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肅王府喜事連連，而另一邊的江寧，則是別有一番模樣。
江寧城裡一間頗爲隱蔽的酒樓之中，身着皮裘的曹欽，正滿臉忐忑的站在一個女子身旁，神色頗爲緊張。
那女子一身青衣，白紗蒙面，不過眉宇之間可以看出一絲不加掩飾的傲氣。
曹欽低着頭，聲音也很是低沉：“帝姬，臨安那邊傳來消息，林青已經帶着禁軍趕赴江寧，只怕這兩天時間就能趕到江寧城下，曹某人一家老小還在臨安城裡…”
被曹欽稱爲帝姬的女子，正是當今北齊元慶帝膝下第三女姜璇，她奉命來到大啓，本來是準備直接去臨安城跟趙顯談事的，但是這個江寧守將曹欽，居然主動聯繫北齊明鏡寺，這才驚動了她這個明鏡寺主，特意趕來江寧見一見這位江寧守將。
聽到曹欽這麼說，姜璇淡然一笑：“曹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你主動聯繫我大齊的，我們可未承諾你任何事情，莫說林青即將到了江寧，就算林青把你捉去臨安，跟本宮又有什麼關係？”
姜璇十六歲執掌明鏡寺，早已經在皇宮以外開了太康帝姬府，因此這“本宮”二字，倒也理直氣壯。
曹欽臉色發白：“帝姬，只要你救出曹某一家老小，曹某就帶着十萬江寧軍投效大齊，到時候大齊兵鋒南下，取下臨安一統南方也不是什麼難事…”
“嗤…”
姜璇直接嘲笑出聲：“曹將軍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執掌江寧軍纔多長時間，就敢說帶着十萬江寧軍投效我大齊？恐怕你帶着這十萬人還沒過長江，就會被你麾下這些江寧子弟兵變砍死了。”
這個時代，所有的武將權柄都是被朝廷節制的，比如說曹欽，儘管他是江寧軍無可爭議的老大，但是如果他有什麼不合情理，乃至於通敵叛國的行徑，他麾下的江寧軍，八成就會如姜璇所說，提着他的腦袋去朝廷請賞。
曹欽臉色更加蒼白，他咬牙道：“帝姬，就算曹某不能帶着江寧軍投降大齊，但是曹某可以大開江寧門戶，把大齊軍隊放進啓國之中…”
“只要帝姬能救出我家人，曹某甚至可以指揮這些江寧軍，主動送入齊軍口中，這樣一來，大齊去年在江寧城下的恥辱也可以就此洗清了！”
姜璇目光閃爍，顯然心動了。
去年的江寧一戰，北齊被狠狠的痛打的一耳光，她的胞弟姜無忌身爲當時的主帥，也在燕京城威信受挫嚴重，甚至就連王爵也被元慶帝給罰沒了，這讓燕京朝野，一度認爲姜無忌已經失去了皇位繼承權，原先聚攏在姜無忌身邊的勢力，也大都作鳥獸散。
總而言之，去年的江寧一戰，讓姜無忌在燕京的日子很不好過。
如果能如曹欽所說，一口把十萬江寧軍統統吃進肚子裡去，印在姜無忌額頭上的恥辱的確會被洗乾淨不少。
想到這裡，姜璇很是認真的看了曹欽一眼，語氣玩味：“本宮有些想不明白，按照我明鏡寺的情報，曹將軍你是實打實的啓人，家中甚至世代在啓爲官，雖然沒有太顯赫，但是卻是實打實的官宦世家。”
“到底是什麼理由，讓曹將軍你對南啓如此恨之入骨？”
曹欽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頭道：“不瞞帝姬，這江寧軍原先只有五萬編制，曹某受政事堂陳相的託付，另外在江寧徵募了五萬兵馬，意圖是將來肅王趙宗顯做大造反，這十萬江寧軍就可以抽出五萬來，協同臨安禁軍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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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曹欽臉色愈發難看。
“可誰能想到，趙宗顯在臨安突然兵變，陳相也慘遭毒手，曹某在啓國已經沒了活路，因此只能求助於大齊，求助於帝姬…”
姜璇低頭思索了一番曹欽的話，皺眉道：“按照道理說，你就算是陳靜之餘黨，但畢竟不是主謀，只要乖乖交出兵權，以趙七待啓人寬厚的脾氣，未必就會殺你，你爲何反應這般激烈，直接就要投誠我大齊？”
從江寧到西陲，明鏡寺的情報裡，已經把趙顯的大部分舉動寫了進去，姜璇更是親身參與了不少與趙顯的接觸，她比誰都清楚那個南啓親王的狡詐之處。
所以，即便曹欽如此誠懇的頭像，她還是心有懷疑，懷疑是趙顯用曹欽詐降，騙齊軍渡江然後圍而殲之。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她纔對着曹欽百般詢問。
曹欽擡起頗爲蒼白的面容，慘笑道：“不瞞帝姬，曹某跟那趙宗顯本就有些私仇，當日在江寧軍之中他便要殺我，眼下他權掌臨安，啓國就再沒有我曹欽的活路，否則曹欽也不至於會…背離大啓。”
姜璇若有所思，隨即淡淡的揮了揮手：“你這邊的情況本宮已經瞭解清楚了，但是畢竟兵家大事，本宮也無權做主，這就寫奏章呈交燕京，曹將軍且回江寧大營等消息，燕京那邊一旦回話，本宮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說着，姜璇眯着眼睛笑道：“曹將軍條件優渥，想來父皇一定會欣然應允，至於曹將軍的家人，本宮這就派人去臨安城裡探個究竟，儘量保護曹將軍家人的安全。”
曹欽大喜，抱拳道：“多謝帝姬，此次末將若能逃得性命，日後必然厚報帝姬。”
姜璇淡淡一笑，並不說話。
曹欽識趣的退出了酒樓。
就在曹欽剛走出酒樓沒多久，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了姜璇身後，嗓音略微有些沙啞：“這曹欽的話，帝姬信了？”
姜璇回頭對着這女子一笑：“沒有全信，不過這曹欽的話聽起來沒有什麼漏洞，倒是可以把他的動機解釋的清清楚楚。”
“正因爲如此，才更加不可以信任！”
這女子擡起了頭，正是在西陲之時，被趙顯狠狠嚇唬過的那位明鏡寺大掌鏡使聶依依。
聶依依臉色發白，身上明顯帶着傷，因爲在西陲無緣無故白送給趙顯的兩千匹涼州馬，她回明鏡寺之後很是捱了一些重罰，就連大掌鏡使的職位也被罷了去，此時只是跟在姜璇身邊，做一個類似參謀的角色。
聶依依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殿下，肅王趙宗顯，向來善於用陰謀算計擺弄人心，您仔細想一想，西楚的項雲都項雲深，乃至於韓當和項少陽，每個人都因爲這些陰謀，在他手上吃了大虧！”
“屬下以爲，這曹欽投降，必然是那趙宗顯的詭計！他帶着十萬江寧軍投降，是趙宗顯授意，用來詐我大齊軍隊的誘餌！而林青所謂來江寧平叛的五萬禁軍，也是曹欽爲了博取咱們的信任使得苦肉計！殿下您試想一下，若我大齊兵馬按照曹欽的意思到了江寧城下，他這十萬江寧軍突然反水，連帶着林青從臨安帶來的五萬禁軍合圍過來——”
姜璇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