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夏沒有想到邢天宇會突然有這樣的行爲,她的手一抖、棉棒就從手中掉落了。她挑着眉剛剛想掙扎,邢天宇卻說了那樣一句話。清清淡淡的一句,卻說得雲初夏心裡泛起了疼痛。
當年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只是她並不清楚邢天宇對那個女孩子有多麼深的用情,畢竟不論是邢天宇還是婷婷,跟她都算不上熟人。可是今天邢天宇這個行爲,卻讓她瞬間明白了當年那場災禍帶給邢天宇的究竟是什麼。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拍撫着邢天宇的後背,想要藉此給他些許安慰。
“婷婷……”邢天宇安安靜靜的喊了一句,然後他閉上眼緊緊地抱住了雲初夏。
雲初夏不敢回答,她怕打破邢天宇此時的懷念,她突然忍不下心去傷害這個男人。其實他纔是那件事情裡受到傷害最大的人,不是嗎?
“你怎麼不說話?是怪我嗎?”邢天宇卻像是魔怔了一般,雙臂越圈越緊,死死地抱着雲初夏、不肯放鬆一絲一毫。
“沒有,我不怪你。”雲初夏忍不住輕輕地說出了一句話,她是真的在瞬間什麼都不怨了。就算邢天宇做過再多錯事又如何,那樣沉重的傷痛、他揹負了太久了。如果是自己,也許只怕帶來更可怕、更大的災禍。
邢天宇聽到雲初夏這句話之後,身體猛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後他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緊緊地抱住了雲初夏,將頭靠到了雲初夏的頸部。
雲初夏似乎明白邢天宇知道自己不是婷婷了,但是邢天宇並沒有放開她,反而更緊的抱住了自己。她不想掙扎,只是手不停的拍撫着邢天宇的後背、想要給予他安慰。
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邢天宇心中刻骨的愛恨情仇,曾經雲初夏以爲愛恨情仇不過是一個詞而已,但是在邢天宇身上、這個詞展現的那麼濃烈而悲愴。他愛的灼烈、不惜一切的只爲伊人;恨得決絕,不惜付出所有一切。而這些怨恨早已分不清誰對誰錯,嶽慕寒被報復的無辜,邢天宇又哪裡有錯?不過是造化弄人。
所以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任這個男人抱着自己、將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不多時她竟然感到了溫熱的液體落在了自己的脖頸,燙的她的心都顫抖了起來。
許久之後,邢天宇放開了雲初夏,然後他盯着雲初夏笑了起來,臉上依然是那邪魅而妖孽的表情。“想不到雲大小姐的還挺會上藥的。”
“最近不要沾水。”雲初夏沒有理會他言語中的譏誚,她只是順手將藥箱整理好放到了茶几上。她知道邢天宇又變成那個除了報仇什麼都不會去想的人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弄人吧。雲初夏忍不住在心底長長的喟嘆了一聲。
“嘖,真是溫柔的大小姐。”邢天宇發現雲初夏沒有什麼特殊表情的眉目,心裡不知道有多少思慮快速翻過。“不如跟了我算了?等到解決了嶽慕寒……”
“邢天宇,”雲初夏擡頭對上了邢天宇的雙目,眼神淡定而安靜,“我們現在是有着共同的目的,但是誰都知道我們兩個人是不可能的。”
邢天宇看着運出的淡淡的眼眉、笑了起來,雖然他知道這個女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跟自己在一起的,但是當他看到雲初夏那樣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和雲初夏就算不是仇人、成了夥伴或戰友,但是絕對不可能成爲親密愛人。因爲他們見到彼此只能看到自己心底最深的那道傷痕,而那道傷痕會陪着他們終老,直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天。
“現在既然傷口也處理好了,我們來談談正事吧。”雲初夏不理會邢天宇表情裡面的意味,她淡定的在沙發上坐定。
“正事?我們之間的正事,做完車上未完成的事情嗎?”邢天宇湊近雲初夏笑的曖昧。
“邢天宇,請你認真一點!”雲初夏看着邢天宇眼中的玩味,她知道這個人不是真的想要做什麼,所以她心底因爲邢天宇在車上的恐慌也徹底淡定了下來。
“好,雲大小姐是老大。”邢天宇看着雲初夏笑笑,然後他靠後坐正。“你下定決心了?我這次不弄垮嶽慕寒是不會收手的。”
“我還有留情的必要嗎?”雲初夏雙眼直視着邢天宇,平靜的眼眉之中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現在就被趕出辦公室了,下一次就該將我掃地出門了吧?”
