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邊蕭正峰不再提這個柯大夫的事兒,黑眸卻是凝着阿煙:
“辛苦你了。”
他也沒細說是什麼辛苦了,也許是爲了她在他不在的時候生下兩個孩子的事兒,也許是爲了她這段日子照料自己的事兒。
阿煙輕笑,淡道:“你我夫妻,怎麼好好的說這個。”
蕭正峰默了下,忽而道:“那天我剛回來,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煙心裡一突,低首沒說話,半響後忽而笑了:
“你當時受着重傷呢,虧你還能胡思亂想!”
蕭正峰抿了下脣,黑眸動了動,沒再說話,不過到底是心知肚明的。自己受傷剛回來的時候,明顯可以感到她有些不對勁,望着他的目光彷彿很遙遠,並沒有看他,而是投在一個遙遠飄渺的地方。
這讓他有些害怕。
最近這些日子,她倒是正常了,每日裡悉心照料自己,除了換藥清理傷口的事不敢親自動手,其他日常雜事,連那些蕭正峰根本不捨的不忍心讓她乾的,她都親力親爲了,盡心地伺候自己,無微不至的。有時候看她都捨不得閤眼的樣子,就那麼一直抓着他的手,守着他。
這也就是夫妻了,還得是相濡以沫患難於共的夫妻,要不然誰都不能爲他做這些卻甘之如飴的。
此時他傷還沒痊癒,有心無力,見她說沒事,也只能點頭,笑了下:
“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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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柯大夫給蕭正峰換藥,換的時候手抖了下。阿煙從旁看着呢,便問道:“柯大夫?”
柯大夫笑着搖頭:“沒事的,這已經大好了,再換一次藥就沒事了。”
其實本來蕭正峰打算把這個柯大夫趕走的,誰知道孫大夫有事兒,先走了。阿煙擔心蕭正峰出什麼意外,便想着再留柯大夫幾日也是好的。只是諸事不敢讓她經受罷了。
當晚阿煙繼續陪着蕭正峰說話,說了半響後,蕭正峰這邊有些累了,阿煙便伺候他睡下。
她最近這些日子怕驚擾了他,都是自己出去睡的,當下滅了燈,便先去了糯糯的房間。
糯糯剛躺下,正要睡呢,見自己娘來了,忙招呼着:
“娘,娘,你給我講那個小兔子的故事吧?”
糯糯喜歡小兔子,之前蕭正峰給她養了兩隻,她沒事就揪着小兔子的耳朵玩,沒幾下就把小兔子嚇死了,糯糯好生傷心了幾天。如今她不養兔子了,只聽兔子故事。
阿煙這些日子忙着照料蕭正峰,倒是覺得忽略了女兒,這幾天蕭正峰情況穩定下來,她也放心了,便陪着糯糯躺在那裡,環着那軟軟胖胖的小身子,開始給她講起了小兔子的故事。
正講着間,忽而便聽到一陣冷斥之聲,卻是蕭正峰的聲音。阿煙微驚,忙讓嬤嬤先哄着糯糯睡,她自己則趕緊跑去正屋看看。
到了正屋,卻見柯大夫也在,原來這位柯大夫在這裡住了這些日子,也是混熟了的,知道阿煙這個時候會去陪陪糯糯,於是人家就混了進來,摸索着要上蕭正峰的牀。
蕭正峰此時臉上泛紅,額頭有汗,冷沉沉地喝斥道:“帶出去,送到太醫院!”
柯大夫一聽這話,臉都變了,兩腿發軟,噗通一聲跪在那裡:
“將軍,饒命,饒命!”
她也不是傻子,明白自己犯的是太醫院女大夫的第一禁忌,原本就是鋌而走險的事兒,現在事情暴露,被送到了太醫院的話,從此後自己一切全完了。
不但是嫁不出去,這輩子也沒任何前程可言,甚至把命丟了都是可能的!
蕭正峰哪裡是能心軟的人呢,此時招呼了侍衛進來,直接拉着柯大夫就要拽出去往太醫院送,讓太醫院的人來處置她。
柯大夫眼睛都直了,硬生生地被往外拖,嗓子也變了聲,絕望之中看到了素來覺得心軟心善的阿煙,彷彿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嘶啞地喊道:
“夫人,求你,救我,救救我吧!都是女人家,我也不容易,求你饒了我吧!太醫院如果知道了,我這輩子就完了!”
在行醫之便用這些下流手段,她這是犯了太醫院女大夫的大忌啊!
阿煙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坐到了牀邊,溫柔地握起蕭正峰的手,幫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軟聲道:“你沒事吧?”
蕭正峰眼睛都發紅,不過原本的怒氣在看到阿煙後頓時煙消雲散了,啞聲道:
“讓他們都滾出去!”
一時這邊柯大夫被拖出去了,拖到了院子裡捂上了嘴巴。
糯糯探頭探腦地從她房間裡走出來,瞅着這邊的情景,兩眼發亮。
看着那個地上拖着的柯大夫,她笑嘻嘻地上前,叉着腰趾高氣揚地道:
“我早看你不順眼了!”
