。
咬牙,他強忍着心頭酸楚,冷聲道:“如果,你真的是回來帶她走的,那就去找她吧!”
leo挑眉,故意用一種很刻薄的口吻挑釁道:“你真的捨得?”
“捨不得也要舍。”
“爲什麼?”
“因爲,我給不了她的幸福,你或許還可以給。”
聞言聲,leo沉眸,一針見血道:“你給不了她幸福,爲什麼這麼說,就因爲你瞎了?”
“…………”
他的直白讓人痛恨,但,宋天銘卻並非因此而發火,只是,垂在身側的雙手,下意識地,又越握越緊。
“爲什麼不告訴她真相?就算你真的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看見她的臉,我相信,她也不會介意的。”
leo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雖然,這是他心裡最真實的想法,可是,真從自己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讓他覺得不舒服,他居然在勸情敵,豈不是連自己都在跟自己作對了?
還真是諷刺。
閉了眼,不讓自己哀傷的神情落入leo的眼中,宋天銘幽幽一嘆,傷感道:“可是,我介意,我還睜着眼的時候,就沒有讓她過過一天舒坦的日子,現在,我已經這樣了,還怎麼保護她?長輩們都不喜歡她,如果她還呆在我身邊,只會受更多的傷,我不願意看到這一天,也不希望她爲我受這麼大的委屈,所以,我能做的只是放手,讓她離開,讓她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他活了快三十年,從未像現在這般脆弱,想要抓住她,卻又害怕自己的自私讓她痛苦一輩子。
也許,三兩天的堅持,蘇戀可以,可是,一輩子都要對着個瞎子,那樣的日子,他不敢去想象,也沒辦法去想象。
所以,他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來結束他們的這段感情,長痛不如短痛,她總有一天,會體諒自己。
“她說過的,她的幸福就是你。”
宋天銘一笑,苦澀而傷感:“那個幸福是以前的我,不是現在這個瞎了眼的我。”
“你不相信小戀?”
這樣的時候,leo面對着宋天銘,以往的敵意盡數已消除,只剩下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讓他從內心深處對宋天銘有了另一種的崇敬與感動。
一個男人,可以將生命交給自己的女人,卻又因爲害怕自己無法再照顧她一生而忍痛放棄。
這樣的重情重義,他無法漠視,也不能忽略。
“我不相信我自己。”
他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受不了自己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了一個廢物,一個雙目失明的宋家二少爺,除了有錢以外,他什麼也不剩。
他的工作,他的事業,甚至於他驕傲的資本,一切一切,都隨着光明而消失,他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也受不了讓蘇戀陪着這樣的自己一起殘度餘生。
意識到了什麼,leo眉一挑,故意問道:“你真的要我帶小戀離開?”
“是。”
微笑,leo的表情堅定而自信:“不後悔?”
“不後悔。”
滿意地點着頭,leo終於大大方方地應了下來:“那好,我答應你,現在就去找蘇戀,帶她離開後,如無必要,估計都不會再回來了。”
“………”
如無必要,都不會再加來了麼?
那麼,也就代表着,這一輩子,他再也‘見’不到蘇戀?
心口插着的那把刀,突然就被人抽走了一般,血,大量大量地涌了出來,宋天銘手冷腳涼地坐在病*上,所有的語言都是乏力,只剩下蒼白的喘息聲,正衝破胸膛,吭哧吭哧地往外冒。
“有什麼話要我帶給她麼?”
“沒有。”
很艱難,但宋天銘還是吐出這兩個字,leo一笑,爽朗道:“我不是那種矯情的人,既然你這麼希望我帶小戀走,而我也很願意帶她走,何樂而不爲?所以,謝謝了。”
說完,leo再不看宋天銘已血色盡失的臉,就那麼大搖大擺地走出了他的病房,關門的時候,甚至故意將門關的嘭嘭直響。
那大力的關門聲傳來,宋天銘的雙手,下意識地緊握成拳,這一刻,宋天銘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不後悔,他不會後悔的,他所做的選擇都是爲了她好,可是,呼吸都泛着疼,他該怎麼破?
蘇戀,蘇戀…………
***
從醫院裡出來,一直到回到家裡,蘇戀都再沒有說一句話,莫菲菲看出她心情不好,也沒有多問她什麼,直到,蘇戀坐下後就開始一罐一罐地喝啤酒,莫菲菲才驚覺事情不對勁。
一把搶過她手裡的酒,莫菲菲有些擔心地問:“小戀,你怎麼了?”
“沒怎麼了,喝點酒而已。”
見手裡的酒被搶了,蘇戀也不急,直接轉手拿過另一罐,打開了就朝嘴裡灌,來不及搶過,莫菲菲只能哎呀一聲大叫着,直到她一罐見了底,莫菲菲那又奪過那空罐搖了搖,問:“瘋成這樣?是不是二少不好了?”
