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帶着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拉長了她的記憶。帶着強大的穿透力凍結了她,耳邊一切的聲響,彷彿瞬間遁入了萬籟俱寂的遙遙大漠,只看得見他琥珀色的眼眸猶如一道深沉的火山海域,讓她不由想起漫漫黑夜裡那無邊無際的星辰,以及那黑夜裡飄然而起的飛雪。
她打了個寒顫,躲開他的眼神,快速向着臺階下走去。是他,竟然是他!那個偷了她的錢包還堂而皇之以救命恩人自居的男子,竟然是夜國皇子夜湛天。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太離譜了!
似乎,她再次感受到他步步緊逼,緊緊貼着她的氣息!狠狠咬牙,風流成性的登徒子,怪不得會對她那樣!連男人都不放過,採花大盜,小偷,賊!
她心裡嘀咕着急急向前走去,凌謙見狀,快速跟了下去,“藍藍,怎麼了?等等我,人這麼多,會擠到你的。”
卿雨雙目花癡的看着那美不勝收的男人,猛然意識到身邊的人沒影了,忙不迭跟了上來,“公子,公子,等等我啊。”
擠過人羣一直到了無人處,凌謙才一把拉住了卿兮藍,“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間生氣了?”
卿兮藍一愣,是啊,她怎麼生氣了?生氣是因爲那個該死的夜湛天,竟然偷了她的錢包還耍她。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那樣的男人,丟到道邊都無人問津,還看,小心變成花心大蘿蔔。”她嘟嘟囔囔發泄着,低頭向前走去。
凌謙緊繃的臉抽了抽,繼而眼中涌出一抹淡淡的寵溺。似乎這樣帶着小脾氣的卿兮藍,才符合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性情。
“公子,怎麼了?那夜國皇子挺好的啊?多美的人物啊,看到他,我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嘿嘿,平生第一次見到這麼標緻的公子……”
卿雨跟了上來,傻傻的笑着,目光碰到卿兮藍冰寒注視着她的目光,趕緊改口,“凌公子也好,那些人都議論呢。”
“小雨,你吃飽了撐的,腦袋被烤魚擠扁了吧?”卿兮藍威脅的問着。
“沒有,怎麼會呢?我的肚子超強大的,公子,難道你忘記了?那次三皇子送來整整三大盤子的點心,那味道超美了,最終我一氣呵成,吃下了所有,我原本以爲我會撐着的,最終沒什麼事情,公子,您說,我的肚子……”
卿雨說着說着,閉嘴了。凌謙正滿臉探究的盯着她,而卿兮藍恨不得要拿根火棍立刻戳了她。
這兩道眼神,皆帶着冰寒的氣息,她說不下去了。
“那個……那個,前面的好像有賣糉子的,我去看看。”冷汗頻頻落下,卿雨低頭快速的向前走去。
卿兮藍收起臉上的不自在,也跟了上去,“這麼多年,自從來到臨國之後,再沒有吃過糉子了,嚐嚐去。”
她在躲着這個話題,爲什麼?凌謙不解看着那個妖嬈的背影,若有所思。
冷熙每日送東西到冷月宮,這件事他已經知曉,只是和卿兮藍之間沒有戳破,如今被卿雨一語道破,她卻好似不自在。難道她對冷熙……怎麼可能?
坐在那一張小凳子上,卿雨和卿兮藍低頭大口大口吃着甜糯的糉子。凌謙略略頓了頓,“三皇
子每天都送東西到冷月宮?”
卿兮藍擡腳踩了一下卿雨的腳,都是她惹的禍,她來解釋。
“啊,是啊。”卿雨被踩了一腳,驚叫着回答,“當然了,三皇子過去那麼欺負主子,這點兒東西算什麼?只不過是毛毛雨而已。主子應該狠狠訛詐他一筆纔對。”
“你很缺銀子?”凌謙避重就輕,岔開了話題,把自己問話的用意完全抹去。
“不缺,我用不着。”卿兮藍低低說着,放下手中的竹葉,擦了擦脣。
“以後在皇上身邊,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凌謙淡淡說着,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隔着桌子,伸手過來,捻起她臉側的一粒米。
卿兮藍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臉紅了,“吃好了,走吧。”
他對她,到底懷揣着什麼樣的感情?這樣的動作,讓她忐忑不安。
城外,環繞着城市有一道寬約十多丈的運河,直通臨近的幾個國家。
此時的運河兩側,擠滿了身着各色衣着的男女老少。衆人翹首以待,盯着運河上一道道鮮紅色的龍舟,震耳欲聾的擊鼓聲,擊打在河面上,一下下落在人們的心上,激發起一曲慷慨激昂的進行曲。
“快,到前面去。前面遊人少一些!”卿雨興奮起來,跳下馬車,直奔着江邊而去。