說着這個,她擡起小腳丫來,衝着那個柯大夫的心口,狠狠地踢上了兩腳:
“哼!就你,還敢在我娘面前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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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峰身上發熱,阿煙柔軟的小手撫過他的臉頰,帶給他些許的清涼,那是他渴盼已久的溫柔和綠洲。他有些渴望地凝視着阿煙:“煙兒——”
阿煙也看出了門道,咬脣,恨得手都顫:“是我錯了,我想着到底是個女大夫,便是有點歪心思,容她兩日就送走,沒想到她竟然下這種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無非就是在換的藥裡放了點催人的東西罷了。蕭正峰原本身體壯火氣旺,以前夜夜都要的。最近這一年來,先是阿煙懷孕,後來是他出門打仗,打仗回來他又受了重傷,掐指頭一算,他都禁了一年了。
只是他如今到底傷口沒有徹底痊癒呢,怎麼可以那麼大動靜地擺弄這種事兒呢!這分明就是要他的命!
阿煙恨聲吩咐一旁的侍女道:“出去,派人給太醫院說道說道,這個女人太下賤了,不是重罰都不行的!”
女大夫勾搭上病人的事兒她也見過,可是用這種下流手段的,這位柯大夫還是頭一份!真真是辱沒了太醫院女大夫的名聲!
要知道太醫院女大夫,和阿煙昔日所處的女子書院,那都是大昭朝引以爲豪的地方,那裡走出來的女子,個個都是受人敬重的!阿煙自己出於女子書院,對於姐妹書院出來的大夫們,平日裡也是相當敬重的,是以萬萬不曾想到,身爲一個大夫,竟能以自己職務之便幹出這等下流勾當,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心術不正了,而是違反了太醫院操守。
蕭正峰卻依舊在笑,眸中炙熱,發着藍光的他,直直盯着牀邊的女人,笑得渴望而洶涌。
“給我。”
他低啞粗噶的聲音在她耳邊這麼說,熱氣噴到了她細滑的肌膚上,引起她久違的羞澀。
阿煙伸手摸着他的臉,憐愛地道:“你受着傷,不能亂動。”
蕭正峰反手按住她的手,啞聲道:“你來。”
阿煙臉紅:“我,不行吧。”
蕭正峰皺眉,故意壓抑地哼了聲:“我難受。”
阿煙見此,猶豫了下,終究是心疼他,只好道:“好,那——我來吧。”
可是到底該怎麼來呢?
蕭正峰抿脣,握住她的手,輕輕用力便將她拽了上來:“我教你,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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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兒,易地而處,總是會有完全不同的體驗。
阿煙從來都是那個被動承受的人,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在這件事上挑起大梁來,主動去做點什麼。
曾經的當初,孟聆鳳向她請教,提起這事兒來的時候,她還曾經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如今呢,她卻要親自來做。
忽然腦中便浮現一個情景。她光着腳丫在滿是鵝卵石的沙灘上艱澀地跳舞,儘管腳底下都是堅硬,咯着敏感嬌嫩的腳底板,可是卻依然要勇敢地邁出步子,讓纖細嬌弱的身子在風中顫巍巍地舞動。
這是一種包容和忍受,是明知道踩下一腳迎上去的是堅硬的撐痛,可是卻依舊要輕緩從容地迎接,去承受。
阿煙閉上眼睛,努力地去忽視這件事帶給自己的所有感官,只是在那雙有力的指引和支撐下,盡力去做得更好。
恍惚中,她在晨霧中舞蹈,堅硬的鵝卵石,一個又一個,鼓點一般襲擊而來,每一個都堅硬得讓她無處躲避,直直地按壓在她的腳心,讓她請不能自已。
她又彷彿看到面前有一把劍,寒光四溢的劍,自己畏懼,躲閃,可是無可奈何,只能迎頭過去,仰起臉來昂起來,就那麼親自迎上,任憑那劍將自己宰割得渾身輕顫無處安放。
上輩子,即使他是殺了自己的人,可是那又如何,今生今世,他是自己的夫婿,是自己傾盡一切去愛的人,便是堅硬如刀,自己還不是勇敢地迎上,主動讓它感受自己的艱澀,幫着它逞兇作惡。
阿煙耳邊彷彿響起了遠處的潮水中,潮水洶涌而來,拍打着岸邊,向她撲來。她依舊在艱澀而拼命地舞動,在巨石上挪動磨蹭,在淚水之中將自己的所有交給這個人。
潮水終究是襲來,將她淹沒,讓她口不能喘息,她頹然地倒下,再也無法動彈分毫,疲倦而滿足地趴在那裡,淚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無聲地大口呼着氣,就如同瀕死的魚。
黑暗中,蕭正峰擡起手來,憐惜滿足地摩挲到了她的臉,入手的卻是一片溫熱的溼潤,那是她的淚水。
“哭了?”蕭正峰低啞地這麼問道。
阿煙默默地趴伏在那裡,渾身癱軟,一句話都不想說。
蕭正峰輕嘆了下,粗糙而溫柔的大手輕輕摩挲過她溼漉漉的頭髮。
阿煙感受着男人粗糲的手指插過自己溼潤髮根的那種難言的觸感,眼淚卻越發涌了出來,她顫抖着哽咽着道:
“蕭正峰,我愛你。”
蕭正峰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下,卻沒說什麼,只是重新擡起手來,將她整個身子按壓在自己身上,緊緊貼靠着。
阿煙明白,他平時經常和自己開一些玩笑,甚至有點葷腔,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更多的是沉默寡言。
說起來,這個男人其實並不善於表達自己的內心。
不過沒關係,她知道他也是愛着自己的。
上輩子的一切都不重要,真相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輩子,自己會和他好好過日子,一起撫養孩子長大,一起白頭偕老。
等到夕陽西下,等到白髮蒼蒼,也許她會用回憶的腔調,給他說起上輩子的那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