“沒有,他很好,好得很。”
是啊!怎麼能不好呢?人家有美在懷,哪能不哈皮?
“那你到底怎麼了?”
心裡有口氣,讓蘇戀無法平靜,只有選擇這樣極端的方式,這才能讓自己暫時忘記那凌遲般的痛意。試着又開了一罐,莫菲菲伸手來搶,卻給她輕巧地避過,她只強作鎮定道:“我沒事,等我醉一晚就什麼也忘記了。”
“你發什麼瘋啊?你這樣我會擔心的。”
“…………”
終於還是被搶走了手裡的酒,蘇戀伸舌舔了舔嘴邊的酒汁,沒有說話,只是神情冷凝。
見她那樣,又開始裝啞巴,莫菲菲也急了:“到底怎麼了?”
“我在他的病房裡看到慕希雅了,他說,他選擇她,不選我。”
“不可能。”
直覺就是不相信,莫菲菲激動到站了起來,一邊否認一邊搖頭。她雖然不怎麼喜歡宋天銘,但對他的人品還是有所瞭解的,她不相信宋天銘真的能二到那種程度。
趁莫菲菲不注意,反搶過她手裡的酒,她沒心沒肺地笑着,說:“可他就是這麼說的。”
“一定有原因的,二少不可能這麼做,也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不說宋天銘對慕希雅已經沒有感情了,就說慕希雅最後做的這件事兒,宋家的人就不可能放過她,什麼選擇不選擇的,完全是扯淡嘛這不是?
聞聲,蘇戀臉一沉,幽幽道:“既然他做了,自然有理由。”
“對啊!你怎麼不問問他爲什麼呢?”
“問了,他說,因爲我煞氣重。”最後的三個字,蘇戀說得幾乎咬牙切齒,別人怎麼罵她,怎麼損她,怎麼黑她不重要,至少,她知道在他的心裡,自己是個正常人,可是現在,連他都這麼說自己,這讓她如何不生氣?
“天啦!這都什麼破理由?總之,不管怎麼樣,我是不相信二少會這麼做,他如果真的這麼做了,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覺得自己剛纔用理由來形容這件事有點不給力,於是莫菲菲轉了口氣,又用了一個比較文藝的詞,難言之隱。但蘇戀似乎沒有心情再聽,只口氣沖沖地道:“就算有,又怎樣?”
“什麼又怎樣?肯定是你們之間有誤會啊!解開了就好。”
就像是偶像劇裡經常發生的劇情一般,誤會啊!往往是最要命的,有話不說清楚,或者有話說一半,吞吞吐吐,這是最要命的,莫菲菲自問是個精明人,所以,她絕不要看到蘇戀在誤會這種事上面栽跟頭。
“沒有誤會,如果真要說有,唯一的誤會就是,我以爲,他信我如信他。”
“小戀,你這是什麼話?”
蘇戀一笑,不怎麼專心地搖了搖手裡的啤酒,說:“如果,他真的相信我的話,什麼事是不能跟我說的?非要用這樣的傻逼方式嗎?逼我走,逼我離開,還以爲這樣是對我好,這樣的傻逼男人,我還要他幹什麼?”
“小戀,你…………”
“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一早就看出來他有問題了,所以,他說什麼我都不在意,講什麼我都不在乎,可是,他怎麼可以拿慕希雅當成擋箭牌?就算是真的要我離開,只要一句話的事,還要這麼演戲給我看,真當我是傻瓜嗎?還是覺得我虛榮到只要聽說有補償就什麼也不會理?他要補償我,以爲我不會收的,可是,我就要收,還要大大地收,我明天就要去找大少,要很多很多的錢,很多很多的錢,讓他聽到消息後,爽死得了。”
聽完這話,莫菲菲突然就安心了,其實,誰說蘇戀很傻很天真的,其實,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只是她從來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多聰明,所以,纔會一直故意傻傻的。只是,這樣的傻,總是讓她覺得心疼,心疼這個傻丫頭的一生,多災多難,多劫多怨。
上前一步,她小心翼翼地攬過蘇戀的肩,輕拍了拍,說:“小戀,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好了。”
“是難過,可是,哭不出來,眼淚都在這裡,下不去,上不來,堵,堵死了我。”指着自己的心口,蘇戀語無倫次地說着,每說一下,聲音便再哽一聲,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可正因爲太明白所以才傷心。宋天銘,你連自己身邊發生了什麼事,也不願意跟我坦白,還說你愛我麼?還算你愛我麼?
“既然你明白事有內情,真的不去問明白?”
輕搖着頭,蘇戀抗拒道:“如果他要說,我不問也說了,如果他不想說,就算是問學長也問不出什麼的,既然,他覺得分開對大家都好,那就分開好了,反正,我也不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他我還不能活。”
她是真的生他的氣了,氣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有事就不能打開天窗說亮話嗎?怎麼非要搞得這麼人爲的‘曲折’?她早就受夠了這樣委委屈屈的生活,如果,他不想過了,那她就成全他。
莫菲菲扔了搖她的肩,無語道:“小戀,你怎麼這麼犟呢?”
