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0章 雲深處

麗日晶然,碧色如洗,山花粲然。這撥劍修,走入深山雲生處,漸履無人之境。一路石路嶙峋,草木蒙密,偶見人力痕跡。

羣峰迤邐,龍脊蜿蜒,卻也肯爲溪澗讓出一條出山的道路來。

溪澗上橫木板爲渡橋,劍仙們依次過橋,咯吱作響。

橋下便是輕聲細語的細流,石上菖蒲叢叢,溪中游魚似爲橋上腳步聲所驚,擺尾倏忽不見。

橋是劈痕醒目的新木,顯然是有人搭建不久,果然,被高爽發現了一塊石碑,銘文是一句“此橋爲郭盟主督造、謝狗箜篌合力出工打造而成,過客須知,切記切記。”

郭盟主是誰?怎麼看碑文口氣,白景好像還要論資排輩一番,告訴所有人自己是在郭盟主之後,箜篌之前?

但這還不是最出奇之處,石碑旁邊放着許多的鵝卵石,高爽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這是驪珠洞天的本地風俗?

齊廷濟笑道:“箜篌是落魄山的編譜官,郭盟主就是郭竹酒,她是避暑行宮隱官一脈劍修,如今還是陳平安的親傳弟子。”

至於那些鵝卵石是什麼意思,齊廷濟也不敢確定,猜是那位右護法巡山路過此地的計數?聊表謝意?只是這種猜測,齊廷濟覺得稚氣可愛,不好開口說什麼。

齊廷濟說道:“隱官安排你們的祖師堂座椅位次,是很有講究的。邵雲巖目前境界還是太低,又是劍氣長城的外人,肯定不能當宗主。於公於私,陳平安都不適合把他放在宗主的位置上,否則你們只會更加一盤散沙,邵雲巖自己也會坐立難安。但是邵雲巖有一點比你們都強,他是真心對龍象劍宗有着最大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所以他來當這個副宗主,對他自身劍道修煉,以及對龍象劍宗的未來,都是好事。”

齊老劍仙的一句境界太低,一句你們對龍象劍宗不夠認同,真是言語如棍棒一掃一大片。

“陸芝好當宗主,卻當不好宗主。”

“出了問題,你們爭執不下,去找她談事情,陸芝只會用眼神反問你們,找我這個宗主談事作甚。你們到時候怎麼辦?”

“竹素資質好,功名心也重。宗主副宗主之外,祖師堂的高位,不外乎掌律、首席供奉、管錢的三把座椅,她能夠躋身其一,給足面子了。”

“梅龕精明,看重實利,不求虛名。一座福地的天材地寶山川機緣,跟一家門戶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其實沒什麼兩樣。由她經營一座懸弓福地,最是適宜。換成高爽、黃陵你們去操持家務,會不會虧錢不好說,但一定掙不着大錢。你們別忘了,陳平安在劍氣長城的‘成名戰’,一是跟蠻荒老祖嫡傳離真的生死戰,二是春幡齋跟那些船主管事的談買賣。你們只會看重前者,梅龕卻是更爲在意後者,所以梅龕得此身份,心裡邊是快意的,因弟子梅澹盪妖族劍修身份而起的戒備心,也就弱了幾分。”

“金鋯表面上不求名不求利,但是打小就有個好爲人師的臭毛病,當年就跟個小學究似的。宣陽一直有個習慣,最喜歡跟資質好的劍胚一起喝酒聊天打屁,見着了他們就心癢難耐,非要傳授幾手劍術才肯罷休。出城殺妖之外,其實高爽極不豪爽,宣陽喝酒纔是真喝酒。”

這些話,還真就只能是齊廷濟來說才合適。

唯一吃虧的,好像就只有被梅澹盪頂替了首席、只得轉爲次席客卿的酡顏夫人。

不過女人心海底針,酡顏夫人自有一本賬簿,比如內心失落、抱怨之餘,也會沾沾自喜,有個柳條抽芽似的念頭。

隱官倒是也沒把我當外人。

劍仙們忽見一條窄卻長的瀑流從山腋懸空處垂落,界羣碧間,如玉龍百丈附山而歇。

他們駐足賞景,黃陵突然伸手接住一把流光溢彩的秘製傳信飛劍,密信鈐印有一枚龍象劍宗的宗主印章。

原來是陳平安讓他秘密走一趟金甲洲,去一個叫邙山的地方,找一個名叫周頌的私劍,至於找到這位女子鬼仙之後,聊什麼,都讓黃陵隨意。

齊廷濟爲他們泄露天機,解釋道:“周頌就是燕國之前的那位祭官,她跟斜封宮臭椿道人是熟人。”