邢天宇看着雲初夏的雙眼,一時之間他也判斷不出雲初夏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是他知道,只要雲初夏邁出這一步,那麼她就沒有回頭路了。
“好,雲小姐果然大氣!”邢天宇決定兵行險招,就先信雲初夏一次。反正一計不成還有下一計,他就不信嶽慕寒每一次都那麼好運的可以躲開。
“現在天成跟海天爭奪最激烈的莫過於海濱的那塊地,”雲初夏看了一眼邢天宇,開始分析現在的情況,“他已經決定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那塊地。”
“不惜一切代價?”邢天宇聽到這句話之後挑了一下眉,“這塊地底下埋着什麼嗎?他怎麼這麼想要?總不是下面是成吉思汗的陵墓吧,挖一下好幾輩子都不用在賺錢了?”
雲初夏沒有理會邢天宇的調侃,而是直接分析嶽慕寒的心理狀態。
“他想在那個區域建一個屬於海天的小區,讓它成爲這個城市最高檔、最完善的小區。爲此他已經下了很多的功夫,所以他對那塊地是志在必得。”雲初夏說着又搖搖頭,“不過如果沒有蘇帽兒失蹤的事情,也許他也不會那麼狠心的說出不惜一切代價。”
“爲什麼這件事情又和蘇帽兒扯上關係了?”邢天宇聽到這裡有點玩味的笑了起來,他還沒有想過蘇帽兒那個女人有多大的魅力。畢竟在他眼中,除了婷婷、恐怕天底下的女人都不會讓
他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了。
“蘇帽兒失蹤的事情跟你有關,而你這個行爲徹底的挑起了他的怒火。”雲初夏沒有理會邢天宇口氣中的好奇,而是就事論事的說着,“所以他決定用這塊地跟你一決高下。”
“看來是要背水一戰了。”邢天宇想着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一雙邪魅的眼睛裡充滿了思量。
“嗯,這一場就是天成和海天或者說,是你和嶽慕寒之間的較量。這一場是一定會分出勝負的。”雲初夏知道不管是明裡還是暗裡,嶽慕寒和邢天宇都已經鬥了很多次。但是從來沒有都死拼到底,這一次怕是雙方都要死撐了。
“看來是要跟我一次玩到底了,”邢天宇聽到這個消息,臉上表情倒是沒有什麼太多的變化。畢竟他心裡很清楚,一塊地而已,就算輸了、嶽慕寒也不可能身敗名裂。他想了半晌對雲初夏說到,“嶽慕寒對你的信任還有多少?”
“還有多少?什麼意思?”雲初夏有點微愣,她不明白邢天宇在這裡問她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就是如果你給他提供消息,他相信的可能性有多少?”邢天宇這一次沒有繼續作弄雲初夏,而是直接的說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
“這個……”雲初夏皺皺眉,沉吟了半晌。“應該還不至於到不信任的地步,如果是我說的,他多少是會考慮的。”
“那好,那麼我們就從競標標的入手好了。”邢天宇說着嘴角勾了起來,既然送來一個內奸、那麼他是不用白不用。
“競標標的?”
“對,現在海天上下應該是忙着做海濱那塊地的競標方案吧?”邢天宇說着站起來往自己的辦公桌走了過去。
“嗯,今天一大早嶽慕寒就將所有相關的資料送入了他的辦公室,他今天肯定是在做這個案子。”雲初夏看着離開的邢天宇,她也跟着走了過去。然後兩個人面對面的坐到了辦公桌的兩面。
“那不如你去送他一份天成的標的案好了。”邢天宇笑着從自己的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
“天成的標的案,”雲初夏思索着從邢天宇手中將文件接了過來,然後她慢慢的翻看着文件,“這份文件寫的很詳細啊。”
“當然,裡面有着天成關於海濱那塊地的設想圖紙,還清楚的寫了我們的底價。這樣一份文件,是在標的案之前、天成的對手最想要的東西吧?”邢天宇靠在椅背上笑的很是開心。
“這是假的?”雲初夏沒有理會邢天宇的想象,她直接切中主題。
“自然,”邢天宇攤開雙手看着雲初夏,“我還沒有必要給嶽慕寒一份真的標的文件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雲初夏的眼神中帶上了些許的疑惑,“這份文件做的很精細,即使是假的圖樣也很精細,而底價也是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之內。你早就準備給他設這個套了?”