“小雨,你慢一些,小心走散了無法回宮,到時候讓你哭鼻子。”卿兮藍喊着她,趕了上去。
真的應該帶着她多出來走走。凌謙跟在後面,不由想到,宮中的卿兮藍完全是一個大人,一個站在迴旋激流的漩渦旁,冷眼旁觀的成熟女子。此時的她纔是那個俏皮生動的少女。
他們找了個林蔭下站住,兩個極少出宮的少女驚喜的大叫連連,喜悅的神態流露於臉側。
太陽西斜之時,龍舟賽結束,遊人逐漸散去,他們自然而然去了丞相府。丞相府,亭臺樓閣,朱雀門楣,彰顯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勢。
卿兮藍跟着凌謙一路進了丞相府,繞過前廳,穿過一道道迴廊,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中。“卿閱閣。”她擡頭看着院門口的名字,輕輕唸了出來。心頭一顫,這個卿字,如此巧合。
“和藍藍有些淵源。”凌謙笑了笑,帶着她們走了進去,“這兒是我平時在家讀書的地方。院子雖小卻幽靜,無人打擾,請進。”
正屋窗下,是一株翠意勃發的吊蘭,新發的枝葉層層疊疊,帶着不可遏制的力量潑灑着綠色,鋪滿了整個窗臺,垂落下來,形成了一道綠色的瀑布。
“不見清風過,只聞蘭香來。”她輕吟着句詩,跟着進入了房間內。房間內,除了書,就是一些字畫。
“稍等,我去沏茶,隨便坐。”凌謙轉身走了出去。
卿兮藍的目光隨着那一卷卷一軸軸的書畫,手指間攀爬着一路划過去。
“好惟妙惟肖的筆法。”
驀然,她的目光被一幅山水畫所吸引,細細看着,不由歎服,沒有大肆的潑墨,只用簡單的工筆勾描,卻能把山的磅礴冷峭全然展示出來,那水,帶着柔情蜜意似的,環繞着層層山巒,遠處,紅日初生,整幅圖給人以蒸蒸日上之感。
這難道是呈送給皇上的端午禮物?可是……她擡手撫摸着,手,若有若無的碰觸到那細膩的筆觸。
“藍藍。”凌謙溫婉的聲音驟然響起,她趕緊收了手,轉身看向他,“你的畫工真不錯。”
“見笑了。”
凌謙手中的茶遞了過來,卿兮藍接過來,突然,茶碗脫離了她的手指,落了下去。
“不好!”凌謙驚叫一聲,迅速出手,可還是晚了一些,好巧不巧,他的手正好碰到了茶盞,茶盞藉助他手的力量迅速改了方向,飛向了那幅畫。
“噗——”
一道水箭向着那幅紅日彤雲圖飛去,瞬間,熱熱的茶水,青澀的茶葉撲打在上面,好好的一幅畫,成了殘片。
卿兮藍瞪圓了眼睛,看着這瞬間發生的意外,心底裂開一道縫隙。
剛剛還未碰到茶盞,茶杯就莫名其妙的落了地,之後就被他所用,他是故意的,爲什麼?
“真的很抱歉,剛剛是我手抖了抖,鬆開了茶杯,有沒有燙到你?”凌謙緊張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關切的檢查着,一臉擔憂。
全然沒有顧忌到畫上的慘景。
“沒燙到。”卿兮藍縮回了手,遲疑了一下,“只是你的畫,這是不是送給皇上給的禮物?”
“沒有,端午盛宴,只有皇子才呈送給皇上禮物,作爲臣子,只需平時盡心即可,不必介懷。”他說着,順手把上面那幅畫撕了下來,轉身收入紙簍中。
卿兮藍鬆了口氣,擡眸看向他,目光掃過那書桌底層,眼睛再也挪不開了。
那幅紅日畫的下面,還有一幅畫:一名蒙着輕紗面巾的女子淡然若素,輕挽秀髮成枕月髻,空留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睛點亮了整個畫面。
那雙眼睛,猶如濃濃的黑夜把所有的墨色都潑盡了,全然倒入了這雙眸子裡,濃密的睫毛遮擋着重重霧靄,撩起光華流轉。
是她!
她猛然轉身,不覺驚顫,凌謙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此時此刻,二人面對面站立着,距離只在咫尺之間。
“你的茶。我重新沏了一杯,已經涼了些。”他低頭,目光能清晰的看到她濃密的睫毛,和畫上的女子一般無二。
接過他手中的茶杯,“謝謝。”二人指尖碰觸的瞬間,一抹奇異的感覺隨即而來,她心頭一陣慌亂。
“我沏的茶不如你沏的,不過你教我,我會常讓你喝上好茶的。”溫熱的茶水,帶着淡淡的幽香,是茉莉的香味。
他的聲音正如他的人,身上的白衣,溫潤淡雅中帶着溫暖,聽在耳中,很舒服。
卿兮藍似乎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這是一種約定,一種長期的約定,甚至可以是一輩子。一輩子?這個想法跳入腦海中,她苦澀一笑,在這兒,她的使命不在於此。可她需要他的幫助。
“我相信。”喝完了杯中的茶,擡眸,已是晴朗,“茶不錯。”
“我會幫你的!”突然握住她的手,把她手中的茶碗拿走放在了書桌上,言辭諄諄。
卿兮藍心頭一顫,她不確定,這麼多年他對她的目的是否清楚,裝糊塗問道,“幫我?幫我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