其實私劍們都不清楚“燕國”是誰。不過劍氣長城的祭官,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別說跟隱官比,就是刑官都比不了。

黃陵思量一番,“那我說話謹慎點。”

遙見那處山頂巨木數棵,勢若劍戟直指天幕,皆有薔薇攀援枝幹而花,殷紅鮮豔異常。郭渡立即御風去返,折花一朵送給道侶,凌薰也不扭捏,學那大驪京師仕女簪花而行,女子笑顏勝花。

隨後他們視野豁然開朗,只見田壟盤錯,種滿水稻,高下旋疊,形狀極似漆器雕紋。

其中一處韭畦蔥圃旁,插有一塊木牌,上寫兩行文字:落魄山次席供奉謝狗私人道場之一。

此處一切珍貴出產,特供集靈峰朱老先生竈房,外人與鳥獸皆不可擅自涉足,違者或斬斃或燒烤。

金鋯與宣陽對視一眼,俱是覺得無語,看來這白景,是真把落魄山當家了?

齊廷濟說道:“在劍氣長城當劍修,跟在浩然天下的宗門裡邊當劍仙,是兩回事。你們要學會適應。”

“寧姚選擇陳平安作爲道侶,老大劍仙挑選陳平安擔任末代隱官,我齊廷濟選擇退位讓賢給陳平安當宗主,既然如此,你們就上點心,還以陳平安這位給予你們足夠敬意的末代隱官最大的尊重。”

“先前在拜劍臺,小姑娘的那幾句話,確實不好聽,不過沒有冤枉你們,還是罵你們罵得輕了。”

齊廷濟有句話沒說出口,虧得孫春王沒有去過避暑行宮,不然有得你們好受。

“我既然不是龍象劍宗的宗主了,今天的閒聊,該提醒的都已經提醒,該說不該說的也都說完了。”

“我在這裡最後撂幾句話給你們好了,就當是臨別贈言。將來誰因私廢公,不管是跟龍象劍宗還是陳平安鬧翻臉,在金玉譜牒上邊一筆勾銷,還是君子絕交不出惡言,只是一走了之。”

“很好,那你們就算落在我手裡了。”

“不管你們到時候是逍遙自在散修,還是去了哪座宗門當座上賓,齊廷濟自會找你們理論理論。”

齊廷濟的言外之意,就是他會親自送你們一程。

米裕跟邢雲柳水兩位劍修走一塊,就沒有跟着齊廷濟他們那個山頭一起閒逛,選了一座暫時沒有開闢任何道場洞府的高山,青竹連綿成海,竹林間並無道路,三位劍修便腳踩竹海,飄然舉形,漸次登高,若裹挾雲朵而捲雲霧,腳下滿是青翠,來到大山之巔,三面皆是陡峭崖壁,壁間藤樹虯絡,猿升蹂引之路。

他們登高下眺,俯矚塵界。山頂週迴雲霧繚繞,再被大日照耀得熠熠生輝,便教人覺得此地灝氣上通帝座。

米裕雙手負後,怔怔出神。邢雲瞥了眼米大劍仙,不得不承認,這位後生委實有副好皮囊,可惜道心不堅,否則前途不可限量。

柳水輕聲道:“米裕,你是頂聰明的人,我也不與你嘮叨些你早就想明白的事情,我問你一件事,你有沒有想過,當年爲何老大劍仙爲何要安排你負責新任隱官的安危,之後更是讓你進入避暑行宮,除了愁苗是帥才,如果不是有陳平安,就該是他來擔任隱官。那麼你呢?用意何在?”

邢雲點點頭,柳水這兇婆娘的這番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米裕在城頭之上暴怒出手,當場劍斬好友列戟一事。最讓邢雲刮目相看。

出劍殺人,不過腦子。看似是句貶語,但是在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都很清楚這句話的含金量,絕對是一種極大的褒獎!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比如柳水突然失心瘋了刺殺陳平安,那麼邢雲的出劍,自認絕對做不到米裕那種境界。

米裕說道:“在劍氣長城的時候,覺得老大劍仙認爲我是廢人一個,不過再繡花枕頭,畢竟是個玉璞,既然在戰場上不濟事,總要給我找點事情做做,算是給我哥一點面子?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關於這件事,我反正在避暑行宮和春幡齋都是無所事事的大閒人一個,其實想了很多,唯獨不敢去想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既能夠寬慰人心,卻又是無比殘酷的。

老大劍仙,對我米裕是寄予希望的。

大概是米裕躋身上五境之後,名聲實在是太臭了,讓很多年輕劍修根本無法想象,在金丹境和元嬰境之時,米裕是劍氣長城上五境劍修之外,甚至可能都沒什麼“之外”,他就是劍氣長城所有劍修當中,最敢跟老大劍仙扯閒天的劍修,可能都沒有之一。

每次收劍,米裕都會去找老大劍仙聊幾句,或是受傷不輕,必須立即回去養傷閉關,卻也會咧咧嘴,遙遙看一眼城頭茅屋那邊的身影。

年輕劍修好像在詢問陳清都一事。

如何?!