“這一點還重要嗎?只要你能讓嶽慕寒鑽進去就好了。”邢天宇沒有回答雲初夏的話,而是將話頭直接引了下去。
“你早就準備好了這份文件?”雲初夏看着邢天宇,她明白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可以做出來的。從裡面圖樣的細節就可以看出,作圖的人是非常用心的。但是這只是一份贗品、一份假的標的案文件。
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邢天宇從一開始就準備拿這份文件讓嶽慕寒上當。可是邢天宇最初是準備用什麼樣的手段將文件交給嶽慕寒呢?難不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一定會來跟他合作?那麼剛纔的一切都是他在演戲?
雲初夏想着這些,突然對這個男人的看法又變得迷離了起來。
邢天宇看着雲初夏笑了起來,不過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邢天宇,其實你是一個很可怕的人。”雲初夏看着邢天宇的樣子,她明白對方是不會給自己答案的。她低下頭搖搖頭,“海天……到底有多少是你的人。”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知道雲大小姐算是我這邊的人了。”邢天宇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雲初夏身邊,“怎麼?不願意跟我合作了?”
“怎麼可能?”雲初夏搖搖頭合上文件,“我只是覺得這次贏面突然變大了,就算給不了他致命一擊,也能讓他猝不及防。”
“這不就是我們想要的嗎?”邢天宇坐到辦公桌上,有點居高臨下的看着雲初夏。
雲初夏點點頭站起身,然後她將文件小心的放到了自己的包中。“既然如此,我就先離開了,我會將這份文件交給他,並且讓他相信這份文件是天成真正的競標標的文件。”
“那就有勞雲小姐了。”邢天宇笑着看雲初夏,“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那樣子反而顯得太刻意了。”雲初夏說着對邢天宇點點頭,然後她轉身離開了邢天宇的辦公室。
邢天宇靠着桌子沒有動,他只是淡笑的看着雲初夏的背影,眼睛裡閃爍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雲初夏走出天成集團的時候,她看着那巨大而閃耀的兩個字、心裡突然又嘆了口氣。在她嘆氣的瞬間,她發現自己最近嘆氣的次數、比她長這麼大嘆氣的次數都多。不過現在她已經沒有什麼退路了,於是她轉身打車回到海天集團。
她回到海天集團沒有先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進了嶽慕寒的辦公室。這一次雲初夏甚至都沒有敲門,一進去她就看到伏在案板上奮筆疾書的嶽慕寒和樑宇。
嶽慕寒看着就那麼推門直入的雲初夏,臉上閃過驚訝的神情。他從來不知道雲初夏也會有這麼不在意這些規矩的時候,這讓他一下子就忘記了要在鍵盤上敲擊什麼。
“你來做什麼?”嶽慕寒在看到雲初夏越走越近之後,他收斂起心神、皺
着眉頭向雲初夏發問。
“海天集團總裁辦公室什麼時候變成是我雲初夏不能來的地方了?”雲初夏看着嶽慕寒口氣不善的樣子,她也沒有給嶽慕寒好氣、爾後直直的走向了嶽慕寒的辦公桌。
至於樑宇一直盯着自己的電腦屏幕,似乎根本沒有被身邊兩個人不善的語氣所影響。
嶽慕寒看着雲初夏挑了挑眉,要知道雲初夏很少這麼衝的跟他說話。尤其是在這種還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情況下,很明顯,現在的雲初夏不順心。但是是什麼情況嶽慕寒就猜不出了,所以他只是沉默的看着雲初夏沒有繼續開口。
雲初夏站在嶽慕寒的辦公桌前,眼睛一掃就看到了樑宇屏幕上的文字“海濱區標的案”幾個醒目的大字。
“還真是巧啊,”雲初夏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然後她低頭對上了嶽慕寒的眼睛,“現在在做海濱那塊地的標的案?有什麼頭緒嗎。”
她一句話就將二人從剛纔鬥氣的情況直接轉到了工作上,只是她眼底有着淡淡的波動。
“前期我們已經收集了大量的資料,”嶽慕寒看着雲初夏將話題轉到了工作,他也就沒有繼續置氣,“現在大概是一個蒐集和整理的問題。”
“那底價你心裡有譜嗎?”雲初夏聽到這裡,她乾脆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底價的問題,我們還在測算之中。我想……”嶽慕寒本意是想說,他會讓整個團隊一起分析出成本價、可承受價格,然後再根據這些考察對手的實力去最終決定這個底價。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雲初夏就說話了,“我這裡有份文件,也許你有興趣。”
“文件?”