“我沒有犟,我只是尊重他的選擇,如果,他覺得這樣纔是對我最好,那我就聽他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
是啊!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如果,她們因此而分開了,她想,這輩子她也不會再原諒他了,不原諒,也就不會再見面,不再見面,也不會現有糾葛,那麼,這件事,無論是傷感還是喜悅,也都會成爲他們真正的最後一次。
“小戀。”
“別爲我覺得難過,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更難過的那個人一定是他,一定是…………”
話到這裡,蘇戀終於終於哽咽着再說不下去,淚流滿面,不爲自己的心痛,而是爲那個男人的愚蠢,說好了不再爲那個蠢蛋哭的,可到底還是沒忍住。
那一刻,蘇戀在心底瘋狂地大吼大叫着:tm的宋天銘,我只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來求我,我會試着原諒你。
來求我呀!來求我呀!
看着她那樣兒,莫菲菲也難過起來,想安慰她,卻反過來陪着她直哭,兩人正哭到興頭上,突然聽到門鈴在響,蘇戀抽泣聲一停,當時便抖了起來。
會不會,是他來了?
不顧一切地衝過去開門,門一開,蘇戀的臉就垮了下來,看着眼前那玉樹臨風的男人,她是笑又笑不出,哭又哭不出,只能苦着臉瞅着來人,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嗨!”
“看到我,你好像挺失望啊!”leo笑着看她,眼中,亦是同樣滿滿的失望,雖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這丫頭連裝都懶得裝一下的感覺還真是讓人受傷啊!他有那麼差麼?
蘇戀趕緊搖頭,解釋道:“不是,我只是有點意外,你不是已經出國了嗎?”
leo聳聳肩,笑道:“是啊!那天等了你好幾個小時,你也不甩我,只能自己灰溜溜地走了。”
“呃…………”
老實說,她真的不敢告訴leo,那一天,她不是故意不去的,就算不打算跟他走,也是應該去送送他的,可是,因爲心裡惦記着宋天銘,她就將這件事完全都拋到腦後了,直到後來莫菲菲提醒自己,她才驚覺,她錯過了跟偶像告別的機會。
很內疚,所以事後她也想打電話給leo說對不起的,可是,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解釋也顯得有些多餘,想一想,她終於還是沒有做。以至於今天,leo突然提到那一天的事,她真的覺得無顏以對。
不看她尷尬的小臉,leo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室內,問:“不請我進去嗎?”
“啊!你進來吧!快進來。”
退步請他進入,蘇戀直接將leo引到沙發上坐下,一回頭,卻見莫菲菲已不知在什麼時候回了自己的臥室,只將客廳留給了她和leo單獨說話。
想到莫菲菲對leo的感覺,其實,蘇戀很想叫她一起出來,可是,想到相見後還是隻能陌路,她又覺得不如這樣最好。正在心頭糾結着,leo突然又問:“能給倒杯水不?渴死了快。”
蘇戀一愣,大囧!
“啊!你等我,馬上倒,想喝點什麼?”
看着茶几上的啤酒罐,leo大方地問:“還有啤酒嗎?”
“有啊!不過,快給我喝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後一罐,要嗎?”
“要。”
蘇戀依言拿出來啤酒,直接遞到了leo的手中,他拿着手裡原啤酒,順便看了一眼四周,問:“剩下的都是你喝的?”
“也就兩罐,沒多喝。”
其實,是她回來的時候忘記了買,要不然,她是不會只喝兩罐的,真想好好醉一回啊!只可惜,看來是沒機會了。
沒有打開啤酒罐,leo淡淡問道:“爲什麼喝酒?心情不好啊?”
“是啊,心情不好。”
“爲什麼?”
“我和他,分手了。”
很多時候,她覺得leo對她說來就是一個貼心的鄰家大哥哥,就算明知道他的心意,她也想要跟他分享自己的心事。雖然,這些心事對leo而言可能很殘忍,但,對他坦白至少比欺編要來的讓人真實,她不想騙他,因爲他是自己的偶像,也是自己最關心的朋友。
“所以不開心了?借酒澆愁?”
“…………”
借酒澆愁麼?這種事還真不像她乾的事兒,她是天生的樂天派,遇到任何事都是一笑而過的,不像現在,自從她選擇了宋天銘,居然發現自己越來越林妹妹了。
聞聲,leo沒有說話,只是很小心地打開了啤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蘇戀也不打攪他,也順手拿起自己沒喝完的那一罐,默默無聲地陪着。
不知過了多久,leo終於放下了手裡的酒,一本正經地問:“如果我說,我來就是接你離開的嗎?這一次,願意跟我走麼?”
手一抖,差點沒握住啤酒罐:“你說,你是回來接我的?”
“對,我是特意回來接你的,願意嗎?”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