不曾有過這些履歷和壯舉,當年納蘭彩煥她們,豈會崇拜愛慕米裕?

齊廷濟單獨縮地山河,一步來到此地。

邢雲酸溜溜腹誹一句,也是個好皮囊的。

齊廷濟沒好氣道:“齊狩的姑姑,當年被你害慘了。”

米裕心虛低聲道:“她最後不還是嫁了個好人家。”

齊廷濟斜眼看去。

齊老劍仙以眼神示意米大劍仙,大點聲說。

米裕硬着頭皮說道:“我也勸過她好多次,她不聽,我有什麼辦法。”

米裕倒是不敢說那句“我越勸她越覺得我心裡邊有她”。

他怕齊廷濟送自己上路。

齊廷濟笑了笑,“到底還是臉皮薄了點,只有浪蕩風流沾花惹草的本事,沒有打死不認賬你能拿我咋樣的能耐。”

米裕覺得好生熟悉,恍然道:“跟當年隱官說得差不多,不過齊老劍仙說得直白了點,不如隱官含蓄,綿裡藏針。”

人間話如人間酒,若非實在是嘴饞得不行,一壺劣酒,不喝就不喝了。一壺好酒兌點水,哪怕皺着眉頭,喝還是要喝的。

沉默片刻,齊廷濟笑問道:“米裕,不如陪我走一趟蠻荒?”

米裕笑着點頭,“米大劍仙正有此意。”

齊廷濟問道:“去了,意欲何爲?”

米裕揮手聚攏雲霧作雪白長劍,雙指併攏抹過劍身至劍尖,再輕輕一彈劍尖,雲霧散去,“洗劍!”

————

大驪京城內城,申時初刻。

一間屋子,器物精潔,牆上懸掛的字畫俱是值錢貨,可以瞧見窗外的旖旎湖景,偶有白鷺嫋嫋破空,點綴天色。

中年男人盤腿坐在榻上,正在翻看一封沒能成功寄出去的諜報,大驪這邊截取了一把傳信飛劍,諜報當然不是原稿,是已經被術家修士解謎破解了內容的抄本。男人搖搖頭,敢在今天往外傳遞諜報,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麼。在飛劍傳信這件事上,大驪朝廷確實沒有下達禁令,但是你們這些諜子,以爲那些數以千計的傳信飛劍,有哪一把沒有被拆閱錄檔?絕大多數情況,飛劍都會依舊暢通無阻離開大驪京城,只有屈指可數的飛劍,纔會被截留下來,一旦如此作爲,就意味着送信人很快就可以見着刑部官員了。

男人擡了擡眼簾,看着那個枯坐在椅子上的諜子,是個年近四十的消瘦男子,該稱呼爲死士纔對了。

收信方是繼承舊白霜王朝大部分疆域的雲霄王朝。

男人對雲霄王朝當然不陌生,記得當初大驪鐵騎長驅直下,一路打到老龍城,期間有些小國是跟大驪王朝死磕過的,也有朱熒王朝這樣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強國,舊白霜王朝則是屬於那種早早伸長脖子,好讓大驪刀子趕緊砍下去的那種大王朝。也難怪後來大驪抽調各地精銳補充騎軍,從舊白霜王朝選中的,數量甚至還不如一些人口不足千萬的小國。

國師府兩位侍女之一的符箐,她就是舊白霜王朝的皇族宗室女,比起如今坐龍椅的雲霄朝皇帝,她纔是貨真價實的金枝玉葉。

不過男人覺得以陳平安的性格,不太可能讓她南下故國重遊吧。不過卻不是什麼貪戀美色之類的緣由。

他笑了笑,譏諷道:“史家都說舊白霜王朝是因爲治國過寬,纔會斷掉國祚。真是個很溫情的說法。不過你們還真信啊?還不是連續幾任皇帝都碌碌無爲,不得不與文官、士紳、胥吏共治天下的結果?還有這個口口聲聲繼承正統的雲霄王朝,當真不怕自個兒是隻秋後的螞蚱嗎?”