“嗯哼。”雲初夏冷淡的哼了一句,然後從包裡拿出邢天宇給她的那份假的競標底線、直接扔到了嶽慕寒的面前。
嶽慕寒沒有理會雲初夏的態度,他直接拿起了那份文件,然後他的臉上寫滿了訝異。
“這……這是天成集團這次競標的方案和底價,你是怎麼弄到的?”嶽慕寒快速翻動過那份文件之後,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雲初夏。
要知道這次海天集團競標最大的對手就是天成集團,如果海天知道了天成的底價、那麼他幾乎可以說那塊地已然是囊中之物了!這讓他萬分驚訝。要知道在競標之前,這種文件絕對是一個公司的絕密。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得到的。
“我怎麼拿到的重要嗎?”雲初夏嘴角勾起一絲淡笑,然後她站起身看着嶽慕寒。“文件給你了,你愛信不信。”
雲初夏說完沒有再看嶽慕寒的表情,而是轉身直接離開了嶽慕寒的辦公室。
嶽慕寒沒有想到雲初夏會直接來這麼一句,簡直就是一根長刺硬生生的卡到了喉嚨裡的感覺。不過他是還想問點什麼、沒想那人卻一個轉身就離開了他的辦公室。很明顯,雲初夏是報復嶽慕寒早晨將自己趕出去。對於這一點,嶽慕寒有點無奈,他當時確實有些急躁了。
不過既然雲初夏已經離開了,他就不可能再喊她回來。反正文件已經在這裡了,他只要自己研究就好了。
“總裁,這份文件可以相信嗎?”樑宇雖然一直沒有開口,但是嶽慕寒和雲初夏的話一個字也沒有逃過他的耳朵。只是他覺得這兩個人鬥氣,自己還是不要開口的好,免得被波及到。不過現在既然其中一個主角已經離開了,那麼他也就沒有避嫌的必要了。
“你看一下。”嶽慕寒不置可否的將文件遞給了樑宇,然後他靠到椅背上、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看似在小憩,其實大腦在高速運轉着想要對現在的情況理出一個頭緒。
“這份文件看上去非常的詳細,從對海濱那塊地的規劃到價格的分析而計算出的底價都很用心。可以看得出,做這份資料的人非常細心。”樑宇翻看着那份文件、細細的讀着,半晌之後他給出了嶽慕寒自己對這份文件的認識。
“看上去這份文件很真,就算它是假的也一定是經過很多人的心血。”嶽慕寒睜開眼看向了樑宇,然後他的手伸向自己的鼻樑處、輕輕地捏着,眼神中沒有情緒、讓人想不出他究竟是想說這份文件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份文件是雲小姐親自送過來的,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樑宇這句話說的很婉轉、但是也很有技巧性,完全是一種模棱兩可的話語。
聽到樑宇這句話的人既可以聽成是這文件既然是雲初夏送過來的,那麼就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是可以相信的。還可以聽成是這份文件可是雲初夏送過來的,我們是不是需要考慮一下,說不定裡面有什麼內幕。
不過樑宇到底是想讓嶽慕寒聽成什麼意思,那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了。兩個人在眼神對視之間交流了無數信息,這是旁人所無法知曉的。
“信!既然是她送過來的,那麼就一定得相信。”嶽慕寒突然笑了起來,眼神裡閃過各種各樣的情緒。不過他大手一揮就決定信任這份文件,“我們就按照這份文件上的底價定我們的價格,相去必然遠。”
“好。”樑宇點點頭,既然嶽慕寒作出了決定,那麼他的任何意見就沒有說出來的意義了。何況他相信嶽慕寒的判斷,他們認識、合作這麼多年,嶽慕寒的失誤屈指可數。
於是樑宇開始按照那份雲初夏送來的文件繼續寫自己的標的案材料,只不過這下子整個過程變得很是簡單。要知道根據對方的底價定自己的底價、和跟經過測算做底價這之間的差距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現在樑宇根據那份文件做起方案來是輕車熟路,原本他還準備今晚挑燈夜戰熬一個通宵,不過依照現在的情況看、可以正常的下班。說不定還能帶着小秘書去吃一頓她早就想要吃的瓦罐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