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司鴻爾嫣腦子的還是隻空蕩蕩地不斷迴旋環繞着”則胤出事了”這五個打字。
這幾個簡單的字像是在一刻就壓得她根本喘不過氣來。
而昭慕在說這個話的時候還是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提前捂住了小泠兒的耳朵,叫她不能聽見他的話語,而司鴻爾嫣震驚到幾乎要暈倒的表情,則是因爲小泠兒在大口吃東西所以剛好沒有看見。
所以這樣的場景一時間變得非常詭異。
小泠兒開心地吃着榴蓮的咂嘴聲還回蕩在這一方空間中,而司鴻爾嫣卻已經聽不見了,她顫着脣看着昭慕問道:“出,出事?你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昭慕沉了沉臉,而後看着她嘆氣道:“之前一直沒有對你說,則胤的身體就像你之前看見的那樣,非常糟糕,而其實你不知道的是,這幾天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因爲這樣,所以我每天都會耗損修爲將仙力傳給他用來吊命,但是現在……”昭慕微微頓了頓,再說話時,聲音已經低到了一個頻率:“可是今天,我發現我已經沒辦法再穿仙力給他了。”
“爲,爲什麼?”司鴻爾嫣結結巴巴地問,說話間手腳已經剋制不住地發涼。
而昭慕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了眼面容複雜地看着地面,半晌後才終於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她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趁現在還來得及,快去看看他吧。”
司鴻爾嫣的小腿驀地一軟,差點直接跪在了地上。
趁現在還來得及……
則,則胤……
她眼睛發紅地立刻轉過身向着門外飛快地跑去,小泠兒驚訝地瞪着眼睛,下一刻卻發現地面上,也許是因爲離開地太過着急,孃親的鞋子還掉了一隻在地上。
她奇怪地仰頭看着昭慕問道:“昭慕哥哥,孃親剛剛那麼着急地是去哪裡啊?”
他沉了眉眼,長久地沒有回答。
這時的司鴻爾嫣並不知曉自己現在有一隻腳其實是沒有穿鞋子的,如果是以前,她如果發現了這個事情,她一定會直接羞憤而死,畢竟她是那麼的死要面子。
可是現在,所有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已經顯得不再不重要了。
面子、戰爭、甚至是天界子民的安全,在這一刻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拼命地向着則胤的住處趕去,可是也是因爲太過着急,原本爛熟於心地騰雲仙法竟然錯洞百出,一下子往東一下子往西地叫她越發緩慢起來,她的眼睛此時也已經被瀰漫上來的眼淚遮住了一切,朦朦朧朧地看不清前路。
她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卻發現自己怎麼擦都是於事無補。
眼眶中的眼淚在這個時候跟她堵上了氣,她用怎樣的速度去擦,它便用加倍的速度去聚集,掉落,叫她根本毫無辦法。
司鴻爾嫣又急又氣,哭的只覺得心肺都開始疼痛了,可是現在的她卻只能這樣沒用地哭着,根本去不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身邊在這時像是有一朵雲慢慢地飄了過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詫異地看着她驚叫道:“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這個聲音……
她連忙擡起頭來,通過朦朧的淚眼艱難地辨認出了來人。
果然就是李副將。
這個時候他竟然出現在了這裡,這真的是太好了!
她
開心地連忙跑上前,抓着李副將的衣服不斷地重複着:“幫幫我,快,快……”可是嘴巴在這個時候也像是跟她做上了對,她因爲哭泣而抽噎地根本連話也說不清楚。
李副將什麼時候見過這樣幾近瘋狂的司鴻爾嫣,這簡直就是比打了十次敗仗還要手足無措的將軍啊。
他連忙安撫道:“將軍,你先不要着急,慢慢告訴我,你想要末將做什麼,末將一定照辦!”就是這個時候將軍要他再去催天帝寫個十萬字的小說,他也一定咬牙上!
在李副將的安慰中,司鴻爾嫣終於稍稍地冷靜下來了一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拼命將喉頭的梗咽嚥下肚子裡,顫抖地說:“快,快去帶我,帶我見則胤,他,他不好了。”
李副將立刻愣住,下一刻,自己也差點從雲頭上摔了下去。
可是好在他很快還是穩住了情緒,立刻帶着司鴻爾嫣向着則胤的府邸方向飛去。
大片的雲朵不斷地從他們身邊飛過,司鴻爾嫣哭的眼睛腫脹疼痛,可是這樣的發泄方式卻並沒有讓她變得稍微好一些。
她的心慌依舊像是潮水般,一陣陣地以更加洶涌的方式向着她狠狠拍打過來,將她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而李副將顯然也已經盡力了。
可是到底有那麼多的路程擺在那裡,再怎麼樣也需要時間,他只能咬着牙不斷地去加快速度。
司鴻爾嫣緊緊用指甲扣着掌心,堅硬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柔軟的肉裡,她用這樣近乎自虐的方式來尋找着鎮定,直到看見眼前熟悉的景物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一直緊扣的手心才突然鬆開。
來到這裡的一路上,司鴻爾嫣第一次沒有花心思去胡思亂想些什麼,可是真的到了這個地方,則胤也許就在裡面了,她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一切了。
昭慕“女神”之前跟她說的那些話,無一不是在向她暗示着一個事情,那就是則胤現在已經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也許在見了她最後一面後,他們便會永遠陰陽兩隔。
之前她就一直在擔心,像是則胤這樣上了年紀的仙者,雖然法力無邊,但是身體也是需要萬分小心地去照顧的,可是則胤卻總是不上心,現在好了……報應來了。
她死死地咬着脣,幾乎仇恨地看着眼前這扇大門,卻還是落下淚來。
可是爲什麼他的報應來了,難過的卻是她?