雖然屋內角落擱放有幾盆冰塊,那個諜子仍然汗流滿面,頭髮打結一綹綹的,他慘然笑道:“這世道,總是贏家寫史,你們大驪宋氏既然贏了,自然是怎麼說都是對的。”

男人笑道:“我也不跟傻子吵,當你說的都是對的,但凡你有一點不對的地方,就是我宋集薪錯了。”

那諜子本來有一肚子的腹稿可講,此刻竟是一時無言。

因爲這場京城慶典沒有啓動鏡花水月,也不准許任何修士擅自動用山上手段進行“摹拓”。

所以全憑看客的眼力和記憶了。比如這封諜報上邊的內容,可謂詳細至極,御道上邊每位劍仙的相貌,位次,神態,服飾,眼神等等,都有極爲傳神的描繪。見字如賞畫,好文采。

在諜報的末尾,還有一番建言或者說是勸誡,大意是說如今大驪王朝國勢鼎盛,氣勢如虹,不可力敵。所以至少在十年之內,最好是先避其鋒芒,與之虛與委蛇,靜待其變。

宋集薪看了兩遍,抖了抖寫滿蠅頭小楷的紙張,笑道:“不可力敵,便可智取了?”

眼前的寫信人,是個在南薰坊一處衙署當差的大驪官員,本以爲是會落在刑部手裡,不曾想會是藩王宋睦直接審訊自己,已經心生絕望,也不打算說什麼。

畢竟眼前這個男人,如今依舊是大驪陪都的主人,曾經替寶瓶洲守國門的洛王宋睦!

宋集薪從果盤裡拿起一隻柑橘剝開了,取出一瓣丟入嘴裡細細嚼着,問道:“你也不是雲霄王朝本土人氏,從一個北邊藩屬國的寒素子弟,參加宗主國大驪王朝的科舉,成功進士及第,二甲的名次還不低,都已經做到大驪王朝的六品官了,一旦返回藩屬國家鄉的小朝廷,按例是要官升兩級的,四品,這還只是明面上的,不用三五年,至少是從三品,何必做這種殺頭的勾當。”

那人苦笑道:“這就是條斷頭路,不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宋睦,你是天潢貴胄,不會懂的。”

宋集薪挑眉道:“不對吧,我記得前些年,大驪朝廷刑部接納了陪都柳尚書的建議,准許你們這些底子不乾淨的官吏,自己立即去跟兩都刑部秘密自首,錄檔過後,一律既往不咎,也會幫你們遮掩污點。京城官場的真實情形如何,我不清楚,但是至少陪都那邊,此事就是我親自抓的,可都是按照規矩走的,好些個大驪本土官員,甚至別國的死士和諜子,之後日子都過得還算不錯,不少都升官了。而且這條規矩一直沒有過時不候的說法,只要手上沒有直接的命案,至多是早說早點得個清白身份,晚說就會收到不同程度、卻絕對不至於讓誰仕途斷絕的責罰,你曾燾又不是舊白霜人氏,家族親眷都在藩屬國好好的。若說國仇,自然是有的,家恨卻是沒有半點,當年選擇投靠大驪,就數你們這十幾個地方郡望大族最會審時度勢,何況你這種人,我先前仔細翻過履歷檔案了,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捨得殉國的仁人義士啊,真正的義士,我確實見過很多,也殺了不少,至於你,還是算了吧。”

宋集薪自顧自點頭道:“記起來了,雲霄王朝有個頗爲隱蔽的衙門,喜歡專門盯着大驪各州地方上的七品官出手,用各種方式,幫着你們鋪路升官。檔案記錄你的嫡長子在十六歲的時候暴斃了,他好像還是個公認的神童,怎的,是你兒子有修行資質,卻不高,於是雲霄王朝那邊承諾一定會讓他躋身中五境?”

曾燾神色頓時慌張起來。

宋集薪嚼着柑橘,神色玩味,等到瞧見曾燾如喪考妣似的泄了氣,宋集薪才拍拍手,笑道:“演技真差。逗你玩呢。”

宋集薪雙手握拳,撐在膝蓋上,死死盯住曾燾,“你那看似弱不禁風的續絃妻子,是來自雲霄王朝的一位修道之人,對吧?”

曾燾駭然擡頭,望向藩王宋睦。

宋集薪緩緩說道:“我猜她是以山上術法,秘密鳩佔鵲巢了一位當地女子,她除了名字和麪皮是真的,其餘都是假的。”

曾燾額頭青筋暴起。

宋集薪微笑道:“那你猜猜看那個被譽爲神童的嫡長子,如今到底是在雲霄王朝穩當修行呢,還是早就真的暴斃在了路上呢?”

