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重盯着牆壁上懸掛着的那幅‘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的對聯，心裡若有所思。
聯是前人所作，字也寫得中規中矩，甚至還遠不如唐重的水準。
但是，落款的人唐重卻並不陌生：董寒洞。
董寒洞，董家老爺子。
姜董兩家爭執二十幾年，爲了兩家的根基，雖然他們之間大的衝突沒有，但是小矛盾不斷。姜立仁和董寒洞是兒時玩伴，後來老死不相往來。也讓無數人唏噓不已。
唐重知道，以前外公的書房並沒有這幅聯。應該是新獲墨寶，外公讓人裱好掛起來的。
現在，姜董兩家終於要向外人展示他們聯手的決心和事實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關家又將做出怎樣的應對？
姜立仁走進書房，看着站在對聯下看字的唐重，說道：“這幅字還好？”
“好。很好。”唐重笑着說道。字不好，但是這幅字代表的意義非常好。任何走進姜立仁書房的人看到這幅字，都會瞬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恐怕，姜立仁書房裡掛着董寒洞贈送的書法這件事情已經傳遍燕京所有有心人的耳朵裡面了吧？
姜家兩家聯手，唐重也是受益者之一。不說別的，至少關家沒辦法再咄咄逼人的對付他。
有姜董兩家在前面打頭陣，他們哪裡有時間來分心‘照顧’自己這個小人物？
大多數時候，唐重同學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姜立仁把手裡的文件夾裝進抽屜裡，又走到會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說道：“過來喝茶。”
唐重就走過去，說道：“我來泡茶。”
“嗯。聽說前幾天你和那個李茶仙在一起喝茶？”
“這事你都知道？”唐重驚訝的問道。
“可人說的。”姜立仁看着唐重燒水泡茶，說道：“只要你不在燕京，你媽大部份時間都會住在這邊陪你外婆。母女倆說話，我也時常會聽到幾句。你媽說那個李茶仙燒茶好長相好，一幅要把她給你娶回家做媳婦的喜歡模樣——你還把她帶回家了？”
唐重滿臉尷尬。
都說每個當媽的都想早些抱孫子，可是——自己現在的身份還是一名大學生啊，她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
“她在燕京出了點兒事，不方便住酒店，我就把她帶回家了。”唐重解釋着說道。
“嗯。”姜立仁輕輕點頭，看着唐重說道：“你和董家那丫頭也關係很好？”
“很不好。”唐重否認着說道。他就知道這老頭子故意提起這茬沒安好心。他不是關心自己和李香君是什麼關係，他是擔心自己把李香君帶回家去其實就是爲了拒絕和董家約定的那樁婚事。
姜可人故意在老太太面前說起李香君留宿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在老人家面前替他吹耳邊風的意思？
可憐生在帝王家！
雖然姜家不屬於帝王之家，但也屬於頂級豪門。這樣的大家大院其實本質是相通的。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在無數人眼裡有了無數種解讀。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悲哀。
大家都是親人，是父女，是爺孫，有什麼話不能拿出來當面鑼對面鼓的說個清楚呢？
“是嗎？”姜立仁笑。
說實話，唐重很少見到姜立仁笑。他是一個很嚴肅認真的人，即便笑起來的時候，也只是嘴角微微的抽動，臉上幾乎沒有太多的表情。
“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
“你聽說的是什麼樣？”唐重反問。
“我聽說你們倆關係密切，非常合拍。而且我見過心語，是個漂亮得體的好姑娘。和你很般配。”姜立仁說道。
正戲來了。
唐重就知道，姜立仁不會放過說服他的機會。
可是，姜老太爺想做都沒做成功的事情，他有什麼把握就一定可以做成功呢？
“之前我也這麼想。”唐重輕輕嘆息。“但是，後來事情發生了變化。你也知道的，我爲了救大鬍子，連捅了她好幾刀——有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一個捅她刀子的男人？”
“那可說不定。”姜立仁仍然在笑。“打打鬧鬧纔是冤家。當初你爸剛剛進門的時候，可人也很不喜歡他。他們沒少鬧矛盾。最後——最後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我們那不是打打鬧鬧——”