生不如死的卻是她?
等會要是看見了則胤的遺體,那麼她一定要對着他的屍體破口大罵,將自己之前覺得所有委屈的事情,所有傷心的事情都罵出來。
她也堅決不會讓自己流一滴眼淚,因爲她真的很生氣,他怎麼能那麼不負責任地離開?
在強迫自己與他兩情相悅後,爲什麼又要那麼不負責任地突然離開?
她咬牙切齒地擦乾了眼淚,只覺得通過這樣的方式,她的心中終於聚集了一些勇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狠狠地推開了眼前的大門,伴隨着“吱呀”的開門聲響,院子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再次映入她的視線,而以前,那個她與則胤公用的房間此時正緊緊關着。
司鴻爾嫣手腳忍不住發顫,李副將有些擔心地站在她的身邊,輕輕地喊了她一聲:“將軍……需不需要我去幫你先看看裡面的情況?”
“不。”不管裡面此時是怎樣慘烈的局面,她都必須得去
親眼確認。
她堅定地搖了搖頭,強撐着全身地力氣向着那個熟悉的房間一步步地走去。
一步一步……
直到真的站在了這間房間的門前,她指尖發冷地推開了門扉。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暗色,則胤依舊像是她之前看見過得那樣躺在牀榻上,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只是這時的他,與之前看見的那個纏綿病榻的則胤相比,還是有了一些不一樣。
仔細對比,應該就是少了一些生氣吧。
司鴻爾嫣怔怔的看着,眼中的景象像是在一瞬間突然褪色變成了一片白色,而一切的景物也都在這個時候盡數消失,她什麼也看不見,唯一能看見的便是眼前的這個男子。
這個她孩子的爹——則胤。
李副將看着屋內死氣沉沉的場景有些驚詫地捂住了嘴,隨後還是決定離開,將僅剩不多的時間全部留給將軍與已經在彌留之際的則胤上仙。
他慢慢轉身離開,紅了眼睛亦是感覺傷悲。
而司鴻爾嫣卻還是死死記得她之前暗暗決定的事情,她一定要對着他的屍體破口大罵,將自己之前覺得所有委屈的事情,所有傷心的事情都罵出來。
她也堅決不會讓自己流一滴眼淚,因爲她真的很生氣,這兩件事情,她一定都可以的,她一定都可以堅持着去完成的!
她反覆地在心中告誡着自己,也許就是憑藉着這股執念,她邁着虛軟的雙腿終於來到了則胤的跟前。
這樣近距離地看着他,還真的是非常可惡呢!
司鴻爾嫣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努力地拉扯出一個輕蔑的微笑,可是等脣角艱難地勾起時,她的眼淚也已經落了下來。
她靜靜地站在則胤的牀塌邊,全身僵硬地勾着嘴脣,流着眼淚,這樣的情境想必一定非常怪異吧。
她這樣想着。
自己原本計劃好的可是勾起脣角後,她就要開始破口大罵了,可是現在……
她狠狠擦了擦眼淚,努力想讓自己依舊按着自己計劃好的劇情往下演下去,可是在一次次地落淚後,她還是無法控制地慢慢彎下了腰,毫無骨氣地蹲在地上,緊緊地捂着臉,心肺疼痛地叫她只能哭泣。
她怎麼能,怎麼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罵他。
之前計劃好的那些根本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完整而恢弘,只是在現實面前,它還是那麼地不堪一擊。
如果說之前的逞強都是海市蜃樓,那麼此刻的則胤,他就是擊碎一切的現實。
司鴻爾嫣之前便不止一次地去幻想過自己如果有一天戰死沙場,那麼應該怎麼去和則胤道別,怎麼去交代他應該要好好活下去,可是她計劃了那麼多的事情,她唯獨沒想到的是,有一天,竟然是則胤先離開了她。
她真的錯了。
她一開始也許不應該糾結那些所謂的面子問題。
騙了她又怎麼樣呢?她不是也經常騙騙小泠兒嗎?她爲什麼就是要那麼任性,去和則胤生氣,叫她生病呢?
她哭着抓着劇烈疼痛的心房,直哭得要暈死過去,而就在這時,一雙溫暖的手卻突然摸上了她的頭頂。
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在這時突然停了停,司鴻爾嫣捂着臉的手輕輕頓了頓,下一刻,一道熟悉的溫暖聲音已經傳入了她的耳中:“爲什麼要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