曾燾愕然。

宋集薪斜靠擱放果盤的茶几,轉頭看了眼窗外美景,嗓音含糊小聲嘀咕幾句,那就打啊,一次不長記性,再來一次,看他們還敢不敢如此蹦躂?還有沒有這麼多無謂的糟心事了?你這新任國師,莫非是全無信心,能夠讓繡虎那樣掌控一洲局勢?

曾燾失魂落魄,膽怯問道:“洛王想要如何處置我……我們?”

宋集薪重新拿起那份抄本諜報,“知不知道你今天爲何必死?”

曾燾茫然。

宋集薪將紙張攥成一團,在掌心碾成粉碎。

諜報上邊有個細節,與寧姚有關。記錄着一件看似極其不重要的瑣碎小事。

那句話的內容,是“寧姚是先眯眼再擡頭看天,而非擡頭看日再眯眼,奇怪。”

宋集薪扯了扯領口,扭了扭脖子,冷不丁罵了一句,“真是找死!”

好像猶不解氣,宋集薪開始用鄉言土話罵了一通。

早知道如此,老子就不該吃飽了撐着趟渾水,果然人一閒下來就容易自己找罪受。

他媽的要是被那傢伙曉得這份諜報落在自己手上……

就他那種記仇的德行,不得新賬舊賬一起算?我是敢還手啊,還是打得過他啊?

越想越惱火,宋集薪繼續破口大罵那曾燾的祖宗十八代。

曾燾倒是想要跟那藩王宋睦搏命,換命都在所不惜,可惜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曾燾問道:“姓宋的,既然必死,爲何跟我廢話這麼多?”

宋集薪微笑道:“我跟皇帝陛下是君臣,有什麼可聊的,奏對問答而已,你看我連朝會都沒參加。跟那個打小就是鄰居的新任國師大人,見了面也就只能稍微聊幾句,真要聊多了,他想打我我也想罵他,犯不着嘛。”

屋內一位堪稱尤物的美婦人,她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不錯不錯,看來跟着宋集薪混,不會悶的。自己是不是也與水君說一聲?

婦人叫宮豔,閨名阿嫵。這場“審訊”,她就坐在曾燾後邊的一張椅子上。

除了曾燾第一眼誤以爲是王妃的宮豔,還有一個把門的魁梧青壯漢子,九境巔峰武夫,名叫溪蠻,大道根腳是陸地蛟。

既然身爲東海水君的王朱來了大驪京城,宮豔在內的四位水府扈從,就跟着主人一起遊山玩水一場。剛好有其中兩位,道人李拔和武夫溪蠻,他們都想要投靠洛王宋睦,可不敢說什麼扶龍、問藩王要不要戴一頂白帽子之類的。

對於李拔和溪蠻的更換門庭,王朱並無任何芥蒂,這次王朱讓他們從桐葉洲大瀆那邊趕來大驪京城,剛好可以引薦給“宋睦”,也算是她對宋集薪一種聊勝於無的補償吧。

其實李拔他們是有些尷尬的,他們早就知道,昔年那條泥瓶巷,“稚圭”曾經是“宋集薪”的婢女。

如此說來,按“輩分”算,宋睦豈不是是他們主人的主人?

曾經差點被張條霞打死的玉道人黃幔,一個男人,姿容竟是不比宮豔遜色了。

他一直在欣賞牆上的字畫。反而是李拔那傢伙,沒有跟過來見宋集薪,獨自在湖邊散步,矯情。

在金甲洲創建青章道院的李拔,道號焠掌,他其實也是“國師”出身。可惜交友不慎,倒了八輩子黴,跟那完顏老景是好友。

門口那邊,溪蠻不耐煩這些彎來繞去的陰謀詭計,魁梧漢子習慣性掏了掏褲襠,甕聲甕氣問道:“洛王,交給我來毀屍滅跡?”

宋集薪點頭,溪蠻便走向椅子,將那曾燾如提起小雞崽兒似的一把拽起,擡起法袍的袖子,再往裡邊一丟。

溪蠻問道:“洛王來這邊其實是……”

宮豔咳嗽一聲,提醒溪蠻別多問些有的沒的。

宋集薪默不作聲,只是看着溪蠻。

溪蠻點頭道:“曉得這條規矩了。”

黃幔笑道:“洛王,不如讓我去趟曾燾所在藩屬,會一會那個婦人?看她的行事風格,說不得我還能多出個不記名弟子。”

宋集薪搖頭道:“你就別插手了,交由大驪京城刑部處置。”