“情有可願。既然心語已經答應了，你就借這個機會好好的彌補人家吧。女人的心是很容易曖熱的。”
兩人之間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唐重知道，必須要出自己的殺手鐗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唐重說道。
姜立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說道：“秋意寒？秋鴻圖的女兒？”
“是的。”唐重說道。他知道，既然姜家想要促成自己和董菩提的婚事，就不可能不對他的感情生活進行調查。
他的緋聞女友極多，又故意在演唱會上面親吻張尚欣，是爲了拒絕董菩提，其實也是爲了保護秋意寒。
他要攪亂他們的眼神，讓他們找不到那個真實的對象。
既然他們把目光盯在了秋意寒的身上，那麼，證明他們終於確定了真正的目標。
姜立仁接過唐重遞過來的茶杯，小口的抿了一口後，說道：“前幾天秋鴻圖來京裡開會，我約他喝了杯茶——他說，他對你和秋意寒的事情持反對態度。他女兒很喜歡法國，可能以後就陪着妹妹在法國定居了。”
唐重的表情僵硬，眼神有些冷洌。
姜立仁避開唐重的眼光注視，柔聲說道：“姜家董家敵對的太久了。就算原本是一對的螺絲和螺絲釘，時間久了不在一起，也會生鏽沒辦法磨合使用。我們現在彼此都不相信，又必須要合成一股勁兒才行。”
“另外，我們也希望能有一個新的夥伴成長起來。你是我的外孫，董菩提是他們董家的親孫女。等到關家倒塌，你將獲取最大的利益。”
“軟硬兼施？”
“要是別人，我直接就替他做主了。但是，你是唐重——所以，我要儘可能的去考慮你的想法。”姜立仁輕輕嘆息。
唐重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如果是姜家其它的小輩，甚至是姜如龍姜如虎那樣的年輕俊傑，以姜立仁如今在姜家的權勢地位，只需要一句話就能夠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他們願意和自己溝通，願意和自己交易，確實是很‘寬待’自己。
但是，這並不代表着唐重心裡就一定需要感激。
“老太爺也一直在勸我。”唐重說道。“我拒絕了。”
“我知道。”姜立仁說道。“老太爺一心爲了姜家。同樣，他也要彌補之前犯下的過錯。他一直很自責，自責沒有早一些看清楚關家的狼子野心。”
“你呢？”
“我也一心爲了姜家。”姜立仁說道。“而且，我有能力給你我許諾的東西。”
“我要是拒絕呢？”唐重說道。
“我還會努力。”姜立仁說道。
“我拒絕。”唐重說道。“我確實對你們的條件很感興趣，但是，我想要的，我會親自去拿。無論是感情，還是——屬於我的豪門。”
姜立仁的幾根手指頭輕輕敲擊桌面，說道：“這一點兒像你爸，也像你媽——他們什麼時候見面？”
“我會盡快安排的。”唐重說道。姜董兩家的矛盾解決掉了，現在正處於兩家合作的蜜月期。就算大鬍子跑到燕京來轉上幾圈，恐怕董家也不會再做出什麼激烈的事情出來。
那一對可憐的愛人分開的太久了，唐重也有心想要安排他們見面。只是，大鬍子跑到嶺南去看老酒鬼了，這件事情也就只能再緩一緩。
“這些年，委屈他們了。”姜立仁聲音低沉的說道。“可人是我的女兒，我卻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是有責任的。”
“以後會越來越好。”唐重說道。
“是啊。等到唐心回來，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姜立仁再次展顏笑了起來。這一次笑的倒是很開心，臉上的肌肉牽扯的也比較大。“你外婆盼了太久太久了。”
唐重從姜立仁的書房出來，看到老太太正扯着姜可卿的手臂不放。
“老太太，我告訴你，你趕緊鬆手——我要是一使勁兒，你摔傷了胳膊啊腿啊什麼的，我可不服侍你啊。”姜可卿威脅着說道，一臉的無賴流氓模樣。
“我今天就是把胳膊腿都給摔斷了，你也必須得聽我的。”老太太也非常的固執。“我給你林嬸子都說過多少回了，人家才答應把他的大侄子給介紹給你。現在人家來燕京了，時間也定好了，見面的地兒也訂好了，你說你不去，你讓我怎麼給林嬸子交代？”
“那是你的事兒，和我有什麼關係？”姜可卿明顯的不領情。
“怎麼和你沒關係？要不是爲了給你成個家，我用得着和人說軟話嗎？”老太太生氣的說道。“你趕緊把自己收拾收拾，別給我丟人。我把你誇成了一朵花，別讓人看着成了一碗豆腐渣。”
撲哧——
唐重忍不住笑出了聲音。這娘倆還真幽默。
美人一笑傾人國，唐重一笑就招禍。
老太太看到唐重，笑着招手，說道：“唐重，你來你來，你來給我們評評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