黃幔有些遺憾,見過了這場對於大驪王朝來說興許連朵水花都算不上的小小漣漪,玉道人一時間竟有去陪都當差吃皇糧的興趣。

宋集薪突然說道:“捎句話給王朱,就說我昔年在志怪書上曾見一句類似青詞的殘詩,‘四海磨成照膽寒’,這些年始終搜尋不到全篇,聽聞龍宮藏書多,問她能不能幫忙補齊,若是找見了,就讓人抄錄一份寄往陪都藩邸。”

宮豔見屋內倆老爺們都不吱聲,她只好硬着頭皮點頭道:“好的,洛王。”

溪蠻是不解真意,他實在是懶得多跑一趟。黃幔卻是道心震動,後悔自己不如李拔明智了,緣由?磨海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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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羣山之中,那座搬山一空造就出來的還劍湖,確是美景,碧波淵沉,羣魚之宮,此湖屬於處州郡府之禁澤,漁網不敢入。

搭建茅屋是隨手爲之的簡單小事,打造閉關的山水陣法,竹素耗費精力不少,不過有梅龕和梅澹盪這對師徒結廬爲鄰,竹素就沒有太過講究那座陣法的精密。湖邊茅屋後邊,就是一片青翠竹林,在大驪京城和拜劍臺,竹素確實都比較心急,想要速速閉關速速破境,此刻走在竹林小徑上,她反而心靜了,這條小路多半是昔年當地百姓燒炭伐木取竹覓筍所踐,棕竹密翳,大者可以手製行山杖,小者可以爲筷箸。

也許是這位女子劍修的姓氏就是“竹”,女子走在竹林幽徑,伸出潔白如玉的纖纖玉手,摩挲着竹節。柔和得日光透過竹葉,有一種朦朧的空靈美好,想來月色佳時,也宜夜遊?

竹素逐漸生起一種澄澈通靈的心生歡喜之感,她猛地轉身走向茅屋,時辰已到,機緣已至,此時不閉關更待何時?!

一條兩旁古鬆參天的黃泥小路,鬆幹如龍鱗。有兩位拜劍臺地界的訪客。烏江雙手環臂,懷抱一把烏鞘長刀,身邊是一起“飛昇”到上界仙班的江湖摯友,袁黃。

烏江說道:“山中仙子確實比江湖女俠要耐看些。你覺得呢?”

袁黃心不在焉道:“都一樣吧。”

烏江嘆了口氣,“你就是還沒開竅,哪天開竅了,肯定比我還要猴急。”

袁黃說道:“那就到時候再說。將來娶妻生子,只要要求別太高,非要找那種如花似玉的美眷,想來總是不難的。”

烏江氣惱道:“這話你也就只敢跟我放屁,有本事跟大風兄、溫仔細、道士仙尉他們說去?!”

袁黃一笑置之。

先前跟着羅敷媚他們一起離開藕花福地,遊歷過桐葉洲,到了落魄山這邊,一路飽覽山河,刀客烏江覺得十分過癮。一心想要跟陳平安拜師既學拳法也學劍術的袁黃,卻一直未能瞧見那位山主,好在袁黃耐心不錯,千辛萬苦尋明師,得授一句真傳,哪有那麼簡單,最怕提着豬頭也找不到廟,如今他袁黃都算進了廟的,怕什麼。

花影峰那位甘供奉的傳道,他們也會跟着溫仔細去站在窗外旁聽,不過溫仔細是一門心思奔着偷師去的,他們卻是實打實的純粹武夫,長點見識,聽個熱鬧罷了。

先前見到那些聲勢驚人的劍光,他們兩個就想要來拜劍臺這邊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與傳說中的劍仙們打個照面。

劍氣之盛,使得周邊光線扭曲起來,讓碧空萬里的天幕都像是一塊微皺的水藍色綢緞。

烏江看過就算,只當是一份玄之又玄的仙家風采。袁黃卻瞧得心神搖曳,不知自己這種江湖劍客,將來僥倖躋身大宗師境界,自己能否以純粹武夫的身份,覆地遠遊,與山上鍊師一般御風,傲視五嶽若土垤。能否像陳先生那麼風神瀟灑,根本不必言語,自有一種全無敵手我即道的氣度。

所以袁黃內心深處,真正想要與陳先生學的,不是拳不是劍,是人間武學的大道。

反觀烏江的志向就很簡單了,保證每天吃頓飽的,再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有很多的紅顏知己。到了浩然天下,就多出一條,還要打得過神仙。

烏江猶豫了一下,說道:“袁黃,別覺得我是潑冷水,我聽大風兄提過一嘴,陳山主在武學拳法一道,已經有關門弟子了。”

袁黃點頭道:“我早就知道此事。”

烏江說道:“那你就不怕吃閉門羹,自討沒趣?要我說啊,你還不如直接拜大風兄爲師呢,我還可以幫你說說情。大風兄別看人是長得醜了點,但他是有真本事傍身的,就說這些天我們看他教拳喂拳,都能看出不少門道來,對吧?要不然他怎麼說自己教過陳山主拳法和劍術呢。”

袁黃微笑道:“鄭師傅當然是那種有修爲、藏都藏不住的高人,但是我反正只認準了拜師陳先生,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況且我也覺得自己與落魄山有緣。”

檐下竹椅並排坐,溫仔細剛剛從甘供奉那邊偷學來一門掌觀山河的偏門神通,不但可以瞧着古鬆小徑那邊的景象,甚至可以聽清楚對話內容,溫仔細嗑着瓜子,嘖嘖稱奇道:“烏江這小子心底不壞,袁黃更是”

鄭大風一邊摳腳一邊說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咱們山主就喜歡這種會說話的。只說甘一般自從跟賈老神仙聊過天,不就功力暴漲?以前是飛昇境的修爲,下五境的話術,如今怎麼都有地仙的聊天水準了。說到底,還是咱們山頭,風氣使然。”

溫仔細深以爲然,“還是我們陳山主帶了個好頭。進山的人,總是走着開山者的道路。”

鄭大風說道:“這兩句好話,你可以當面跟陳平安說啊。”

溫仔細試探性說道:“當真適合當面說?我怕咱們山主誤會是什麼溜鬚拍馬。”

鄭大風拍了拍溫仔細的肩膀,“吃頓宵夜,再喝點小酒,還怕什麼,酒酣胸膽尚開張嘛,保管陳平安會心,與你點頭微笑。”

溫仔細拍了拍肩頭,將信將疑,“大風兄,自家兄弟可不能坑自家兄弟啊,我畢竟是進山晚了,如今在這邊根基不厚,說話做事底氣不足,你可別害我。”

溫仔細已經打定主意,在躋身上五境之前,就把自家光陰全盤託付給這座跳魚山了。不趕人是最好,趕人我也不走。

鄭大風從溫仔細手上拿過一把瓜子,剛要埋怨幾句,瞧見黑衣小姑娘的身影,立即將瓜子歸還溫仔細,還在他身上蹭了蹭手,跑去跟小米粒聊天。極有潔癖的溫仔細只好又拍了拍衣衫,低頭看了眼掌心那把瓜子,猶豫再三,還是磕起瓜子來,磕的是兄弟情誼好不好。

晚上山的,相對好騙些。所以鄭大風自稱字玉樹,別號臨風。他還要專門強調一點,以字行。所以你們直呼其名,喊我鄭玉樹。

這套不着調的措辭,整座落魄山,估計也就小米粒肯當真且奉行了。

斜挎棉布包的小姑娘,一路飛奔過來,驀的站定,腦袋微微歪着,拱手慢悠悠搖晃幾下,“鄭玉樹,有事商量,不小嘞。”

心裡邊暖洋洋的鄭大風神色嚴肅,拱手還禮,“周護法但說無妨,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若是事情爲難,鄭某人絕不點頭。”

溫仔細雙手抱住後腦勺,伸長雙腿,癱靠着椅背,這股懶散勁兒,早就忘了是跟誰學來的了。他看着一大一小在那邊交頭接耳起來。

正在演武場內教拳的岑鴛機黑着臉,與幾位心生好奇的少年少女喝道:“專心走樁,不許分心!”

小米粒立即停下話頭,撓撓臉。

岑鴛機轉頭與小姑娘笑了笑,臉色柔和起來,輕輕擺手,示意你繼續聊天便是,不妨事的。

小米粒與鄭大風說過正事,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山果給鄭大風,小聲嘀咕幾句,她再踮起腳尖,與岑師傅揮揮手,便轉身一溜煙跑下山去了。

輪到溫仔細喂拳了,岑鴛機走向檐下那把專屬於她的竹椅,鄭大風遞過去幾顆山果,岑鴛機笑問一句,我也有份?鄭大風笑罵一句什麼混賬話,山果數目都是有定額的,跟我一樣多,比溫師傅還要多一顆。岑鴛機端坐在竹椅,低頭輕輕咬着甘甜的山果,可把她愧疚壞了。

正在給一位少年喂拳的溫仔細轉頭笑道:“我也有啊?”

岑鴛機怒道:“好好教拳!”

溫仔細哦了一聲,一腳將那少年挑飛,少年在演武場墜地翻滾,迅速起身姿勢倒是有幾分行雲流水的意味,少年呲牙咧嘴扶腰怒罵一句幹你孃的溫老三,打人別打腎,小爺還要娶好幾個媳婦的……溫仔細笑嘻嘻來到那個一向最皮實的少年身邊,伸手捂住小兔崽子的那張臭嘴,往演武場牆壁那邊一丟,拍拍手,說換一個。至於那少年一時氣悶,癱坐在牆角,看溫老三給一個娘們喂拳就格外有分寸了,他孃的,重女輕男!

少年咬咬牙,搖搖晃晃站起身,肝兒疼,他想起先前那個表面看上去奇奇怪怪的“黑衣小姑娘”,他們這撥習武的同齡人,私底下都會猜測幾分,得出的結論,就是她必然是一尊道力深厚、返老還童的大妖,否則當年如何會被陳山主親自邀請上山,當那座落魄山的護山供奉?!

少年嘆了口氣,說來真是英雄氣短,他們這撥鶯語峰學武的,再加上花影峰那撥狗屁修仙的,都還沒去過落魄山呢。

溫老三這人品行不端,整天色眯眯的,有句話卻是說到他們心坎上了。

咱們練武的,同樣是嘴硬,拳低了,就是死鴨子嘴硬。拳高了,便是一番豪言壯語。

溫仔細其實還有句暫時沒說的話,在等着那些少年少女。

你們要去真正的落魄山,何止是隔了一個溫仔細,還隔了個鄭大風,再有一個裴錢,大概才能見到真正的陳平安。

115.第115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上)785.第785章 被天下壓勝453.第453章 拳劍皆可放51.第51章 對峙470.第470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中)第1302章 太平道上850.第850章 真無敵509.第509章 單騎南下(下)第1332章 小花簪1059.第1059章 吾爲東道主(五)775.第775章 雀在籠中734.第734章 劍修176.第176章 無聊就是沒得聊1121.第1121章 酒,劍,明月236.第236章 故鄉黃花黃395.第395章 水落石出小錢堆960.第960章 火神求火975.第975章 泥瓶巷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師父798.第798章 一線之上124.第124章 鬼打牆739.第739章1128.第1128章 試試看374.第374章 遠遊東南562.第562章 趕赴京觀城1258.第1258章 都曾少年遊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1101.第1101章 相親相愛師兄弟818.第818章 要問拳(二)69.第69章 夜幕897.第897章 寧姚來見陳平安268.第268章 臨近倒懸山第1333章 大江流158.第158章 吃掉956.第956章 國師陳平安750.第750章 遠遊人皆是蒲公英1198.第1198章 問拳問道問劍一起上754.第754章 朱斂有拳要問(一)58.第58章 先生12.第12章 小巷第1304章 一幅飛昇合道圖922.第922章 一劍破萬法557.第557章 北俱蘆洲無奇怪608.第608章 思悠悠805.第805章 落魄山上有劍仙1157.第1157章 人間校書292.第292章 山上山下138.第138章 拔河112.第112章 強者1246.第1246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四)790.第790章 好好消受357.第357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788.第788章 人生夢復夢527.第527章 小街又有雨(上)647.第647章 劍客行事(二)929.第929章 白衣與青衫791.第791章 承載真名第1292章 一條劍光無限意1159.第1159章 自有寬路702.第702章 劍氣長城巔峰十劍仙733.第733章 煉劍(二)132.第132章 學生崔瀺715.第715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一)729.第729章 大家都是讀書人第1285章 就怕題外話1170.第1170章 終究美夢成真55.第55章 春風得意第1312章 接劍於十四515.第515章 報道先生歸也(中)809.第809章 錦上添花804.第804章 一些個典故431.第431章 江湖險惡1005.第1005章 眼神604.第604章 先生包袱齋16.第16章 休想606.第606章 琢磨1038.第1038章 一張桌子185.第185章 劍胚在手心1138.第1138章 坐井觀天覆少年160.第160章 少年已知愁滋味1222.第1222章 驕傲123.第123章 狹路相逢898.第898章 文聖一脈的學生們1217.第1217章 雪光944.第944章 兵解正陽山651.第651章 橫劍在膝四顧茫然599.第599章 前輩我讓你三拳吧643.第643章 舟中之人盡敵國(一)985.第985章 開山326.第326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477.第477章 飛鳥絕跡冰窟中(上)1150.第1150章 文有第一武無第二1121.第1121章 酒,劍,明月680.第680章 於劍修如雲處出拳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122.第122章 雷法捉妖776.第776章 圍殺一人和一人圍殺331.第331章 過山過水,遇姚而停1195.第1195章 隔岸觀大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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